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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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陽率領著八千餘兵,行至西州城外二十裏處的山地。那是一片起伏的丘嶺,坡地上密布著矮鬆與灌木,腳下土壤鬆軟,偶爾有鬆針簌簌落下,隨風飄散。空氣中夾雜著野草與泥土的清香,也帶著一絲說不清的緊張氣息,仿佛整座山林都在屏息,等待一場命運的碰撞。
遠處,西州城如一頭蟄伏的猛獸,靜臥在地平線的盡頭。那高聳入雲的城牆在晨光中泛著堅硬的青灰色,城樓如一排昂首的戰將,排列得整整齊齊,而那座烽火台則如警覺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山地中的動靜。一縷縷炊煙在城中升起,訴說著士卒們的日常,也預示著守城之人的從容不迫。
武陽披著玄色戰袍,站在一塊岩石上,迎風而立。他眯著眼望向西州,神情堅毅,心中卻如擂鼓般沉重。他很清楚,眼前的這座城,不僅是戰術上的障礙,更是命運的賭注。攻下西州,他便有資格在劉蜀諸侯間發聲;若敗,則身死名裂,麾下八千人亦將葬骨他鄉。
“主公。”身旁一名侍衛低聲道,“張威的人馬已在十裏外紮營,旗號升起,營門緊閉,看樣子不打算過來議事。”
“果如我料。”武陽緩緩點頭,嘴角卻勾起一絲諷刺的笑意,“他這是要坐看我破局,再借勢而入。”
張威,表麵上是奉謝必安之命與武陽協同攻略西州,實則早有野心,私下多有盤算。此次西州之役,張威雖隨行,卻未與武陽並肩作戰,反而時時掣肘,明助實妨。
夜幕悄然降臨,山風漸緊。營帳之內,燈火通明,一盞盞油燈將整個大帳照得通亮。帳下,六位親信將領分列左右。嚴林身著鐵甲,麵沉如水;趙甲披著皮袍,目光炯炯;錢乙眉頭緊鎖,手中不時撥弄著酒杯;孫丙則斜倚座椅,神色輕鬆;李丁與謝戊並坐一側,神情沉穩。
武陽沉吟半晌,望著這群與自己生死與共的兄弟們,緩緩道“張威的心思我已了然。他不會助我攻城,而是靜待其功,伺機奪果。如今西州城中兵力三萬,主將衛鍾素有‘鐵壁’之稱,穩守不出。若按兵不動,耗不過他;若強攻猛打,又恐損兵折將。此戰之計,非尋常之法可破。”
眾人聞言,各自麵色沉重。帳內氣氛壓抑得似能滴出水來。
嚴林最先開口,他沉聲說道“主公,衛鍾擅守,城防嚴密,其人素來謹慎,如今閉城不出,是欲坐等援軍。若我軍一味攻城,難免陷入其算。依我之見,西州後方通往蒲陰郡與山川郡的糧道仍在運轉,若我軍能派精銳切斷其補給,或可逼他出戰。”
趙甲點頭附和,道“此策可行。不過山地多險,敵軍或設伏。我願率兩千輕騎,繞至西州以南,伺機斷糧。”
“不可。”錢乙立即反對道,“輕騎雖快,若真斷了糧道,衛鍾必傾城而出,趙兄勢單力孤,恐有不測。”
謝戊抬手止住眾人爭議,道“趙甲一人不夠,我們需再分出一支佯攻之兵,擾其北門,使之誤判我軍主攻方向。我意讓謝戊帶一千兵馬,攜大量火炬與戰鼓,夜擾北門。”
謝戊朝著武陽抱拳道“屬下願往。”
武陽此刻盯著謝戊並未說話,接著嚴林眼神銳利“我們或許可以利用夜色掩護,發動奇襲,擾亂敵軍陣腳,再以輕騎繞至城後,切斷西州糧道,迫使衛鍾出城相戰。”
趙甲點頭讚同“且我等可以訓練一支突擊隊,潛入城中,放火破壞糧草倉庫,製造混亂。待敵軍不得不分兵應對時,再發起主攻。”
嚴林目光堅定,緩緩點頭“此計甚妙。張威若不肯出兵相助,我自當另尋妙策。八千精兵雖不多,但若能配合地形與策略,必能奏效。我們皆謹記,攻城之時,務必小心謹慎,防範內外夾擊。”
錢乙沉聲道“主公,若能獲勝,張威必然難逃功勞,但若敗,恐將禍及全軍。望主公謹慎用兵。”
正當眾人紛紛出謀劃策,武陽卻突然麵露淡然的笑容,像是洞察了一切紛擾後的清泉湧動。他的笑容中沒有一絲輕佻,而是隱藏著深不可測的沉穩和自信。嚴林話音一頓,目光投向武陽,聲音低沉而有些試探“主公,你這笑容,莫非已心有破敵之計?”
