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荀翊、趙荑心裏有多焦灼煎熬，日子總是如常。這不，因之前接到過五小姐荀嬛的邀約，趙荑帶著清淺、清湄出府到董家衣肆去見荀嬛。
    董娘子早早得了吩咐，見到趙荑三人，徑直將人請上二樓雅間，荀嬛已帶著婢女等在那裏。
    看到荀嬛如今的樣子，趙荑不能不生出感慨。
    無人賞鑒，老鴰gua）孑然之鳴無異雲雀；白日聒噪，夜鶯天籟而歌堪比鷦鷯jiaoiao）。ps：改自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沒有欣賞的人，烏鴉的歌聲也和雲雀一樣。要是夜鶯在白天雜在聒噪裏歌唱，人家絕不以為它比鷦鷯唱得更美。多少事情因逢有利環境，才能達到盡善境界，博得一聲恰當讚賞。）
    以往荀嬛雖端莊自重，但偶爾流露的謹小慎微終歸小家子氣了些，可如今趙荑麵前的荀嬛有了截然不同的氣質。她烏發高束，淡妝輕抹，交心髻兩側各用銀梳篦固定，露出卷草花葉的梳背。一隻鏤空穿枝菊花紋金釵插於發髻間，配上兩個小巧的細金盤絲雙碟珠花，看著矜重得體，又不失靈動精致。淺縹色窄袖交領錦製短襦，搭配緋色絲帛圓弧多褶斜裙，襦裙沒有多餘裝飾，隻袖口、裙擺有穿枝花紋點綴。舉手間露出腕子上白玉鑲金玉鐲，一身衣飾簡單而工致，襯得荀嬛愈發粉麵桃腮，皓齒明眸，顧盼生輝，嫋娜娉婷。
    “五嫂嫂安！”趙荑心下還在感慨荀嬛的不同，荀嬛已經快步迎上，深深施禮。
    “五妹妹不必如此拘禮！”趙荑邊回禮，邊拉住荀嬛的手，親昵地與她一同落座。
    荀嬛婚後除必須的三日回門、二老爺、二太太喪儀外，隻在三老爺生辰日，由夫君黃正陪著回過侯府，其餘時間都不曾踏足侯府半步。趙荑很能理解荀嬛的做法，畢竟侯府裏隻有程姨娘是她的牽掛，而她回侯府，有三太太周氏在，她無法光明正大去看望姨娘。周氏見了她，不是嗬責嚴詞，就是陰陽怪氣，與這樣的嫡母除非必要，否則不若不見。
    “五嫂嫂看著清減了些，可是最近胃口不好？”荀嬛看著趙荑，關切地說。
    “也還好！就是前些日子氣候炎熱，不大吃得下東西，這看著天氣日漸轉涼，胃口好了很多。”趙荑笑著回。
    “那就好！”荀嬛微笑。“侯府如今嫂嫂主事，事多紛雜，五嫂嫂還是要以自己身子為重！”
    “我心裏知道，你莫要擔心！”趙荑拍拍荀嬛的手。
    兩人隨意閑話，不知不覺聊到荀嬛婆家事情。
    “你小姑的婚事可定下了？”趙荑隨口問道。
    趙荑之前聽二嫂黃氏說過，荀嬛婆母在長子黃正娶了荀嬛進門後，一直在張羅給女兒相看人家。黃家次子已經定親，如今唯一沒有定下人家的女兒，自然是黃夫人的心病。
    “還沒有。不過婆母見過都水丞齊大人家的長子，很是中意。婆母打聽了下，說那齊家大爺樣貌出眾倒在其次，最主要是才學過人，謙遜知禮，所以這幾日婆母正琢磨著尋合適的中人探探齊家口風。”雖然事情沒有一定，不該說出來，但荀嬛把趙荑當成自己嫡親嫂子，也知趙荑是個口風極緊的，所以對她知無不言。
    趙荑將原本拿在手中的茶蓋放回茶盞上，抬眼望向荀嬛：“都水丞麽？”
    趙荑的語氣、神情沒有任何異樣，似乎隻是附和一句，或是沒有聽清楚，再重複確定下一般，可荀嬛自小看人臉色長大，立時敏銳地覺出不對。
    “是都水丞！嫂嫂覺得不妥？”荀嬛略緊張地問。五嫂沒有說齊大人，沒有說齊家大爺，隻說都水丞，是這個官職有問題麽？黃老爺是從七品的太史監令，而都水丞是正八品，齊家確實比黃家門第稍低。女子出色，完全可以高嫁，如此低就，不過是黃夫人覺得齊家長子本人矯矯不群，堪做良配。
