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情人節玫瑰與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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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人民醫院,外科值班室。牆上的掛鍾,時針剛滑過數字“八”。
    窗外是京州璀璨的霓虹,今夜的光華,比平日裏更添幾分曖昧。
    小護士李佳佳探進半個腦袋,衝陸亦雲笑嘻嘻地眨了眨眼。
    “陸醫生,情人節還這麽敬業呀?沒人約你出去浪漫一下嗎?你那位檢察長男友什麽時候介紹給我們認識一下啊。”
    陸亦雲從一堆病曆中抬起頭,露出一抹無奈的微笑,輕輕擺了擺手。“病人還等著我呢,哪有空過什麽節。”
    “好吧好吧,勞模最大!”李佳佳吐了吐舌頭,俏皮地敬了個禮,轉身消失在門口,值班室裏再次恢複了屬於醫院夜晚的安靜。
    隻是這份安靜,今晚顯得格外空曠。走廊外,幾個同樣值班的年輕男醫生,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陸亦雲的辦公室,眼神裏寫滿了躍躍欲試。
    但陸亦雲隻是撐著下巴,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麵上畫著圈,將那些視線隔絕在外。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情人節。科室裏好幾個年輕護士和醫生都提前調了班,空氣中,還殘留著她們離開時精心噴灑的香水味,那味道裏夾雜著甜蜜而高調的炫耀。
    陸亦雲的腦海裏,卻盤旋著另一件事。
    是呂州那潭深不見底的水,和那個不顧一切、一頭紮進去的男人。
    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京州了。就算當初在金山縣扶貧,兩人最忙最累的時候,也不曾分離過這麽久。
    祁同偉在電話裏總是輕描淡寫,說正在做的事情非常危險,不希望牽連到她,讓她放心,自己一切安好。
    可她從爺爺偶爾的隻言片語裏,還是拚湊出了一個驚心動魄的輪廓。省聯合調查組。帶隊的,是陳岩石這位最不喜歡他的老領導。
    他那個在金山縣就把事情折騰得一團糟的學弟,也跟了過去。他們去呂州的第一天,就要直接從市局搶人。最後是呂州市委書記親自站台,才硬生生頂住了壓力。
    每一個詞,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陸亦雲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她真的好想他此刻能出現在自己麵前。哪怕什麽都不做,隻是靠著她,說一句“我好累”,說一句“我想你了”。
    他現在……還好嗎?
    陸亦雲輕輕嘟了嘟嘴,視線落在辦公桌邊上那個早已冰冷的飯盒上,絲毫提不起吃飯的興趣。
    就在她出神之際,頭頂的燈光“啪”地一聲,毫無征兆地滅了。整個值班室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窗外城市的光暈頑強地透射進來,在地麵和牆壁上勾勒出幾道模糊的輪廓。
    跳閘了?陸亦雲心裏一緊,本能地從椅子上站起,準備去查看電閘。
    也就在她起身的瞬間,一股濃鬱到極致的、帶著清晨露水濕氣的玫瑰香氣,無比霸道地湧入了她的鼻腔。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束巨大到幾乎能遮住一個成年人身形的鮮花,就這麽突兀地、魔術般地出現在她麵前。那鮮紅的花瓣在昏暗的光線裏,像一團無聲燃燒的火焰。
    陸亦雲的驚叫已經到了嘴邊,卻在看清那團“火焰”背後走出的人影時,瞬間凝固。
    一個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影。
    “抱歉,好像動靜鬧得大了點,不小心把你辦公室的保險絲給弄跳了。”祁同偉的聲音裏,帶著一路風塵仆仆的沙啞,壓不住那絲絲縷縷的笑意。
    陸亦雲就那麽怔在原地。她看著他,看著他身上那件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檢察院製服,風紀扣依然扣得一絲不苟,寬闊的肩膀上,還帶著京州深夜的寒氣。
    她什麽也沒說。也什麽都不用說。
    下一秒,她猛地站起身,一頭紮進了他堅實的懷裏。熟悉的胸膛,熟悉的煙草混合著幹淨皂角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那顆懸了許久許久的心,終於在這一刻,穩穩地落回了實處。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既像撒嬌,又像委屈。
    祁同偉收緊手臂,將她瘦削的身體更緊地嵌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柔軟的發頂,貪婪地呼吸著她的發香。“半小時前,車隊剛進京州。”
    “然後呢?”
