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新的鬥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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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累是假的,從工部出來後楊植吃過飯到澡堂子泡個澡,回宿舍倒頭就睡,第二天滿血複活精神飽滿地回娘家翰林院。
    進翰林院大門就是讀講廳,裏麵坐著一堆庶吉士在聽課,他們畢業後經過館選,部分人可以授為翰林。
    楊植笑嗬嗬進去看。庶吉士講習老師是侍講學士董玘,弘治年間十九歲的榜眼神童,並不次於楊植。
    董學士見楊植進來,停下授課問道:“楊樹人,有何貴幹?”
    庶吉士們都是楊植的同年,自然認識楊植。隻聽楊植問道:“哪位是王教?”
    座下庶吉士中,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胡子大叔站了起來,不解地看著楊植:“在下便是王教王庸之,楊前輩有何指教?”
    楊植對王教熟視良久後,指著王教對董學士說:“庸之才學過人人品篤實,可為翰林!”
    了卻一樁心事,楊植在滿廳驚詫的目光中,轉身離去,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現在知道外麵風風雨雨,掙功勞不是那麽容易的吧!”
    院長辦公室裏,羅老師心疼地看著更黑更瘦的弟子:“你說翰林院升級很難,但哪個翰林不是這樣的?那董學士考滿九年才自七品編修升到六品侍讀,又花了九年才升到五品侍講學士!這麽一想,你是不是就心理平衡了?何必去外麵掙軍功!”
    楊植不在意說道:“老師,這個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聖上想升哪個翰林是一句話的事!老師隻需提出來讓我回翰林院就行了!”
    羅欽順忍住氣,問道:“不至於吧?聖上一言九鼎,但也要遵守潛規則!”
    你們士紳,總是幼稚地認為可以靠洗腦給皇帝、軍民和中原之外的野人製定規則,一旦他們不吃這套,你們哭都來不及!
    楊植絲滑地轉換話題,問道:“我這段時間不在北京,朝中有什麽大事嗎?”
    你的薪水隻夠頓頓吃白菜,操什麽首輔的心?
    羅老師神色凝重起來:“正月下旬,南京刑部主事桂萼上正大禮疏,重新挑起議禮之爭,朝堂又要站隊表態了!”
    “哦?老師給我講講!弟子最喜歡湊熱鬧的!”
    嘉靖元年初因為宮內失火,群臣紛紛抨擊說是嘉靖不肯認孝宗為父親所致。爭論的結果是雙方各退一步,嘉靖答應楊廷和稱孝宗為皇考,楊廷和允許嘉靖稱生父為本生興獻帝,母親蔣妃為本生興獻後。等於嘉靖有兩位父親,嘉靖為身份不明的過繼,議禮之爭這才消停下去。
    張璁被發配南京後,除了鐵杆保皇派南京兵部侍郎席書支持他之外,還有一名邊緣官員,南京刑部七品主事桂萼與張璁一拍即合。
    桂萼過去的履曆非常普通。他是江西饒州府人,三十三歲時於正德六年中進士,在地方上任知縣。但是此人性格剛強,脾氣暴烈,當官時經常得罪人,於地方上蹉跎歲月十幾年,直到去年才從七品知縣行取為七品京官,在南京刑部任主事。
    桂萼的學術理念是理學大師江西隱士胡居仁這一派的,胡居仁與理學大師廣東隱士陳獻章是好友,學術思想相近,而陳獻章的弟子是湛若水。
    就這樣,湛若水任南京國子監祭酒時,撮合張、桂兩名年過四十五歲的官場邊緣人相識,兩人一拍即合,在“皇帝的父親到底是誰”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找到了契合點。
    與張璁引用《禮經》議禮不同,桂萼是從本體論來議禮的。
    桂萼在奏疏中說:父天母地,皇帝一定要孝敬父母,“未聞廢父子之倫,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
    現在的禮官拿著漢、宋王朝末期的故事,牽強附會地逼著皇上認他人為父,“滅武宗之統,奪興獻帝之宗”,是敗壞綱常。
    這句話一針見血地告訴嘉靖:隻要你認了孝宗為父,不但你的堂兄正德武宗皇帝,而且你的父親興獻王,兩家都絕了後!
