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的海風裹挾著細雨掠過青石板路，李明山望著暮色中若隱若現的城門，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劍柄上斑駁的饕餮紋。戍樓的更鼓聲穿透雨幕傳來，驚起簷角幾串銅鈴叮咚作響，恍惚間竟與疊夢空間裏的招魂鈴遙相呼應。他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後頸被藤蔓劃傷的傷口在潮濕的空氣中泛起灼痛，那些被伏地魔黑霧籠罩的記憶，如同簷下的雨水般汩汩滲出。
    推開朱漆斑駁的木門時，銅環叩擊聲驚飛了廊下棲息的雨燕。李明山跨過門檻，正撞見閆靜雅提著竹籃從廚房轉出，發間的玉簪隨著動作輕顫，在暮色裏劃出一道冷光。青瓷碗裏的銀耳羹還冒著熱氣，蒸騰的白霧模糊了她驟然睜大的眼睛。
    "明山！"竹籃險些脫手落地，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素色襦裙的下擺掃過青磚地，帶起一陣淡淡的皂角香。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手腕時，她突然頓住——那道纏著粗麻布條的傷口，正滲出暗紅的血漬，將衣襟染成可怖的紫黑色。
    李明山強撐著笑意，喉間卻泛起鐵鏽味："不過是些皮外傷，不礙事。"他垂眸避開她顫抖的目光，餘光瞥見案幾上未寫完的信箋，墨跡在雨水浸潤下暈染成模糊的團塊，像極了疊夢空間裏永遠散不開的瘴氣。
    閆靜雅抿緊嘴唇，轉身時發梢掃過他手背，帶著絲綢般的涼意。再回來時手中多了青瓷藥碗，褐色的藥汁在碗中輕輕搖晃，蒸騰的熱氣裏飄著艾草與當歸的苦澀氣息。"先把藥喝了。"她跪坐在蒲團上，指尖蘸著藥膏，小心翼翼地為他處理傷口，"這次去疊夢空間，究竟遇到了什麽？"
    藥膏觸及傷口的瞬間，李明山渾身緊繃。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第八層夢境裏那座陰森的老宅，朱漆剝落的門楣上倒掛著青銅鏡，鏡麵裏映出無數張扭曲的臉；金華羽的玄鐵劍劈開黑霧時，伏地魔發出的尖嘯震碎了滿院琉璃瓦；還有那些從地底鑽出的人麵藤蔓，觸須上沾滿不知誰的血肉......
    "是伏地魔。"他盯著藥碗中自己扭曲的倒影，聲音沙啞，"鎮守第八層夢境的魔主，能操控人心最深處的恐懼。"藥汁入口苦澀，卻不及想起金華羽為護他擋下致命一擊時，濺在他臉上的溫熱鮮血。
    閆靜雅的手突然攥緊，藥膏在掌心暈開一片深色。"你知道我每天是怎麽過的嗎？"她的聲音發顫，"每到戌時，我就站在閣樓的窗前數更鼓，生怕哪一夜再也等不到你推門的聲響......"淚水砸在他手背上，燙得驚人。
    李明山喉結滾動，伸手將她摟入懷中。她發間的茉莉香混著藥味，竟與疊夢空間裏令人作嘔的腐臭奇妙地重疊。"這次回來，我再也不想離開了。"他貼著她耳畔低語，感受到懷中的身軀劇烈顫抖，"等傷養好，我們就去城南的月老廟上香，把婚期定下來。"
    夜色漸深，燭火在風簾中明明滅滅。李明山泡在浴桶裏，看水麵上漂浮的花瓣隨著漣漪輕晃，恍惚間竟像極了老宅池塘裏的血蓮。水汽氤氳中，他閉上眼，卻又看見金華羽倒在血泊中的模樣——那個總愛調侃他"書生無用"的少年，臨終前卻將玄鐵劍塞進他手中，說："替我活下去，去見你想見的人。"
    木門吱呀輕響，閆靜雅端著新換的熱水進來，發間已卸去玉簪，烏發如瀑垂落。她彎腰時，頸間的紅繩不經意滑落，露出墜著的半塊玉佩——正是李明山出征前留給她的定親信物。
    "水涼了吧？"她伸手探了探水溫，腕間的銀鐲與木桶相撞，發出清越的聲響，"我燉了醒神的參湯，喝完早些歇息。"燭火將她的影子投在牆壁上，與李明山交疊成模糊的輪廓，仿佛在疊夢空間裏無數次並肩作戰的幻影。
    飯桌上的燭光搖曳，照得閆靜雅臉頰泛起暈紅。她將剛出鍋的糖醋鯉魚推到他麵前，瓷勺舀起的湯汁在燈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嚐嚐看，這次糖放得可夠多。"窗外忽然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一片夜梟的啼鳴，李明山卻覺得這尋常的聲響，比疊夢空間裏任何咒語都要動聽。
    "對了，西街新開了家繡莊。"閆靜雅給他夾了塊魚肉，"老板娘說能繡雙麵鴛鴦，等你傷好，我們去挑些料子做喜服？"她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讓李明山想起老宅中那些虛幻的鬼影。但此刻觸手可及的溫熱，卻實實在在提醒著他，這不是夢境。
    酒足飯飽後，兩人倚在雕花窗邊。閆靜雅的頭輕輕靠在他肩上，發香縈繞鼻尖。遠處的夜市燈火如星子墜落人間，喧鬧聲中傳來小販的叫賣："桂花糕——剛出鍋的桂花糕——"李明山握住她的手，感受著指腹的溫度，忽然開口："等成了親，我們去江南吧。聽說那裏的春天，滿城都是桃花。"
    閆靜雅抬起頭，眼中映著燈火："真的？"她的聲音帶著期待，"那我們要住臨水的宅子，種滿茉莉和梔子......"話音未落，窗外突然炸開一朵煙花，璀璨的光芒照亮她的臉龐，也照亮了李明山眼底從未有過的溫柔。
    更深露重時，李明山躺在床上，聽著閆靜雅均勻的呼吸聲，卻怎麽也睡不著。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青磚地上勾勒出斑駁的花紋，像極了疊夢空間裏那些神秘的符咒。但當他轉頭看見枕邊熟睡的人，看見她無意識皺起的眉，突然伸手輕輕撫平。
    黑暗中，李明山露出微笑。他知道，無論未來還有多少層夢境等待挑戰，隻要能守護這份溫暖，所有的冒險都有了意義。窗外，更漏聲滴答，伴著夜蟲的低鳴，將這個歸鄉的夜晚，釀成一壇醇厚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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