第22章 紅花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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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職場牛馬,姿態要做足,楊植回到鳳陽府,家門都沒有進,先去中都守備太監丘得那裏敘職。
    “丘老公,這次趁著班軍秋操,去了一趟蘇鬆,給您帶了幾件稀罕番貨,這是波斯大珠,這是南洋綠玉,中土見不到的。”
    丘得臉上皺成一朵菊花,桀桀笑道:“小猴崽子,有心了。這幾個月工坊收入不錯,衛所上繳錢糧,咱家也給內庫解送了第一批銀子,皇爺很高興,誇我會辦差。可惜咱家守土有責,離不開中都,不然我也要去向皇爺敘職。”
    楊植陪笑說:“其實老公您想讓皇爺高興也不難。當今聖天子很不喜歡文臣,今後若有機會,請老公公盡情羞辱那些賣直沽君的文官,皇爺才會爽快。”
    這小子有東西!丘得一下子精神起來,琢磨著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轉念一想,問道:“咱家聽說你在南京還有點小名氣,要考秀才後拜羅呆子為老師,你也是想走科舉路線混文官的,居然吃裏扒外,食碗麵翻碗底!”
    死太監不笨呀!但是穿越者的優勢,你永遠體會不到。
    楊植陪笑說:“小的身為錦衣衛,天子親軍,眼裏自然隻有皇爺。哪怕中了進士,小的也是錦衣衛。”
    廠衛也需要文職,明朝的進士、舉人有不少去錦衣衛、東廠當官的。比如說後世有名的沈煉,就是進士出身,從縣令的位置,升遷到錦衣衛任經曆。
    丘得不疑有他,說道:“羅翰林曾在內書堂教習,如果你拜了羅翰林為師,少不得今後你我就是師兄弟,平輩論交了。”
    楊植心中惡寒,口中連說不敢當。丘得親熱地說道:“你先回家吧,過幾天找你。咱家再賞你一個功勞,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楊植當然不會急著回家,轉身去中都錦衣衛衙署那裏敘職、送禮,從指揮使到直係領導一個不落,收獲了一通少年有為的稱讚。
    第二天大早,楊植直奔縣衙,跟看門衙役打個招呼進入內衙找到師爺,問道:“縣尊安好,府尊大人沒有找麻煩吧?”
    夏師爺把三個信封交給楊植:“平安無事,知府大人見民意洶洶就消停了。縣令大人沒有用你的錦囊妙計。”
    楊植毫不在意接過信封揉成一團丟掉。“沒有什麽錦囊妙計,隻是給縣尊大人吃一顆定心丸。我大明自有國情在,蠢貨看到楊一清扳倒了劉謹,就想東施效顰。當今聖天子在位,想在太監身上刷聲望沒那麽容易。”
    夏師爺已經對楊植大不敬的態度麻木了,絲滑地切換另一個話題:“縣尊說最近有民眾上告,反映有人聚眾斂財。苗山工坊生意紅火,來鳳陽討生活的人多了,府、縣都很頭疼,你怎麽看?”
    我大明自有國情在,官老爺最討厭的就是失控。很多礦山都禁止開采,工坊納入匠戶商戶管理,就是怕人群聚集生事,為爭礦、爭市場大打出手,釀出民變。所以知府大人一開始反對開石英礦,也有這方麵的考慮。
    不過這倒不難,王陽明推行的十家牌法和自己前世的網格化管理不能說一模一樣,至少也是十分相似,隻是換了個名字而已。
    楊植便說道:“王陽明大人在贛南實施十家牌製度,師爺可有耳聞?效仿前人故智爾!自商鞅開始用,宋人也用,今人用之何妨?”
    給出了建議,做ppt寫方案開會布置工作是師爺的職責。楊植離開縣衙,現在去社學報到還來得及。
    離開縣衙時戶房書吏黃老童生從辦公室裏追出來,朝楊植喊道:“不要忘記你的諾言!”
    楊植給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安慰說:“相信我!”