    陛下是遵循祖訓繼承皇位,孝宗皇帝又沒有說收陛下為兒子,如果陛下認孝宗為父,那你的即位反而是名不正言不順!
    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所以非天子不應該談論禮製!
    今天我看到席書、方獻夫的奏疏,決定對陛下說這些話,請陛下允許我與禮官當麵辯經!
    羅老師講完桂萼的奏疏,憂心忡忡地問:“翰林院怎麽辦?”
    楊植看辦公室沒人,關上門低聲說:“支持聖上的霍韜、方獻夫,都是廣東南海縣的,在南海西樵山書院讀書時,受教過湛甘泉先生!他們以前的奏疏雖然站聖上,但是水平不高無人理會,引發不了爭議!
    真正說理透徹的,一是張璁,二是桂萼!你看看他們的奏疏,正如楊一清相公所言,即使孔孟複生都隻能讚同!
    楊廷和首輔及他把持的朝臣根本不占理!所以,楊廷和才要把湛甘泉趕出北京,極力阻止王陽明來朝廷中樞為官!”
    羅欽順悚然而驚:“原來如此!難怪楊首輔讓你去大同。他就是想把持朝政,搞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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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如果不是弟子指點老師,老師早被趕到南京了!”楊植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和藹可親地說道:“翰林院都是楊首輔那一派的,翰林院又特殊,沒有上下級,老師也管不了翰林,他們要反對聖上,與老師沒關係!
    所以,老師要像湛甘泉王陽明一樣愛惜羽毛不要出頭,保持清高人設,有事弟子服其勞!”
    羅欽順忽略了弟子目無尊長的醜惡嘴臉,說道:“我等翰林為皇帝秘書,必須要與皇帝立場一致,不能一直騎牆的!你的態度是什麽?”
    “老師,你說的都是理論上!當年翰林院集體拒絕為先帝武宗慶祝應州大捷,對先帝騎臉輸出,不也沒有事?
    讓箭矢再飛一會兒!老師先讓我回翰林院再說!”
    製度上翰林是皇帝的秘書,楊植回翰林院需要嘉靖同意。現在嘉靖案前就擺著羅欽順的奏疏,還有戶部的推薦、兵部的敘功建議。因為都牽涉到楊植,所以司禮監歸置到一起給嘉靖批閱。
    大明從來未有翰林因軍功、事功升級的,所以翰林晉升比烏龜還慢。嘉靖想起桂萼的奏疏說“邦有道禮樂製度隻能出自天子”,想到曆代內閣首輔李賢等給翰林定下的種種規矩,想到楊慎等翰林說文徵明出身不正、想到楊植說翰林院變革。
    除《大明會典》明文規定了翰林院職責、組織架構外,其他關於翰林的一切規矩,全是曆代內閣首輔說一句話就定下來的不成文潛規則,皇帝反而無權幹涉翰林的進出升降,真正的豈有此理!
    嘉靖越想越氣,提筆批下“升楊植為翰林院侍講,兼戶部清吏司郎中、兵部清吏司郎中、工部清吏司郎中。”
    隨後嘉靖又批準了軍屯聯合辦、工礦聯合辦成立的奏疏。
    尚在走吏部備案入檔流程,楊植就身穿六品翰林官服特地去柯亭顯擺了一圈。正德早年入翰林院的楊慎、張潮等看到楊植小人得誌的嘴臉,氣得差點吐血。楊植比他們少熬了八年,就升了兩級,跳過從六品修撰,與他們並駕齊驅!
    楊植豪爽地說:“今晚在六必居請客,大家一定要來!”
    大部分學士以下的翰林抱著不嫉妒不眼紅的態度。楊植另辟蹊徑走軍功升遷,通常會由六品員外郎升三級調去太常寺這類閑散機構任一個從四品少卿,幾年後,有合適的位置再轉遷回六部還任從四品。
    翰林的逼格太高,升兩級等於其他官員升三級。楊植的升遷靠的是實打實的平亂兵擒賊首軍功,沒有任何超綱,反而是壓低了一級。
    就有翰林起哄道:“楊樹人,莫不是舍不得花錢?為何不去教坊司擺酒,點上幾名歌舞伎助興?”
