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生擒衛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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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山風嗚咽。西州通向洋城的小道崎嶇難行,斑駁的樹影在月光下搖曳不定,如同亡靈的手指撩撥著人心。
    衛鍾一身甲胄斑駁,臉色灰敗,坐於一匹灰馬之上,帶著殘餘兩千餘人狼狽前行。他身後的軍士大多衣甲不整,臉上滿是疲憊與驚懼。有人攙扶著傷員踉蹌而行,有人背著軍械沉默不語,更有人低頭抽泣,失聲痛哭,宛若一群敗犬,毫無昔日西州雄軍之威。
    “唉……”衛鍾長歎一聲,拂去額頭塵土,望著前方曲折山路,心如刀絞。
    “昔日我衛鍾,何嚐不也是玄秦一鋒將?執戟百萬軍前,破虜橫掃羌地,聲震西北。未曾想竟折戟於此,一敗如山倒。”他望向天空,月華清冷,如霜似刀,映得他鬢角雪白。
    山道愈加狹窄,兩側密林遮天蔽日,即便在月色之下也僅能隱約辨路。衛鍾雖年邁,卻非庸人,他心中隱隱生出警兆,輕聲喝道“傳令,減速前行,探子放出,前後警戒!”
    一名親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領命而去。
    但為時已晚。
    就在他們行至一處山口,前方山壁豁然收窄之時,一陣刺耳的馬蹄聲驟然響起,如驚雷般自山嶺轟然炸響。
    “殺啊!!!”
    一聲怒吼破空而來,緊接著萬箭齊發,數不清楚的羽箭自林中飛射而出,頓時將衛鍾部下一名副將釘死當場,鮮血噴濺三尺,戰馬狂嘶,混亂驟起。
    “敵襲!!有敵襲——!”
    林中衝出兩支人馬,皆披黑甲、持長槍,分列左右,聲勢凶猛如潮。一人身形高大,麵生橫肉,正是孫丙;一人身形瘦削,眼神冷冽,卻是李丁。
    “衛鍾!”孫丙大喝,“你已無路可逃,速速束手就擒!”
    “殺——!”李丁一聲令下,弓弦響動,騎兵轟鳴,兩翼如猛虎下山,直撲衛鍾殘軍而來。
    衛鍾神色一變,大吼道“結陣!結陣迎敵!”他抽出腰間佩劍,反身大喝“跟我殺出去!”
    然而潰兵之軍豈有鬥誌?那些士卒原本就被連日征戰耗盡精力,如今突遭襲擊,不等敵軍近身,便已驚慌失措。許多人根本來不及拔刀便棄械逃命,丟盔卸甲,撞入林中逃散,黑暗中傳來陣陣哭喊與哀嚎。
    “救命啊——!”
    “敵人殺來了!快逃!”
    一些人甚至將同袍踹翻在地,隻為搶得逃命之路。整個隊列如同被狂風掀翻的紙牌,一觸即潰。
    衛鍾心中滴血,猛地勒馬回頭,隻見左翼已然潰散,右翼也被衝擊得七零八落,隻剩百餘人還勉強在他身後結陣自保。
    “狗賊……孫丙李丁!你們敢暗襲本將,看我不宰了你們!”他咬牙切齒,策馬衝向左側山口,揮劍斬殺一名衝來的敵騎,強撐軍心,“弟兄們聽令,隨我衝陣!穩住陣腳者,重賞三十金!”
    可惜,他的話語終究喚不回早已崩潰的軍心。
    “放箭!”李丁手一揮,黑羽如雲,箭矢雨點般飛落,又是一輪掃蕩,將陣中數人釘死馬下。
    孫丙則大喝“從兩翼合圍,封其退路!”一時間,密林中戰旗招展,殺聲震天。
    衛鍾眼見敵軍人數雖不算多,但戰法熟練、協同有序,遠勝己方這群潰兵。他心中苦澀,隻能揮劍護身,帶著百餘親信殺出重圍。
    “將軍快走,我們掩護!”
    “殺出去,護衛將軍突圍!”
    一些久隨衛鍾的親兵仍願拚死護主,拚死迎敵。然而左右敵騎不斷逼近,很快便完成了半包圍之勢,長矛交錯,將衛鍾等人圍困於小道之中。
    “投降者不死!”孫丙高聲呼喊,“衛鍾已是甕中之鱉!棄械者,立可免死!”
