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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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太皇太後的旨意甫一發出,孫太後便立刻坐不住了,先是讓身邊的瑞蘭去找皇帝。朱祁鎮借口政務繁忙,就連每次請安都是走個場麵便離開,當然不會在孫太後要發難的時候貿然撞上去。
    朱祁鎮一連拖了好幾日,孫太後哪有不明白的,隻能去找張太皇太後,她先前忙於女兒的婚事,雖然未曾親自侍疾,但也抽出空閑去探望,也讓身邊的宮人常去送東西,更不必說她從小跟在張太皇太後身邊,可太皇太後卻連一份體麵都不願意給她……
    隻是張太皇太後身體不佳,昏睡的時間長、清醒的時間短,撐著等到常德長公主大婚已經極為不易,之後熬一日是一日,哪有多餘的心力再應付孫太後。
    朱祁鎮得知此事,也勒令女官們攔下孫太後,不要讓皇太後去仁壽宮打擾張太皇太後的清淨。
    他已經被這群禦史們的上書煩得一腦門官司,實在是不想再在這個時候分出太多精力顧忌宮城中的事情。
    孫太後被女官們攔在外麵,差點被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道:“你們還有沒有尊卑?我去探望太皇太後也敢阻攔?”
    “孫老娘娘,這也是皇爺的意思,張老娘娘如今難得清淨,不能再被人打擾了……”張太皇太後身邊的年輕女官委婉道:“老娘娘為了國家社稷嘔心瀝血,已經很是不易,孫老娘娘哪裏忍得下心打擾老娘娘修養身體呢?”
    孫太後這樣碰了個軟釘子,奈何張太皇太後的貼身宮人也在,其中一位更是看著自己在宮中長大的,一時間說不出話,隻顫抖著聲音道:“你們……”
    吳妙素和朱友桐的車駕剛到仁壽宮門外,便看到了孫太後的儀駕,若非輪到她們兩個接替曹婕妤和焦美人前來侍疾,肯定是要轉頭就走的。
    吳妙素隻能同朱友桐一起進去,同孫太後見禮,道:“拜見太後娘娘。”
    朱友桐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跟著問候道:“見過孫娘娘。”
    隻是一看她左顧右盼的神情,便知道她心中有不知道多少不情願。
    孫太後吃了閉門羹,本就一肚子氣,見賢妃和永清長公主都在這裏,更覺臉上無光,若非在她麵前的人是吳妙素和朱友桐,她大概早就忍不住要發作了。
    還是吳妙素開口給了孫太後一個台階,道:“太後娘娘不如先在仁壽宮中小坐片刻,興許一會兒老娘娘便醒了呢。”
    她嘴上這麽說,眼睛卻看向一旁的女官們,顯然是在提醒她們,不要和孫太後正麵衝突。
    女官們也知道不能夾在太後和皇帝中間,也順著吳妙素的話道:“偏殿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如今天氣還有些寒涼,還望老娘娘去偏殿歇歇腳。”
    孫太後望著她,也不好拂了吳妙素的麵子,借坡下驢道:“也好。”
    朱友桐和吳妙素對視一眼,便道:“那桐桐先去殿中見婕妤和美人。”說罷福了福身便轉身離開了。
    吳妙素見孫太後盯著朱友桐的背影,眼中有不快之意,笑著說道:“二位公主一向形影不離,常德長公主如今卻匆匆嫁人,桐桐她正是鬧脾氣的時候,太後娘娘應當不會介意吧?”
    短短兩三句話,便將孫太後高高架起,她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道:“桐桐年紀小,還未成婚,性子沒有定下來,有什麽好計較的?”
    兩人一同坐在偏殿,孫太後坐在桌邊,好不容易平複心情,隻盯著某一處沉默不語。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太皇太後連明麵上的體麵都不願意給她,不僅如此,這次皇帝也鐵了心如此……
    吳妙素見她如此,放下手中的茶盞,道:“太後娘娘還惦記著剛才的事情?”