武陽的目光柔和而堅定,緩緩點頭,笑意更深,語氣中帶著從容與篤定“諸位兄弟,我確實已想出了一計,雖說這計策看似有些反常,卻是破敵的關鍵所在。你們聽我慢慢道來。”
眾人屏息,紛紛收斂議論,所有目光聚焦在武陽身上。武陽繼續說“前些時日,我便已明白張威那人的心思,他絕不會甘心袖手旁觀,必定想坐收漁利。因此,我定下一個計劃,利用他的心急和自負來反製他。”
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像是在掂量一顆定時炸彈“此戰,我將親率三千人馬,趙甲與錢乙一同與我猛攻西州城,勢要製造出一場驚天動地的攻勢。可是這一次,我們不會取得勝利,我們要做的是——慘烈地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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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一片寂靜,嚴林眉頭緊鎖,不可置信地問道“主公,你是說,要故意敗陣?”
武陽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正是。我們要攻城,要讓西州城守將衛鍾誤以為我軍已全力出擊。趙甲、錢乙,你們務必帶領兵士拚盡全力,攻得猛烈,讓敵軍全神戒備。我們的敗陣必須慘烈,有價值,能激起敵軍的輕敵和盲動。”
他緩緩起身,走到帳門前,聲音更低沉而神秘“當我率領兵馬‘敗逃’之時,嚴林將率領一千精兵從側翼迅速支援,但這支援的目標並非伏擊敵軍,而是確保我們能夠安全撤離。”
嚴林立刻明白了武陽的用意,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主公的意思,是利用張威立功心切,他必然無法忍住出兵追擊,這樣一來,我軍就可以借機反製。”
武陽輕輕點頭,目光堅定“正是如此。張威見我軍敗退,必定按耐不住,急於追擊。他的一萬精兵若盲目出擊,我軍就可乘機利用地形設下埋伏,反客為主,將他困於險境。”
趙甲握拳,聲音中透出興奮與信心“這計謀妙不可言。張威若被誘入圈套,不但會敗於我軍,更會在軍中丟失顏麵。主公果真慧眼如炬!”
錢乙也笑著點頭“主公這般運籌帷幄,真令人佩服。隻要時機把握得當,勝利必然屬於我靖亂軍。”
武陽微微一笑,坐回到席位上,神情從容而自信“記住,此戰雖敗,但不是無用的犧牲。我們要用敗績掩護更深的布局,用犧牲換取全局的主動。若敵人被激怒,主動犯錯,我軍便能乘虛而入,反敗為勝。”
嚴林深深吸了口氣,眼中燃起戰意“主公所料甚是,我必全力以赴,確保援軍按時出擊,護送主公安全撤退。”
火光中,眾人神情凝重而充滿期待。武陽站起身,目光投向帳外的夜色,喃喃道“西州之戰,非一場普通的攻城戰,而是布局中的一枚重要棋子。勝敗不在一時,而在於全局。我等須謹記,力求不失,方能最終勝利。”
眾人點了點頭,“孫丙、李丁。”武陽沉聲開口,語氣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標下在!”兩人立刻起身抱拳,聲音整齊。
“你二人即刻率領三千精銳,繞道西州之後。”武陽轉身走到輿圖上,在西州背麵的一條隱秘山道上點了兩指,“此地為西州之後山口,地勢隱蔽,一般難以察覺。待我軍正麵強攻,誘敵敗退之後,衛鍾定會命人突圍而逃,你二人伏於此地,等其潰逃之時攔截截殺。”
他語速不快,卻字字如鐵,擊打在將士的心上,“最好是能——生擒衛鍾。”
“諾!”孫丙、李丁二人齊聲應下,臉上露出興奮與敬畏交雜的神情,拱手拜命後退回座位,整裝待命。
武陽麵色平靜,卻眼中含光。他清楚,伏擊與圍獵這步棋若能成,便能徹底斬斷西州兵脈,不留後患。然而未等他繼續開口,席間謝戊忽然站起,抱拳朗聲道“主公!謝戊尚未得命,願請一職,隨主公征戰!”
眾人皆側目看向他。謝戊麵色堅定,雙目灼灼,那種渴望上陣立功、為主分憂的忠誠態度令人動容。
武陽望著他,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語調也柔和了些“謝戊,你的任務最為關鍵,不在前陣搏殺,而在斷後收網。”
謝戊一怔,旋即抱拳行禮“謝戊願聽主公差遣。”
武陽這才緩步回到主位,緩緩坐下,語氣忽然變得低沉而莊重“你將率一千人馬,靜伏於張威軍後方,待大戰尾聲之後——收編其部。”
此言一出,如驚雷炸響帳中。諸將皆麵色劇變,趙甲瞪大了眼,錢乙更是驚得下意識握緊刀柄,唯獨嚴林瞬間眉頭緊鎖,目中浮現出一絲複雜之色。
謝戊也是身形一震,但立刻回神,跪地抱拳“末將——遵命!”
“主公!”嚴林終於忍不住出聲,語氣帶著一絲急切“如此行事……豈不是叛謝必安?若我軍強行收編其軍,謝必安必然震怒,屆時謝必安發兵來討,主公就要腹背受敵矣!”
