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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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日本傳來的文件袋裏,另外還有一個密封文書袋,是派去監控東征團練軍的南京錦衣衛發過來的,喬宇自然沒有拆開。徐天賜寫了個收條把文書袋收下。
    奏疏不可能詳細敘述南直團練軍這兩個月在日本的情況,但是進展也與楊植的預期大差不差:種姓製與權貴議會製必然會被日本大名所接受。
    華夏之外都是天竺。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權貴們會不想把自己的財富與權勢傳之子孫,世世代代做人上人直到地老天荒。何況日本直到自己的前世都是一個粗糙版的種姓製國家。
    “李老帥說日本的大名爭相對明軍輸誠,這次從日本遞解了第一批金銀過來,一半入了南京,一半經運河上北京。聖上一定會很高興的。”
    徐天賜楊植兩人辭別喬宇回到宅院打開錦衣衛文書袋,裏麵的文書是隨軍錦衣衛關於東征團練軍的監控報告,不外乎是團練軍行軍、打仗、搶劫的記錄;李老帥見了什麽人,開了什麽會,赴了什麽宴、說了什麽話等等。兩人粗略看看,無甚需要關注的事,與行軍禦史張嶽的報告差不多。按製度徐天賜應把它們歸檔,再根據報告寫奏疏直達天聽。
    錦衣衛文書袋裏另有一個小的密封文書袋,打開看裏麵是一幅粗糙簡單的日本地圖,裏麵標了日本幾個金銀礦,其中說大內家地盤上的石見銀山為最大,儲量未知,但整個大山銀光閃閃,肯定超過大明的任何一個銀礦;細川家地盤上的佐摩銀山次之。
    徐天賜看後激動地在屋裏走來走去,嚷嚷著說:“這就立刻報給聖上!”
    楊植想了一下說道:“雖然錦衣衛的密奏可直達豹房,但是聖上未必能收到。我們還是留著金銀礦地圖好,軍情監控報告就無所謂了,報上去吧。”
    在楊植反複洗腦之下,徐天賜對正德的預期壽命已不抱希望,不禁說道:“那我們留著它有什麽用?”
    “有大用!呂宋島有金礦,佛郎機、日本現在源源不斷地向大明輸入金銀!一旦它們中斷金銀輸入,大明的財政必崩潰不可!你去廣州一定要以備倭之名練兵,幾年後去我們去南洋挖金山!”
    說到此處,楊植仰慕地看著好大兄,深情款款地說:“江西人出門在外三大職業,做官經商當道士!不巧得很,我三樣都擅長!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發現大兄與乃祖一樣,都是天上星宿下凡,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救黎民於水火,解大明之倒懸的重任非你莫屬!”
    徐天賜拿起桌上的銅鏡自照了照,不自信地說:“那蕭鳴鳳提學聽說亦善此道!我過幾天去找他看看相!”
    正德十六年正月十三,甲寅日。
    內閣並沒有欺騙群臣,正德的病情似乎痊愈,他終於重新出現在群臣麵前。
    這天正德破天荒地帶著夏皇後前往慈慶宮給昭聖皇太後請安,然後來到奉先殿接受百官、四夷朝天使的新年祝福;朝廷命婦進宮先後去坤寧宮、慈慶宮給皇後、皇太後朝賀。
    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吾不與祭,如不祭。”南京朝廷的官員依禮當日在午門前遙敬君父,人人皆有憂色。
    當日淩晨寅時,南直太平府東南方向突然一顆赤色彗星從東至西劃過夜空。彗星長約六七尺,久久停留在空中,最後變成白色,折成鉤子狀消失不見。
    太平府就在南京邊上,南京不少人也看到了彗星。蕭鳴鳳與眾官遙拜過聖上後,下午就來小院找楊植。
    自從兩人在南京國子監打過照麵後,蕭鳴鳳就經常來找楊植談人生談理想,時不時暗示自己決不屈服於四品官到頭的命運,不能在地方上當個四品官蹉跎一生!
    這搞得楊植非常有壓力:四品官是九成九進士的終點,想再進步就要看機緣!很多時候上麵有吏部尚書也不好使!
    蕭鳴鳳坐定後先東拉西扯地聊天,說自己上個月提調鬆江府,華亭知縣聶豹情緒激動地向自己推薦了一名秀才,說那名秀才是“國之重器”,日後必是首輔之位!
    自己跟那名秀才聊了一會,那秀才個子不高,思維敏捷博學多才,自己就把秀才列入一等庠生;但看那秀才今後最多是四品翰林院掌事,相當於二品尚書就到頭了,沒有當首輔的氣運。
    “最近我們心學門人有點迷茫!好像人人都很焦慮,到處拉人頭,看到一個可造之材就拉進群,連老師王陽明都不能幸免,何況聶雙江乎!”
    楊植想起在贛南巡撫衙門的廂房裏,那天晚上挨的那頓打,嗬嗬笑著說:“陽明先生不是常說‘隻要認為是對的,都可以去做,做了就不要後悔,因為做的是符合本心的事’麽?”
