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血色昨日,浴血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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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喘息著,目光越過江河的肩膀,仿佛穿透了牆壁,看到了外麵那個馬上要烽煙四起、危如累卵的北平城。他布滿血絲的眼中,有托付的急切,有看到希望的狂喜,更深處,卻翻湧著江河和白茹雪此刻還未能完全理解自己心情的、巨大的憂慮。
    江河和白茹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動和疑惑。
    林教授……怎麽會知道他們會來?那“心願”又是什麽?這千裏迢迢,他們長途跋涉趕到北平,難道冥冥之中,竟真應了老師這病榻之上“癡人說夢”般的預言?
    江河和白茹雪怎麽突然來北平了?
    江河在北平還有一個四合院,院子裏還藏著從英國人祿德福手裏騙來的整整一地下室的古玩珍寶,就這一半年間,東洋鬼子很快就要從有很多石頭獅子的橋上闖進來了,然後就是長達八年的占領和肆虐。
    江河前世的記憶中,每個中國人都記得!
    七月七日的那個深夜,盧溝橋方向傳來的那一聲撕裂寂靜的槍響,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猛地捅穿了北平城沉沉的睡夢。緊接著,便是噩夢的開始。
    七月二十九日的清晨,城門洞開,像一張沒牙的巨口。空蕩蕩的城樓上,青天白日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刺眼、血腥的膏藥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像招魂的幡。街麵上空無一人,隻有散落的鞋子和踩碎的眼鏡,無聲訴說著昨夜倉皇的奔逃。整個北平城,仿佛被抽走了魂魄,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而就在這死寂降臨前的三天——七月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更是煉獄!
    廣安門!日軍故意挑釁,製造事端,撕開最後一點遮羞布,發出咄咄逼人的最後通牒。南苑!成了血肉磨坊!國民革命軍第29軍副軍長兼任軍官教導團團長)作為南苑戰場最高指揮官,發布“誓與盧溝橋共存亡”的命令,堅決抵抗日軍。7月28日,他率部死守南苑陣地,腿部中彈後仍堅持指揮,後頭部再受重傷,最終因失血過多犧牲,時年45歲。
    國民革命軍第132師師長陸軍中將)趙登禹時任南苑前線總指揮,與佟麟閣共同防守南苑。戰鬥中遭日軍伏擊,身負重傷仍率部血戰六小時,最終壯烈殉國,時年39歲。
    ——漢奸潘毓桂29軍政務處處長)向日軍泄露南苑布防圖,日軍因此集中火力進攻學生兵駐守的西南角陣地。此時日軍第20師團及華北駐屯軍共約8400人,而南苑守軍僅7000餘人含學生兵、軍官教導團等非主力部隊)。
    1937年7月28日,日軍以40門重炮和飛機轟炸開場,學生兵陣地工事盡毀,傷亡慘重。
    缺乏實戰經驗的學生兵以刺刀、大刀與日軍肉搏。據日軍指揮官一木清直回憶,學生兵“十條命換一個鬼子”,許多人中刀後仍死抱日軍雙腿,為戰友創造殺敵機會。
    學生兵以近千人犧牲的代價,阻滯日軍3小時,為後續部隊爭取時間。
    這僅僅是開始!隨之而來的,是長達八年暗無天日的蹂躪!