武陽靜默半晌,望著營帳角落那隨風微晃的青紅戰旗,忽然輕輕一歎。
“嚴林所言不差。”他語聲低沉卻篤定,“但謝必安對我,何嚐真有信任之心?當初我入其麾下,他表麵禮遇,實則處處設限,派張威監軍,就是明證。此人手握重兵,眼中隻有權勢與威望,哪曾把我等放在眼裏?”
他頓了頓,眼神驟然變得淩厲“若我攻下西州,便是戰功赫赫,謝必安又豈能容我獨享榮耀?到那時,必然再派親信前來,或監或調,甚至收我兵權,廢我主將之位。”
帳中一片死寂,眾將無不麵露沉思之色。
武陽語聲低沉卻如洪鍾在帳中回響,繼續道“我們手中雖有兵馬,實則處處受製。謝必安名為倚重,實則防我三分,處處掣肘。我等八千兵馬,不過是他用來試探西州虛實的棋子,一旦我等攻不下西州,必將成為棄子。可若我等真能攻破西州,謝必安卻也絕不會讓我等穩坐此功。諸位,你們可還記得,昔日在天福客棧議事之時,我曾言要自立門戶,圖謀大局。如今,這一刻……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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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眼中神光炯炯,掃過帳中眾人,語調猛然一轉,擲地有聲道“謝必安此刻正在東征古涪郡,焦頭爛額,根本無力顧及西州。我等若能先聲奪人,攻下西州,再收張威之兵,奪其軍權;孫丙、李丁兩支人馬亦可乘機而動,東西呼應,一鼓作氣打通西道。屆時,不僅西州歸我靖亂軍掌握,連整個安廣郡北境也將盡歸我手!那時候,無論誰想動我等,都必須掂量清楚代價!”
帳中一片沉默,隻有油燈輕輕跳動的聲響。武陽麵色凝重,語氣中帶著幾分寒意“若那謝必安再起疑心,妄圖再施手段控製我等,那便……先下手為強。屆時,是他製我,還是我製他,勝負隻在一念之間。”
武陽說罷,猛然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震動,發出清脆一響。
眾人神色各異。趙甲最先反應過來,他咬牙,起身抱拳,大聲道“主公所言極是!謝必安狼子野心,不足為托!屬下願隨主公生死一戰,成我靖亂軍之基!”
錢乙也緊隨其後站起,語氣憤然“若謝必安容不下主公,又何必再容他?靖亂軍既已聚勢,何不反其道而行之?隻要主公一聲令下,我等願領兵出征,直取西州,再回兵安廣郡,逼謝必安交出兵權!”
李丁、孫丙、謝戊三人也一同站起,拳聲如擂,齊聲應道“誓隨主公,萬死不辭!”
武陽微微頷首,臉上卻未現喜色。他將目光投向仍舊沉默不語的嚴林。此人一向沉穩謹慎,是眾人中最富遠見者。若連他也認同此策,便說明眼下之謀,不隻是孤注一擲,而是真正可行之局。
帳中氣氛瞬間緊張起來。眾人皆看向嚴林,等待著他的反應。良久,嚴林才緩緩起身,眉頭仍緊皺著,眼中滿是思索。他望向武陽,語氣緩慢而沉重“主公既已深思熟慮,嚴林豈敢再疑?我等自入靖亂軍以來,追隨主公征戰無數,血雨腥風中早已結下生死之盟。謝必安之人,表麵仁義,實則心狠手辣。我曾私下打探,他早已布人於主公軍中,欲探虛實,一有差池,便借故收兵。”
武陽眉頭微挑,問道“你的意思是?”
嚴林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此戰……必須勝,而且勝得漂亮。我們要在謝必安尚未回神之前,已立大功於西州,使其既忌我軍勢,又難以明言壓製;再借張威之兵,以主公之威收攏軍心,使靖亂軍真正成形。到那時,我們手握重兵,地占西道,不戰則威,戰則克敵。謝必安若智,必來和談;若不智……也休怪我等兵鋒所指。”
帳中一片寂靜,隻有火光映照著每個人緊繃的臉龐。良久,武陽猛然一笑,眼中神光大作,道“說得好!嚴林之言,正合我意。勝,不僅要勝得快,更要勝得妙。西州之後,天下再無我靖亂軍不能立足之地。”
他抬手,指向案上的地圖,手指在西州處重重一點,語氣如鐵“此地,三日後,我軍必須破之。”
眾將聞言,無不精神大振,頓時齊聲高呼“誓隨主公,戰至最後!”
帳中氣勢頓起,殺意四溢。
武陽負手而立,眼神沉穩如山。他知,此一戰之後,靖亂軍將真正脫離“謝氏羽翼”,不再寄人籬下,而是真正成為劉蜀亂局中一股獨立而強橫的勢力。
風從帳外卷入,卷起案邊地圖一角,猶如戰幕初啟。
他再不遲疑,抄起筆來,在地圖之上重重一劃,一道猩紅的墨線劃破西州,直逼安廣郡城邊——這一筆,劃的是地圖,落的是命運。
眾人紛紛應命而去,留下一地風動的戰圖與未燃盡的燈芯。
當最後一人離開,武陽緩緩坐下,眼神再次投向西州城的方向,喃喃自語“西州若得……大潘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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