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到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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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陽推開房門,屋內陳設簡樸但幹淨,一張木床,一張桌椅,角落還有一個裝滿熱水的木盆,正好可以洗去一身血汙。
    關上門,仿佛瞬間與外界隔絕,武陽長舒一口氣,將銀槍靠在牆邊,隨即脫下染血的外衣,揭開衣袍,露出身上深淺不一的傷痕。
    站在銅鏡前,望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隨後靠在床邊閉目養神。
    然而,今夜的方中縣,卻有三個人走進了鬼門關。
    張縣尉——死於牢獄“自縊”。
    何元海——死於“突發急病”。
    林山——死於“溺亡”。
    這三人,本是方中縣貪腐案件的關鍵證人,可他們的死亡,卻是如此詭異,如此突然。
    如果武陽此刻得知此事,他一定會意識到——劉鵬已經在清理一切可能牽連到賬本的人!
    但現在武陽還不知道這些消息。
    這黑暗的棋局,已經開始步步逼近,而武陽,卻仍孤身一人,走在刀鋒之上。
    晨曦初露,天際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昨夜的疲憊尚未完全散去,武陽已經踏上了前往同會縣的道路。
    一路上,晨霧彌漫,山巒若隱若現,仿佛一幅水墨畫。
    與之前的驚心動魄不同,今日的路途意外地平靜。沒有黑衣刺客,沒有暗殺埋伏,隻有蜿蜒崎嶇的山道和偶爾掠過枝頭的飛鳥。
    但武陽並未因此放鬆警惕。他深知,自己手中掌握的賬本,對某些人來說是滅頂之災。眼下或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真正的狂風驟雨,尚未到來。
    約莫行至午時,武陽翻過最後一道山梁,一座小城終於映入眼簾——同會縣,到了。
    武陽勒馬駐足,目光凝視著前方的城池。若與方中縣相比,同會縣無疑顯得寒酸許多。城牆破舊,斑駁的牆麵訴說著歲月的侵蝕;城門口的士卒懶散無力,個個衣甲不整;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鋪寥寥無幾,甚至連熱鬧的酒樓都難覓蹤影。
    這與繁華的方中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果然是個窮地方。”
    武陽心中暗自歎息,雖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見到此地的落魄景象,仍不免有些無奈。
    上級的這封調令,毫無疑問是變相的貶職。但既來之,則安之。武陽目光一沉,催馬前行,直奔縣衙。
    縣衙門口,站著兩名士卒,一人靠在門柱上打盹,另一人則用樹枝剔著牙,見武陽騎馬而來,二人隻是隨意瞥了一眼,並未多做反應。
    武陽翻身下馬,邁步上前,目光如炬地掃視著二人。
    那名剔牙的士卒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隨口道:
    “來者何人?”
    武陽懶得廢話,直接從懷中掏出公文,展開在二人麵前,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方中縣武陽,奉調至同會縣任職統領。”
    士卒原本還滿臉倦怠,然而當他們的目光落在公文上的印章時,神色頓時一變。
    其中一人猛地站直了身子,擦了擦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武……武統領?”
    武陽收起公文,淡淡點頭:“如今已是同會縣統領。”
    二人對視一眼,麵露遲疑,片刻後才慌忙抱拳道:
    “屬下不知武統領駕到,失禮之處還請恕罪!”
    “無妨。”
    武陽直接抬步跨入縣衙,沒有理會他們慌亂的神情。
    然而,縣衙內的景象,卻讓他眉頭微微一皺。
    按照常理,新任統領到任,衙內的官員理應提前接應,可眼前——
    整個縣衙看似一片忙碌,實則死氣沉沉。
    幾名衙役在院內來回走動,擺弄著卷宗,裝出一副忙碌的模樣。可細看之下,他們的腳步散漫,彼此之間並無交流,顯然是在裝模作樣。
    更詭異的是——
    竟然沒有一人主動前來迎接自己!
    這顯然不對勁。
    武陽停下腳步,目光冷冽地掃視了一圈,大廳內的衙役們依舊各自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武陽冷笑了一聲,蓄意冷待嗎?
    隨即,武陽抬手,輕輕咳嗽了兩聲。大廳內的人仍然無動於衷。
    武陽目光一沉,猛然拔高聲音,語氣威嚴:“本統領今日到任,諸位就如此待我?”然而,依舊無人應答。武陽握緊拳頭,手掌微微泛白。
    好啊,看來這些人要麽是有人授意,要麽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既然如此……
    武陽冷哼一聲,直接從懷中掏出公文,高舉過頭,大聲喝道:
    “方中縣武陽,奉調同會縣任職統領,公文在此,誰主事,速來接令!”
    這聲音,如同雷霆般在縣衙內回蕩。
    原本裝模作樣的衙役們,終於不再裝聾作啞,而是紛紛偷偷抬起頭,用探究、疑慮、甚至戲謔的目光望向武陽。
    這時,一個身穿官服的男子才不緊不慢地從後堂走出。
    此人約莫四十餘歲,麵色蠟黃,身材微胖,步履懶散,雙眼帶著幾分陰鬱,顯然是個滑頭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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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扇子輕輕敲著手掌,緩緩來到武陽麵前,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哎呀,原來是武統領!失敬失敬。”
    “鄙人徐安,乃同會縣主簿,武統領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
    武陽冷冷地盯著他,直截了當地問道:“為何本統領到任,卻無人接應?”