    趙荑靜默片刻，還是開口說道：“你家小姑不過十三歲，著實不用如此著急定了人家，還是多相看相看得好！”
    “是！嬛兒也覺小姑年歲尚小，不必如此急著定下。”荀嬛點頭。五嫂不會信口開河，如此說必然有因由，她回去要和婆母好好說說才是。
    趙荑垂眸沒再多言。大老爺貪墨之後隱著都水監上下沆瀣一氣的貪腐大案。趙荑不知道這事最終走向如何，隻能盡可能阻了身邊人受無妄牽連。
    兩人又坐了會兒，便各自歸家。都是為人媳婦的身份，著實無法在外停留太久。
    荀嬛回到黃府，徑直去見黃夫人。
    京城居，大不易。黃府不過三進院落，黃大人夫妻住主屋，荀嬛、黃正夫妻住東廂。
    “嬛兒回來了，快來幫我看看剛買的料子，我正想著給你們姑嫂做秋衫，你來看怎麽搭配合適？”黃夫人搭眼見了荀嬛，指著桌案上的薔薇色布料，笑著開口。
    “娘給妹妹做就好，我哪裏還缺衣服了！”荀嬛福身施禮，抬手扶住黃夫人手臂。
    “你這年紀，最是得俏的時日，哪裏怕衣服多了！聽我的就是！”黃夫人擺手，不理荀嬛的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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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多謝娘了！”荀嬛心下感動，覺得鼻子一酸，險險落淚。她自小沒有娘親，程姨娘曾有幾年待她很好，但也從沒有讓她覺得有被嬌養寵愛的感覺。如今嫁做人婦，黃夫人待她和對自己女兒一樣，這讓她覺得幸福極了。
    “你這孩子！自家人，謝來謝去做什麽！”黃夫人心疼地拍拍荀嬛。這孩子，淳樸溫良，待她一分好，她能還了十分去。
    “娘，我有件事兒要與您說。”荀嬛看向黃夫人，眼神鄭重。
    “哦？好！”黃夫人擺手示意一旁煮茶的婢女下去，重又看向荀嬛：“什麽事兒這麽嚴肅？”她笑著問。
    荀嬛也不囉嗦，把她與趙荑的談話說與黃夫人。
    黃夫人聽了，良久沒有說話。荀嬛局促地盯著婆母，心下惴惴。將小姑沒有定下的婚事與趙荑說起，確有不妥，且趙荑也沒有明言，隻模棱兩可一句，就讓婆母放棄中意的一樁婚事，著實有欠思量。可明明聽出不對，她若不與婆母說，荀嬛覺得對不住婆母和小姑待她的 好。
    “這事兒我再與老爺，還有正兒商量下！”黃夫人終於開口。
    “是！”荀嬛鬆了口氣。無論婆母最終如何決斷，她終歸盡了心。
    “莫要往心裏去，你也是為家裏好，我都知曉！”黃夫人見荀嬛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好笑地安慰。
    “娘！”荀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好了！快來幫我參詳下，看這料子繡什麽花色好看！”黃夫人笑著說。
    “好！”荀嬛開心地應。
    放下婆媳不提，說回折返侯府的趙荑。當晚，荀翊、趙荑夫妻相攜進了酕醄齋。
    一場看似隨意的談話，是否可以揭開隱了數十年的秘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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