    孫太後聽她這麽說,隻是笑了笑,道:“等到永清長公主出嫁之後就該明白了,這世上的女子都有這麽一遭……”
    她說著說著忽然明白過來,她沒有張羅朱友桐的婚事,張太皇太後這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以太皇太後的個性,若是不滿她的做法,絕不會姑息縱容。
    如此看來,張太皇太後同樣也希望朱友桐暫時不要嫁人,孫太後這樣做也算是無意識地幫了一把,卻讓自己陷入到為人議論的地步。
    再想到一向不會吃虧的順德長公主竟然也沒有一句多言,孫太後幾乎是立刻斷定出來,朱予煥是為了這次太皇太後的懿旨,所以才一言不發。
    為了手中的權力,朱予煥連妹妹的前途和未來都可以當做砝碼……
    吳妙素看她神色變幻莫測,立刻便猜到她大概是想到了朱予煥。
    也就隻有朱予煥才會讓孫太後這樣如臨大敵。
    兩人沉默間,外麵傳來宮人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又有人竊竊私語:“快去傳候著的太醫,再請胡老娘娘、皇爺和順德長公主,快去!”
    兩人立刻明白過來,大抵是張太皇太後的身體支撐不住了。
    果不其然,太醫匆匆為太皇太後診脈,她已經意識模糊,時不時地喊著“救我”之類的字眼,掙紮著撕扯自己的衣服。多虧先前曹婕妤和焦美人見過朱友桐後已經離開,否則怕是要被這樣的情景嚇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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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周圍伺候的都是老人,又有胡善祥在殿內吩咐,宮人們自然不敢出去胡言亂語,都隻是裝作木頭人的模樣。
    太醫為張太皇太後簡單施針,太皇太後這才悠悠轉醒,顫著聲音問道:“皇帝……和煥煥呢?”
    胡善祥本就守在床榻邊,聽到張太皇太後問話,急忙握緊張太皇太後的手,安撫道:“快了,快了……桂蘭同我說了,他們是在商量朝中要事,得了消息便盡快往仁壽宮趕。”
    聽到胡善祥這麽說,張太皇太後麵露欣慰,她望向胡善祥,有些吃力地開口道:“善祥……以後你要看顧好他們兩個……一定要和睦友愛……”
    胡善祥知道她是怕等不到朱祁鎮和朱予煥,便道:“娘放心,我記住了。”
    張太皇太後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道:“你是個老實的好孩子……娘最信得過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也逐漸黯淡,顯然是已經徹底沒了神智。
    殿內沉寂許久,隻能隱隱約約聽到張太皇太後有些費力的喘息聲,直到那個粗重的聲音漸漸消失,屋外也沒有出現朱予煥和朱祁鎮姐弟二人的身影,反而是胡善祥率先開口道:“太醫,上前診脈。”
    “太後娘娘,太皇太後已經……”
    殿內頓時傳出啜泣聲,宮人們都跪倒在地嗚咽,胡善祥無聲地歎息,隨後對身旁的女官們吩咐道:“立刻為太皇太後更衣,打扮妥當整齊,不要失了體麵。”
    “是。”
    孫太後看著已經沒了生息的張太皇太後,看著這位曾經養育自己的長輩,心中卻隻覺得快意。
    太皇太後撫養了本該屬於她的兒子,還對她如此不留情麵,若非張太皇太後的橫插一腳,她又怎麽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隻有她消失不見,才能平複她心中的恨意。
    胡善祥再三吩咐宮人們不許胡亂傳出張太皇太後瀕死前的言語,這才帶著孫太後、吳妙素一起出了正殿。
    胡善祥看向兩人,道:“你們兩個也記得讓身邊的人三緘其口,千萬不要將一些不該說的東西透露出去。”
    吳妙素應聲道:“妾身明白的。”
    胡善祥這才看向孫太後,一言不發,視線卻始終沒有半分偏移,顯然是在等孫太後的意思。
    自從馬場上孫太後失態指責朱予煥後,兩人的關係便徹底降至冰點,更不用說等到朱祁鎮登基之後,胡善祥的地位更尊於孫太後,孫太後暗自和胡善祥較勁,兩人的關係就愈發不好。
    孫太後察覺到胡善祥的目光,與她對視良久,見胡善祥依舊是冷冷地看著她,這才咬牙道:“我知道了。”
    胡善祥這才接著說道:“你自入宮以來就一直跟在太皇太後身邊,到底有這份情誼在。不要因為娘如今不在了,便做一些多餘的事情,不僅讓她老人家地下難安,更壞了皇家的名聲,讓皇帝麵上無光。你是皇帝的母親,比我更加心疼皇帝,應該明白這一點才是。”
    不論張太皇太後出自什麽原因,到底也教導和庇佑過自己,胡善祥也知道自己能夠回報的也就隻有這一二小事了。
    胡善祥入宮後的身份雖然是太孫妃、太子妃,乃至皇後,但也從未端過正妻的架子,更不用說像現在這樣當著吳妙素的麵“訓斥”孫太後。
    聽完她的這段話,孫太後幾乎立刻漲紅了臉,許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她還要胡善祥教她如何做一個母親不成?她要不是依仗著自己是太宗挑中的人選,又有什麽資格來訓斥她?