    來到社學,社學老秀才不滿地說:“幾個月不見,功課可有落下?你是全村的希望,明年二月本社學能不能力壓鳳陽,就看你了。”
    盡管把《孟子》忘得差不多了,《論語》隻能背一半,楊植仍然豪氣幹雲地說:“放心!縣試頭名不敢說,考過沒問題。”
    老秀才欣慰地說:“那就好,你背誦《孟子》裏麵的《告子下》一章。”
    老師你來真的?楊植支吾說:“老師,我還要去衛所點卯,今天先不背了,明天交一篇文章上來。”
    社學老秀才倒也沒有為難,鼓勵幾句放楊植走了。
    楊植騎著錦衣衛的駑馬回到家中,剛坐下來捧起《孟子》想溫習功課,老娘從廚房裏衝出來奪過書本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中午沒有弄你的午飯,去郭姑娘家吃去。”
    楊植看看天時,隻得拎著一盒西洋珠寶幾盒揚州點心兩隻雞鴨臊眉耷臉地向未過門的媳婦家走去。
    在嶽母威逼的目光下,嶽丈猛然想起村口的堆肥還沒有清理,自覺地拿起糞叉出門去了。嶽母眉開眼笑接過禮物說:“當初也不指望你能升官發財,最多承襲一個試千戶就到頭了,沒成想你南方人鬼精鬼精,做下如此大事。”
    這丈母娘說話就是直!
    丈母娘說完話後完成任務下場,郭姑娘走程序,托著茶杯上場。楊植看看左右無人,從懷裏摸出一顆拇指大的珍珠,捏著郭姑娘的手,把珍珠放在她手心,低聲說:“送你的,西洋海外來的大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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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雪撚著珍珠端詳一會,說道:“我知道,這種大珍珠是從烏龜殼裏生出來的!”
    低情商的直男:這不科學,以後不要聽什麽“轉運漢遇巧洞庭紅,波斯胡指破鼉龍殼”之類的評話,珍珠的形成是巴啦巴啦……
    楊植兩世為人,知道如何跟女人打交道,高情商回應道:“喜歡嗎?喜歡的話,以後再給你買。”
    郭姑娘把珍珠收起來,說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郎君回到鳳陽就沒有想過到我家來一下!”
    楊植唉聲歎氣說:“鳳陽人民奔小康的重擔壓在我的肩上,我太難了!每天早上一睜眼,就為攻堅克難脫貧致富奔走!”
    郭姑娘啐一句:“你就七屁八磨吧!”說著卻轉到楊植身後,用砂鍋大的拳頭輕輕敲擊揚植的雙肩。
    楊植舒坦地倚在靠背椅上,閉上眼睛享受錘擊,問道:“最近鳳陽沒什麽大事吧?”
    郭姑娘想了想說:“倒是沒什麽事,就是外鄉人多了許多,都來鳳陽做工。我滴個孩來,還有人在傳什麽紅花教。”
    靠!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大明的一大政治正確就是言論自由,言路通暢,各種亂七八糟的民間宗教到處傳,連宮裏的太監宮女都有不少信這些的。
    楊植警惕地轉頭問道:“紅花教什麽來路?信眾怎麽傳的?”
    郭姑娘說:“他們說紅花綠葉白藕,天下儒道釋是一家。教主是河南來的,說自己有一天爬嵩山,聽到天上有個聲音叫他……”
    真是太陽底下無新鮮事,楊植疑惑地問:“教主的名字是不是叫移鼠?”
    兩個人你儂我儂之際,門口又傳來一聲咳嗽,老丈人幹活回來了。
    幾人吃飯之後,楊植又問了問紅花教的情況,這個教信彌勒佛,做的法事是道家法門,傳經說的是儒家的忠孝仁義。這個倒不奇怪,我華夏傳統曆來如此,皇明第一國師姚廣孝和尚的老師是一名道士,學的是鬼穀子之學。
    但是聽說紅花教的教主聲稱得到天啟,要信眾隨意捐獻給教中做慈善時,楊植的眉毛就皺起來了。
    苗山工業區現在已經聚集了十幾個工坊,軍戶、民戶、匠戶還有為他們服務的商戶超萬人,這要是哪天有人仿效當年紅巾軍故事,高呼一聲“彌勒降臨,天下太平”,與寧王南北夾擊,南直隸那點老爺兵哪裏應付得來?中都是龍興之地,南京也是京都,都是要保的。
    楊植問郭大村長:“老泰山,村裏可有軍戶信仰紅花教?”