    “然後,去花店買了這束花,耽誤了點時間。”
    陸亦雲在他懷裏蹭了蹭,抬起頭,借著窗外的微光,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小手在他結實的手臂上輕輕捏了捏,心疼地抱怨道:“你現在比以前黑了好多,也瘦了,剛才關著燈,我差點都沒認出你。”
    就在這時,去而複返的小護士李佳佳探進頭來,正想喊人來修那個跳閘的開關。然後,她就看到了緊緊相擁的兩人,和那束比她整個人還要巨大的玫瑰花。
    她瞬間想起了剛才在樓下聽同事議論,說看到有人捧著一束“能砸死人”的巨大玫瑰進了外科大樓。
    李佳佳無奈地歎了口氣,悄悄地退了出去。剛才還在打趣陸醫生沒人約。轉眼間,這碗“狗糧”,就撐得她有點想打嗝。
    ……
    第二天,省委大院。
    陽光穿過高大的梧桐樹,在紅牆灰瓦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燕秘書走在前麵,腳步輕快。
    但他心裏一點也不輕鬆,時不時側過頭,探尋地打量著身後的祁同偉。
    這個年輕人到底用了什麽通天的法子,不到三十歲的正處,竟然還劍走偏鋒。
    鍾書記的辦公室裏,飄著淡淡的茶香,寧靜而肅穆。看到祁同偉進來,鍾書記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主動從寬大的辦公桌後站起身,指了指對麵的沙發。“同偉同誌來了,坐。”
    他親自給祁同偉倒了杯水,語氣溫和得像個鄰家長輩。“呂州的事情,我聽說了。”
    “隻拿到一個王強的口供,就這麽急著回來?”鍾書記看著他,帶著考校的意味。“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阻力,需要省裏給你撐腰啊?”
    話很客氣,但意思再明白不過。一份沒有直接證據佐證的口供,在劉副省長那座大山麵前,連一塊小石子都算不上。
    祁同偉卻沒有坐。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笑容在沉穩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刺眼。他將手裏那個厚實的牛皮紙文件袋,輕輕放到了鍾書記寬大的辦公桌上。
    “啪嗒。”一聲沉悶的輕響,卻仿佛一道驚雷。
    “報告鍾書記。”
    “所有材料,都在這裏了。”
    鍾書記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笑著搖了搖頭,似乎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順手拿起了那份文件袋。“好,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年輕人,在呂州到底捅出了多大的……”
    他的話,在抽出第一份文件時,戛然而止。那是一份審訊筆錄。王強的。
    鍾書記看得很快,臉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收斂。當他翻到第二份、第三份材料時,他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辦公室裏瞬間安靜得可怕。隻剩下紙張被快速翻動的“沙沙”聲。燕秘書站在一旁,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眼睜睜看著鍾書記的臉色,從最初的溫和,到嚴肅,再到陰沉。最後,變成了一種風暴來臨前的鐵青。
    當最後一份文件被翻開。那是一份來自港島的銀行賬戶流水明細。上麵清晰地標注著每一筆資金的來源和去向。在最終受益人那一欄的簽名,赫然是兩個字。
    劉生。
    砰!一聲巨響!鍾書記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麵上,厚重的紅木辦公桌都在震顫。
    茶杯裏的水被震得潑灑出來,在桌麵上迅速洇開一團深色的水漬。他猛地站起身,寬厚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指著那堆材料,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
    “無法無天!”
    “簡直是無法無天!”
    燕秘書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之怒嚇得心髒驟停,他下意識地看向祁同偉,眼神裏隻剩下駭然。
    這個祁同偉……他遞上來的,到底是一份怎樣的東西?
    那哪裏是一份材料。
    分明是一把已經遞出去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