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脫離了馭鬼師身份。
    在冬木幫助下，他在外城擁有了一座小院，前屋用來出攤、後院五間屋子則是生活。
    季一時不知賣些什麽，後麵侍衛給他送來了一筆錢。
    季於深夜坐於四方天井之下，仰觀無窮星河。
    忽然間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記錄這世界的本質。
    第二天季去內城買了一批書放在前屋，這些書提供過往行人觀看。
    他沒考慮售賣，收一些瀏覽的小錢過活就行。
    每日季都會用墨筆在紙張上寫這將近百年的見聞。
    記錄無數鬼物的模樣、真名、規則。
    過去一段時間，李恩秋搬來照顧季。
    孫何、冬耳也來到外城進入這間小院。
    他們好似回到七十多年前。
    時間改變了很多，唯獨沒有改變季。
    冬耳每天都會整理師傅書寫的紙張，孫何在前屋給客人送茶水，李恩秋則在前台收錢。
    漸漸地屋中書籍關於鬼物描寫多了起來。
    占據望春城常見書籍一半之數。
    每次寫煩了，季都會關門帶上大家在周邊閑逛。
    他活得像一個普通的人。
    數年後孫何滿意地離世，內城馭鬼孫氏於城外火葬孫何。
    季望著火焰中逐漸消失的孫何，內心一片複雜。
    冬耳、李恩秋沉默不言。
    他們早已知道這天會到來。
    也接受了這般未來。
    他們唯獨放心不下季。
    他任有上百年的時間，這期間會見到無數熟悉的人離去。
    會見到望春城的日新月異。
    他會感到濃厚無比的孤獨。
    待到他熟悉之人一一離去，季會成為孤魂野鬼，舉世再無熟悉之人。
    季偏頭望著蒼老的冬耳、李恩秋兩人，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
    生離死別是凡人一生不可或缺的一環。
    孫何葬禮結束，季記錄鬼怪的進度變慢了。
    更多的時間則是陪同冬耳兩人到處走走。
    冬耳曾經進過的學院，早已搬到了外城，學院分為小學、中學。
    小學教人識字開慧、中學教人讀書認理。
    冬耳孫女冬秋便是中學某個班中的學生。
    冬秋喜歡自然變化之理，學了基本數理後便去到專門研究物理的班裏。
    班裏二十多人望著講台上教師進行的蒸汽術理。
    窗外冬耳三人緩緩走過。
    季好奇地看向被蒸汽吹起來的球：“這不是仙術吧？”
    冬耳笑著解釋道
    “秋大人曾說過，天道崩塌、靈神內斂、世界回歸最原始最本質的狀態，鬼物是負麵載體，也是仙神的同位體。”
    “鬼物由自然誕生，是過往歲月事物的映射。”
    “拋開它們，世界便不存在任何超自然。”
    “土地肥沃是因為天道崩塌前死的仙神太多。”
    “地下水無限，其實是由鬼物拉來的水源。”
    “望春城地下係統是由數百鬼物組成的大陣。”
    季尤為驚歎：“秋大人真厲害。”
    冬耳笑道：“是啊，秋大人絕對是最順應天道的人。”
    課堂裏冬秋笑著向爺爺、祖師爺揮手。
    課堂上的老師倒是注意到了來人。
    他的目光落在冬耳身上，隨後朝他點了點頭。
    冬耳是學院的前前院長，據說教過他的老師。
    這等傳奇人物不用過於驚訝，在望春城有很多傳奇。
    ……
    又過數年。
    李恩秋在季的注視中離世。
    季親手操辦了李恩秋的火化。
    又一次望著熟悉之人消失於火海。
    季麵容平淡，心裏產生了些許恐慌。
    李恩秋埋在了孫何一側。
    冬耳曾經說過，城外這塊地是專門給他們四人留的。
    李恩秋葬禮後季很少再笑過。
    冬耳也整天歎氣。
    一日月明的夜晚。
    冬耳坐在院中飲茶，季躺在椅子上仰頭星明。
    冬耳忽然道：“師傅，要不你娶妻生子吧？”
    “這樣等我也離去了，你也能有個人陪。”
    季緩緩回道：“我非常人，本身便是一位仙神的化身。”
    “尚且不知能否生子，情感方麵又尤為寡淡。”
    “還是不耽誤她人是好。”
    “何況我已是接近百歲的人。”
    “現今十七八九的女子，我見之如娃娃。”
    冬耳搖頭笑著：“我妻子還小我二十歲來著。”
    “當時我見她也如師傅你這般想法。”
    “像小孩子一樣，誰知她漸漸占據了我生活的大部分。”
    “情感就春風一般，當深秋之地葉片泛綠之時，師傅你也會遇見的。”
    “不要過於拘謹，也不要過於退卻。”
    “每一份緣都值得珍惜，看對眼就試著在一起。”
    季嘴角上翹輕鬆道
    “你倒是像我的長輩一樣。”
    冬耳緩緩道：“我已經成老頭子了。”
    “天生自帶長輩光環。”
    冬秋十六歲那年，冬耳離世。
    冬木把火葬禮交給了季，作為師祖。
    弟子的離去也應由他這位師傅親自送走。
    冬木來到季的身側：“師祖，回內城住吧。”
    季搖頭道：“不了，我習慣在外城。”
    冬木道：“要是遇見麻煩，記得回內城。”
    季笑道：“知道，我現在隻是普通人，確實要有一個靠山。”
    離開冬耳葬禮，季回到前屋，望著塞滿一麵牆的書籍陷入了沉默。
    他取出第一本《鬼怪錄》慢慢翻看。
    當中不僅記載了鬼物信息，也有他、李恩秋、以及之後冬耳、孫何他們的事跡。
    這也是關於他們的故事。
    季關掉門店躺在院中長椅。
    腦海中浮現冬耳和他說的人生一事。
    又一年春。
    望春城深秋時節忽然轉換。
    城外果林開出片片桃花。
    城中適齡結婚人士紛紛前往桃花林。
    季收拾了自己一番，一襲青衣增添了幾分書生氣。
    桃花林中藏著一鬼物，可以說這桃花林出現便是因為她。
    桃花鬼受徐冥點化，擁有了不低於內城五位大人的靈慧。
    她倚靠樹幹望著下方的年輕人。
    隨後目光落在了一席青衣的青年身上。
    他像一個外人徘徊於群體之外。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歲月的氣息。
    季躊躇不前，他還是第一次參與這活動。
    將近百歲，讓他去殺鬼，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現在這事真讓他犯了難。
    幾位想上前與他攀談的女生見到他冷淡的麵容也是無趣地離去。
    不知過去多久一道人影出現在他的身前。
    淺綠衣衫的少女頭上別著一枝豔麗桃花，少女笑容明媚
    “你好，我叫桃花，你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