    大明衛所屯田製發展超過百年,衛所兵已徹底農民化,管理比國初鬆懈多了。
    老嶽丈回答村裏有軍戶在苗山上工,去聽過紅花教傳教,回來說紅花教真好,入教就是兄弟姐妹,大家一起唱歌,聽老師講關帝爺、孔夫子的故事,很多人生了病,入了教就痊愈雲雲。
    楊植歎口氣,大明王朝三百年,信彌勒佛的教派從永樂年間的唐賽兒到天啟年間的徐鴻儒從來沒有斷絕過,每過幾十年就換個名字出來興風作浪,直到自己前世的台灣還有不少餘脈流傳,想不到給自己碰上了。
    不管它,反正前世大明的史書上隻記錄過白蓮教紅陽教聞香教,沒有提過紅花教,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大明民間地下教會不知道多少呢。
    吃過午飯,楊植說要回家午休,下午好攻書。郭姑娘送他到村口,偷偷送給他一個帕子,問道:“這是我繡的,你看怎麽樣?”
    這年頭對女人的要求就是能紡織刺繡。楊植在郭姑娘期待的眼神中展開手帕,隻見帕子上繡了兩隻呆頭呆腦的麻鴨子。
    楊植慧眼如炬,口中稱讚說:“這對鴛鴦比我娘繡得好看!”又說:“如果我考上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可不能輕易出門了。”
    郭雪咬了咬嘴唇,說:“隻要你能考上秀才,我願意吃不出門的苦。”
    楊植嘿嘿一笑,到這時候才找回久違的鬆弛感。趕回家中惡補了一通《孟子》,又翻了翻吉安版《三年科舉五年模擬》,上麵說像“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種耳熟能詳的句子不好出題,所以很大概率不會考。於是心安理得地拿著《孟子》一書,對著吉安版輔導教材把教材中認為要考的篇章用筆畫出來,專挑這些章節背誦。
    剛閉關學了兩天,丘太監又把楊植找過去,問道:“回來這幾天休息好了嗎?”
    楊植哪敢接茬,生怕死太監又找他辦差,回答說:“不敢休息,年關將至,在家閉門讀書,準備明年考試。”
    丘太監猶豫地說:“本來想送你一樁功勞,讓你升一級當個試百戶的。”
    楊植心道八成是紅花教的事,便問:“在下鬥膽敢問何事?”
    丘太監說:“鳳陽府內似乎有白蓮教餘孽在活動,喚作紅花教。但是事跡不顯,傳的也是忠孝節義的道理。中都錦衣衛幾個千戶都不以為然,叫我不要小題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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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植根本不想沾這個事,便回道:“是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公派人暗中監控即可,不要讓人抓住話柄,攻訐說故意激起民變,再鎮壓邀功。鳳陽是龍興之地,有什麽事都會直達天聽。老公還是小心為好。”
    從守備太監府出來,楊植也想看看鳳陽縣城現在到底有什麽風向,是不是所謂的平靜的湖水下暗流湧動。
    城裏倒是比幾個月前熱鬧,外地口音的閑人多了不少,飯館新開了幾家,看來濠州、滁州真的有人來討生活。從城裏到苗山工業區有人做起了班車生意,兩個子就可以上馬車去一趟。
    時光依然流逝,街市依然太平。有限的幾個,哦,不!
    一般往返縣城與苗山的班車是通常的大馬車,可以坐七、八個人。但是也有坐兩、三人的小車廂,這種就比較貴了,六個子一位旅客,隻有管事、領班才會雇這種車。
    眼前就有一輛小車從苗山回來,楊植偶然掃一眼,赫然看到車上跳下兩人,其中一人正是蘇州江西會館認識的塗惟。
    靠,他跑鳳陽來幹嘛?難不成真的是來進貨的?
    楊植看看身上,這幾天在家讀書,沒有穿製服,還是平民打扮。便悄悄地跟在塗惟後麵。
    塗惟和他的伴當對身後的楊植一無所知,兩人非常輕鬆,不緊不慢地在大街上溜達,沿途還即興買了當街出售的小食,走著就進了一家客棧。
    楊植摸著下巴在離客棧不遠處觀察一會,見沒有其他的可疑人物進出,想了想,下定決心,也向客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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