    江河的眼前不受控製地閃過一幕幕地獄般的景象,那是他“前世”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記憶:
    王家山,那是個離通縣不遠的平靜小村莊。
    鬼子來了,把全村男女老少像趕牲口一樣,驅趕到村中唯一的磚石建築——王家祠堂裏。厚重的木門被鐵鏈死死鎖住。祠堂的窗戶很高很小,絕望的哭喊聲像被困在籠中的野獸。然後,火把扔了進來!潑了油的柴禾瞬間爆燃!濃煙滾滾,火舌瘋狂舔舐著木質房梁和驚恐的人群。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鞋子都跑掉了,赤著腳,踩著搖晃的供桌,拚命想從那窄小的窗戶鑽出去,小臉憋得通紅,滿是淚水和黑灰。
    眼看半個身子就要探出去了!祠堂外,一個端著刺刀的日本兵獰笑著,像叉魚一樣,用那冰冷的刺刀尖,狠狠戳在孩子的後腰上!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戛然而止!小小的身體被無情地挑落,重重摔回那一片翻騰的火海和絕望的哀嚎之中,瞬間被烈焰吞噬。
    祠堂外,是鬼子野獸般的狂笑。
    北大紅樓。 憲兵隊的狼犬在曾是學術殿堂的走廊裏狂吠。
    特務上村喜獺,一個臉上有道蜈蚣般刀疤的惡魔,把抓來的愛國學生和教師,像對待牲口一樣關押在地下室。
    一個叫陳鬱的熱血青年,被上村親自“伺候”。昏暗的刑訊室裏,陳鬱的十根手指被鐵鉗死死夾住,冰冷的鐵簽對準指甲縫,在鬼子的獰笑和翻譯的厲聲逼問中,被一錘一錘,硬生生釘了進去!十指連心!那慘絕人寰的叫聲穿透了牆壁,也穿透了時空,狠狠紮在江河此刻的耳膜上!最終,陳鬱和另外十二個不屈的靈魂,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像破麻袋一樣從紅樓後門抬出,扔上了臭氣熏天的垃圾車。上村喜獺就站在台階上,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濺到軍靴上的一滴血,嘴角帶著滿足的、殘忍的笑意。
    鼓樓前。 一個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老婦人,大概是傾盡所有,給即將出嫁的女兒偷偷打了一副細細的金鐲子。她像護著命根子一樣,把鐲子貼身藏著,想避開檢查。結果在鼓樓前被凶神惡煞的日本憲兵攔住搜查。金鐲子掉出來的瞬間,老婦人的魂都嚇飛了。
    “太君!行行好!這是我閨女的嫁妝啊!就這一副…求求您…” 她撲通跪倒在地,抱住一個憲兵的腿苦苦哀求。換來的卻是一聲凶惡的犬吠和鑽心的劇痛!牽著狼狗的憲兵鬆開繩索,那畜生猛地撲上去,一口咬住老婦人幹瘦的胳膊!布帛撕裂聲、骨頭碎裂聲和老婦人撕心裂肺的慘嚎混雜在一起!另一個憲兵獰笑著提起一桶冰冷的髒水,兜頭澆下!老婦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抽搐,冰冷的髒水混著滾燙的鮮血流了一地。
    那副小小的金鐲子,早已被憲兵嬉笑著揣進了口袋。
    “新民會”的漢奸們,穿著不倫不類的製服,像蒼蠅一樣鑽進了學堂。他們撕毀了印著“嶽母刺字”、“蘇武牧羊”的課本,換上了宣揚“大東亞共榮”、“中日親善”的毒草。強迫孩子們對著東京方向鞠躬,用生硬的舌頭念著“阿裏嘎多”日語:謝謝)。
    燕京大學的王教授,僅僅因為拒絕教日語課,全家被拖上街頭遊鬥。他那個才三歲的小孫子,被漢奸強行塞了一麵寫著“中日親善”的小紙旗,懵懂無知的孩子被周圍猙獰的麵孔和喧囂嚇破了膽,當夜就發起高燒,胡言亂語,醒來後竟癡傻了,隻會對著牆角傻笑流口水。
    《新民報》上天天登著粉飾太平的鬼話,組織所謂的“救國周”遊行,汙蔑浴血奮戰的抗日將士是“破壞和平的暴徒”!
    八年!整整兩千九百五十個日夜!北平,這座千年古都,在日寇的鐵蹄下呻吟、流血。至少一萬三千名無辜市民慘死,數萬個家庭支離破碎,城區郊野,新墳累累,屍骨難收!未名湖的碧波下,沉澱著多少無聲的血淚!盧溝橋的石獅子身上,又添了多少猙獰的彈孔!
    然而,壓迫從未能真正扼殺抗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