    徐安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攤開手道:“哎呀,這不能怪我等,實在是武統領來的太突然,縣令大人並未提前通知,衙內眾人也不知如何安排接應……”
    這番話,聽似客氣,實則推脫責任。武陽眯起眼睛,盯著眼前的主簿,心中已經有了判斷。“看來……這同會縣,果然不簡單。”
    武陽沉吟片刻,臉上的神色逐漸平靜,淡淡道:
    “既然如此,那便勞煩主簿,帶我去見縣令大人。”徐安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複了笑容,拱手道:“自然,自然,請隨我來。”
    武陽嘴角微微揚起,他已經察覺到,這同會縣,絕不僅僅是“貧困”這麽簡單……這裏,有人想要讓他知難而退。
    日頭正烈,灼熱如火。
    武陽隨徐安踏入縣衙後院,穿過回廊,繞過影壁,終於來到了一處大堂前。
    同會縣的縣令就在此處辦公。
    徐安輕敲門扉,微微俯身,笑著稟報道:“大人,新任統領武陽已到。”
    大堂內,一個慵懶的聲音緩緩傳出:“哦?來了?讓他在外稍等,本官要先查驗文書。”
    徐安微微一怔,隨即轉身對武陽笑道:“武統領,縣令大人一向嚴謹,您就稍等片刻吧。”
    “稍等片刻”四個字聽著輕飄飄的,可武陽卻知道,這背後藏著的是赤裸裸的冷待與挑釁。
    但武陽隻是微微一笑,毫無異議地站到了大堂前的院落中,靜靜等候。
    烈日當空,陽光毒辣。整個院落沒有絲毫遮擋,地麵的石磚早已被炙烤得發燙,空氣中帶著一股焦灼的氣息。然而武陽依舊沉穩地站在原地,背脊筆直,麵容冷峻。
    縣衙中的衙役時不時探頭出來看熱鬧,甚至有人小聲議論著:“嘿,這個新來的統領也太老實了吧?連吭都不吭一聲。”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武陽的額頭漸漸滲出汗水,但他的眼神依舊堅韌如鐵,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情緒。
    如果是以前,憑著武陽的脾氣,恐怕早已破口大罵,甚至一腳踹開大堂的門,質問縣令為何如此刁難自己。
    但如今的武陽,早已學會了隱忍與沉著。他知道,這是同會縣的縣令在故意試探自己,甚至是在刻意羞辱自己。
    忍得一時之氣,才能謀得長遠之局。武陽的沉默,讓堂內的縣令都感到有些詫異。
    而站在一旁的徐安,也覺得繼續這樣冷落武陽,實在不太合適,於是他向堂內拱手,語氣帶著幾分勸解之意:“大人,武統領畢竟是奉調而來,如今大日當空,他站在外麵這麽久,怕是不好吧?”
    堂內終於傳來了一聲假惺惺的歎息:“哎呀,實在是本官太過謹慎了,畢竟軍政要職,文書必須核驗清楚,萬一有紕漏可就不好了。”
    說罷,一個身材微胖,身穿深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了出來,正是同會縣縣令,沈懷德。
    沈懷德一邊將公文遞還給武陽,一邊露出一副“歉然”的神色:“武統領,讓你久等了,還請莫要見怪。”
    武陽接過公文,淡淡地看了沈懷德一眼,嘴角浮現一抹冷笑。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是真心道歉,這不過是一個假惺惺的官場把戲罷了。
    “無妨,畢竟是公務,沈縣令嚴謹些是應該的。”沈懷德聽出他話語中的諷刺之意,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表麵上依舊維持著笑容,隨即揮了揮手,對徐安說道:
    “徐主簿,武統領遠道而來,趕緊安排他住處。”
    “是,大人。”徐安拱手應道,轉頭對武陽笑道:“武統領,請隨我來。”
    武陽跟隨徐安一路往城東而去,然而隨著路線越來越偏,武陽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重。
    按理來說,作為同會縣的統領,他的住處不說奢華,至少也應當在縣衙附近,方便辦公才對。可如今,他們越走越遠,漸漸來到了一條破敗的小巷之中。四周的房屋破舊不堪,街上乞丐三三兩兩地蹲坐在牆角,衣衫襤褸,目光呆滯。
    終於,在一座破廟旁,徐安停下了腳步,指著前方一座低矮的宅院,笑道:“武統領,這便是您的住處。”
    武陽望去,隻見那所謂的“統領府”不過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土磚房,房屋的圍牆已經殘破,木門斑駁不堪,屋頂的茅草甚至還有幾處塌陷。
    更離譜的是,院牆的另一邊,赫然是一片乞丐窩,那裏堆滿了破爛的雜物,還有幾名乞丐正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曬太陽。
    徐安依舊笑眯眯地說道:“武統領,地方是有些簡陋,但勝在清靜,而且離百姓近,您若有需要,隨時可以接觸到民情。”
    武陽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片刻後,他緩緩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確實是個好地方。”
    “離百姓近,接觸到的……都是最底層的聲音啊。”徐安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那武統領,您看……”
    武陽抬步向那土磚房走去,推開門,屋內的景象更是讓人哭笑不得。
    房內隻有一張破舊的木床,一張簡陋的木桌,牆壁上滿是裂縫,甚至角落裏還有老鼠出沒的痕跡。
    但武陽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冷靜,他緩緩轉身,看著徐安,語氣平淡地說道:“徐主簿,替我謝謝縣令大人的好意。”
    徐安心頭一震,莫名覺得武陽此刻的笑容,透著幾分危險的意味。“武統領客氣了,屬下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罷,徐安拱了拱手,轉身快步離去。
    武陽站在破舊的屋內,緩緩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眼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他知道,沈懷德這番安排,是在羞辱自己、打壓自己,甚至想逼迫自己主動辭去統領之職。
    但武陽非但沒有憤怒,反而露出了一抹冷冽的笑容。“既然你們不歡迎我,那我偏要在這裏站穩腳跟。”“看看是你們熬得過我,還是我玩得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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