    蕭鳴鳳歎口氣說:“哪有那麽多自信心覺得自己想的做的都是對的!比如說今天淩晨,楊小友,今天淩晨的彗星你怎麽看?”
    製度上,蕭鳴鳳是南直所有童生秀才的老師,楊植不敢托大,回複說:“大宗師!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世上哪有萬年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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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後,各部門恢複正常辦公。按製,正德應該主持一係列的祭祀活動,但是內閣傳來的消息是“上疾甚”。
    一些禦史又紛紛上疏勸正德說當今災異不斷,藩王屢叛,是因為陛下未有子息,“伏望陛下以宗廟社稷為重,密與執政大臣慎選宗室親而賢者,正位東宮以係天下之心”。
    正德躺在床上聽司禮監少監念完奏疏,又吐了一口血,對太監魏彬說道:“你去跟內閣商量一下,能不能給我換一個醫生?不要太醫院的。”
    魏彬流著淚去過文淵閣後,過幾天以楊廷和為首的內閣職署上了一道奏疏:“昨司禮監官傳諭:聖意欲令臣等擬旨博訪精通醫藥者,臣等竊惟天下名醫皆聚於太醫院,又選其尤者入禦藥房,但當專任而信用之,自收萬全之效。”
    正德一籌莫展,掙紮著讓近侍扶自己去院子裏走一圈。次日楊廷和等人又上疏道:“近日以來,伏聞聖體漸複康寧,大小臣工不勝歡慶。”
    奏疏還說:“宜倍加調攝,凝神靜慮以養天和。凡一切遊玩動心勞形之事,悉置之而不問。”
    楊廷和寫完奏疏一身輕鬆回到家中,兒子楊慎迎上來問過安後即問道:“聖躬康泰,我們翰林院要不要寫個賀表?”
    楊慎和父親一樣,亦是一名神童。他比正德年齡大兩歲,正是年富力強之年。
    楊慎於正德二年十九歲中舉,正德三年參加會試時,他的試卷被列為會試第一。不料會試主考官王鏊相公不小心把蠟燭的燭花滴到楊慎的試卷上,致使楊慎會試落榜。
    楊慎在三年後卷土重來,一舉奪魁考上狀元,被授翰林院修撰。但是因為勸諫正德不要“輕舉妄動,非事而遊”沒有成功,於是稱病返回四川老家。他聽到正德重病後急急回到北京,元旦前才趕到翰林院報到,恢複修撰的職務。
    楊廷和見到兒子,倍感欣慰,不過臉上沒有表露出來,淡淡說道:“此無用功爾,不必心急。”
    楊慎於正德六年為從六品修撰,今年已是正德十五年,還是從六品修撰,這九年在翰林院真是蹉跎歲月。
    翰林清貴,沒有什麽事做,所以翰林的升遷比較困難。但是翰林的升遷與任何官員完全不一樣。翰林院屬於內廷,翰林的升、貶不經吏部,由皇帝一言而決。
    翰林的主要的事務有三:替皇帝捉刀寫詩詞歌賦、編書、給皇帝講課。翰林想升遷隻能從這三項事務著手。
    但正德既不想寫詩詞歌賦,給孝宗編實錄也輪不到一個新人。按常規楊慎應該任經筵講官給正德上課,上課時討得正德升到侍讀、侍講,可正德顯然不是願意上課的人。而正德在這九年也沒有給楊慎其他的編書任務,所以楊慎的級別九年未動。
    楊慎從老家修養回來,見翰林院有兩位同年,當初隻是最初級的檢討,比自己低兩級,居然在去年已經升到講官,不免有時不我待之感。
    楊廷和理解兒子的心情:好大兒中狀元時其實就有物議,被認為是楊廷和暗箱操作的結果。所以自楊慎之後,內閣形成不成文的潛規則:凡是閣老的兒子參加會試殿試,名次都不能靠前。
    看到兒子回北京後心境有所變化,居然想通過拍馬屁的方式升遷,首輔心中歎口氣,對楊慎說道:“讀書第二,升官第三,修身齊家,乃是第一件事!”
    楊慎神童出身,自小認識他的人都稱讚他是宰輔之才,不免自視甚高。聽到父親的話,回道:“修身齊家,後麵兩件事是治國平天下!兒總不能修一輩子的身吧!
    吾等詞臣,為聖上寫賀詞賀表是本分,誰人敢說三道四!
    此次聖上南征歸來,翰林院兩位同年給聖上上了賀表,即被提撥為講官,眼看今年明年就是侍讀侍講學士,轉到六部曆任幾年後就是侍郎尚書,從此即有入閣資格!
    官場上是一步錯過步步錯過!父親忍心看到兒子再拖幾年去國子監任祭酒,從此遠離中樞乎?”
    楊廷和沉默半晌,含糊說道:“快了,快了!不要把精力浪費在今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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