    吳妙素立刻明白過來,胡善祥是察覺到孫太後對死去的太皇太後有恨意,擔憂孫太後會為了一己之私,四處傳小話,壞了太皇太後的名聲。
    這樣的做法,於個人、於皇家都不是什麽好事。
    吳妙素正要打破兩人有些僵持的氛圍,胡善祥身邊的宮人已經快步上前,道:“老娘娘,陛下和長公主快到了。”
    胡善祥這才轉過身,道:“讓人去前麵接駕,再知會皇帝和公主一聲,太皇太後已經崩逝。”
    “是。”
    朱祁鎮和朱予煥一前一後地趕往仁壽宮,路上便聽宮人來報消息,張太皇太後已經仙逝。
    果不其然,張太皇太後已經斂容完畢,一切都已經被胡善祥領著眾人安排得妥妥當當。
    朱祁鎮立刻對身邊跟著一起來的王振吩咐下去,通誥內外太皇太後薨逝的消息,由內閣盡快擬旨。
    襄王朱瞻墡遠在襄陽,雖然早就已經得了母親身體不好、隨時有可能去世的消息,奉旨入京,但路途遙遠,未能及時趕回來,作為太皇太後唯一在世的兒子,還要盡快遣人通知。
    至於接應襄王入內的事宜,則交給了衛王朱瞻埏這位唯一還在京中未曾就藩的藩王。
    待到一整套喪儀結束,已經是一個月之後。從世子妃到太皇太後,張太皇太後的腳步終於停下,諡號“誠孝恭肅明德弘仁順天啟聖昭皇後”,祔葬仁宗皇帝的獻陵。
    朱予煥和朱祁鎮都曾被張太皇太後親自撫養,隻是朱祁鎮身為皇帝不便親自護送太皇太後的棺槨,便由太皇太後曾經留下遺詔囑咐輔政的順德長公主協同官員一起護送太皇太後棺槨進行安葬。除卻朱予煥,襄王也跟著一並前往,護送母親最後一程。
    叔侄兩個算來也有十年未曾見麵,因著母親去世,如今已近不惑之年的朱瞻墡難免流露出幾分疲憊憔悴之色,但見到朱予煥,臉上還是多了些輕鬆愉快。
    “順德長公主如此儀表堂堂,讓五叔都不敢認了。”
    朱予煥微微一笑,道:“我也認不出五叔了,先前跟著陛下賞賜一起送去的給世子的賀禮,世子還喜歡嗎?”
    “唉,什麽世子不世子的,那也是你堂弟,直接叫名字就是了。”朱瞻墡笑著擺擺手,道:“你也太有心了,還記得給他送東西。”
    妹妹嘉興大長公主去世前也曾托人給他寄信,囑咐朱瞻墡一定要替她盡孝膝前,也提及朱予煥多年來一直上下照顧幾位公主,從未少過什麽分紅銀錢,可見順德長公主的誠心,嘉興大長公主讓朱瞻墡也要和朱予煥保持關係。
    這些年朱予煥也沒有少給朱瞻墡送東西,即便比不上皇家的金貴,但也是一份心意,更何況朱瞻墡也很清楚,“順德長公主輔政”這件事,必然是自家親娘的手筆,無非是讓朱予煥幫襄王抗雷。
    當然,若不是朱予煥的公主身份,這道雷之下必然是粉身碎骨。
    朱予煥隻是笑道:“當初京中的鋪子,都是五叔轉贈,我怎麽能忘了堂弟堂妹們呢?”
    兩人對視一眼,倒是未曾失去當初的叔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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