    楊植為難地說:“小舅子在身邊看得緊!”
    二月十三日,禮部尚書汪俊召集七十三名大臣聯署奏議,逐條反駁桂萼的說法,其中說:“祖訓‘兄終弟及’,是針對親生兄弟來說的,所以陛下應該認武宗為親兄弟,以孝宗為父考。
    至於興獻帝絕後更是無稽之談,把崇仁王的一個兒子過繼給興獻帝就行了!
    我們認真地搜集了大家的奏議,隻有進士張璁、主事霍韜、給事中熊浹與桂萼的意見相同,其他八十多篇奏疏,二百五十多人,都和我們的意見相一致!”
    朝廷的空氣緊張起來,在北京的朝臣同仇敵愾,決不讓步,不斷有奏疏請求嘉靖處罰張璁桂萼,幾次朝會君臣都很尷尬。
    楊植在翰林院隻露了一次臉請了一次客,就和之前一樣又往戶部、兵部跑,徐階實在忍不住,過幾天叫上文徵明,趁著夜色去楊植的宿舍串門。
    “楊兄,這段時間翰林院氣氛不對呀!”
    楊植疑惑不解:“我很少去翰林院,不知道哪裏不對?”
    “現在楊慎、王相、王思等人在翰林院串聯,要翰林們表態!”
    徐階、文徵明兩位新人平生第一次見識高層的意識形態鬥爭,大鳴大放大揭帖大辯論,所有的朝臣人人過關,個個表態,差點嚇尿了。
    楊植溫和地問道:“徐兄、文兄是怎麽想的?”
    徐階不好意思地說:“我一個新人,不知道該怎麽辦,若悖逆聖上被聖上記恨,那我們的一甲白考了!”
    楊植又看向文徵明。文老先生吞吞吐吐道:“他們要拉我進群,讓我畫二醜圖、名教罪人圖、禮教惡犬圖,把張璁桂萼畫成人頭狗身!還說要找個印刷工坊印上幾萬份,在南北兩京的衙門牆上廣為張帖!”
    簡直就是太陽底下無新鮮事!楊植啞然失笑,對徐、文二人說:“你們人微言輕,不要摻和這些事,對你們沒好處的!”
    徐階文徵明著急道:“侍讀學士以上的都是老前輩,楊慎這些侍讀侍講不敢逼迫,但是我們就逃不過!你倒是天天在戶部兵部脫身事外,不知道他們的可怕!
    他們神色凶狠,眼睛通紅,指不定就要上手打人的!”
    楊植想了一下,說道:“文兄是待詔,我有辦法幫他脫困,但是徐兄嘛……”說著,拖長聲音看著徐階:“我們同輩,身份又一樣,我暫時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你反正是新人,最多跑個龍套敲個邊鼓湊個熱鬧。如果他們贏了,你也可以附驥揚名!
    你自己選擇,自己決定!”
    第二天文徵明提心吊膽剛進入翰林院,便被幾名翰林攔住,一名翰林問道:“文待詔,請問委托你畫的畫,有眉目了麽?”
    文老先生愁眉不展說:“諸位前輩,這種畫隨便到印書坊找一個畫匠就行了,為什麽非要我來畫?”
    那名翰林客氣地一拱手道:“文待詔乃天下名士,是不是看不起我們,隻願意為聖上作畫,我們同僚求畫就得如外麵附庸風雅的土財主一樣,花重金向文待詔購買?
    那樣的話,文先生應當去西殿當供奉,為什麽要在翰林院侮辱我們?”
    皇上皇後太後也有娛樂需求,大內西邊偏殿會養一些唱歌跳舞的歌舞藝人,稱為供奉。老先生年過半百,被小兒前輩擠懟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說道:“我都不知道張璁、桂萼長什麽樣,怎麽畫?”
    那名翰林盯著文徵明看了看,笑著說:“張桂二醜現在在鳳陽,馬上就會到北京來的!到時候你就可以看到他們的龜孫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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