    “衛鍾,今日你休想走脫。”李丁冷聲道,“你若識時務,束手就擒,我等保你一命,否則叫你血濺五步。”
    “休想!”衛鍾怒目圓睜,猛地躍馬挺劍,直刺孫丙!
    “找死!”孫丙怒吼,掄起大斧格擋,兩人在馬背上短暫交手,火花四濺。
    李丁趁勢繞後,抽出長鞭猛地一甩,將衛鍾坐騎雙腿抽斷,戰馬哀鳴一聲轟然倒地,將衛鍾掀飛在地。
    “將軍!!”
    親兵欲救,卻被亂軍吞沒。孫丙縱馬躍下,一腳踩住衛鍾右臂,手中長戟橫架其頸,冷喝“動一下,便要你命!”
    衛鍾掙紮數息,終知大勢已去,緩緩閉上雙目,喃喃道“天意……竟至於此。”
    “衛鍾已擒!”李丁高聲喝令,“其部若投降,免死不誅!”
    “投降者不死!棄械者立免!”孫丙亦複高呼。
    殘餘軍士本就驚惶未定,此刻親眼見將主被擒,士氣崩塌。數十人跪地丟盔棄甲,抱頭痛哭“我等願降!我等願降,饒命啊!”
    陸續有人放下兵器,跪伏於地,不消半炷香時間,小道上跪伏者已逾千人。血色殘陽之下,一地兵刃與鎧甲在山風中映出慘淡寒光,猶如戰神的淚。
    孫丙與李丁將衛鍾縛於戰馬上,緩緩行至陣前。
    衛鍾閉目不語,唯餘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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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丙道“將軍莫怪,此戰非私怨,實乃軍令。”
    李丁淡淡道“留得性命,自有用處。”
    衛鍾睜眼,苦笑一聲“隻望來日你們不似我今日下場。”
    孫丙沉聲道“那要看天命在誰了。”
    言罷,山風四起,戰火餘煙在山穀間繚繞。天命已轉,舊將覆滅,西州大局,徹底落入武陽之手。
    西州城南的大營之內,帳簾緊閉,幾案之上香爐嫋嫋,藥香混著戰場血腥未散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不去。簾後高榻之上,武陽側臥而坐,一身戰甲已除,僅著中衣,胸腹間厚厚纏著白布,隱隱透出斑斑血漬。他麵色蒼白,鬢發略顯淩亂,唇角掛著尚未幹涸的血痕,神情卻不見懦弱,雙眸清明如昔,唯有眉宇間一抹深藏的倦意難掩。
    那一箭,確實傷得不輕。
    是衛鍾全力射出的一箭,力道十足,鋒芒之銳,險些穿透胸骨。幸得閃躲及時,令箭偏了寸許,但即便如此,仍深入血肉三寸,若非軍中良醫緊急處理,怕是此刻早已命懸黃泉。
    但他不能倒。
    武陽是統帥,是靖亂軍之主,是眾將之心。他倒了,整個局勢就會傾覆。
    榻前,幾名親隨靜立不語,氣氛壓抑。醫者已經離去,留下了新的草藥與吩咐,但武陽隻是擺了擺手,命人撤去,自己躺回榻上,卻久久不能合眼。
    帳外傳來陣陣喧囂,是軍士整頓城中事務的聲音,夾雜著兵器碰撞、百姓呼號,還有一些火把被點燃的劈啪聲響。嚴林、趙甲、錢乙三人已按他所命,分別掌管城防、糧草與民事,正忙得不可開交。而他,卻隻能躺在這裏。
    “唉……”武陽輕歎,望向帳頂那淡淡月光透過帳縫灑落的一線銀輝,仿佛照進了他心頭的萬千思緒。
    “傅恒已死,張威也葬身城頭,西州落我之手,謝必安雖仍恃兵遠駐,但勢已削。”他緩緩閉眼,腦中卻是千頭萬緒浮動,“接下來,是鞏固、是北進、還是東顧?謝必安可借、不可倚;雖有王詔為憑,實則孤軍深入,若無深謀……何以自保?”
    這一戰雖勝,卻是險中取勝。若非依靠張威的那一萬人馬,又靠謝戊夜襲張威,兵出奇招,再借自己王詔之威名一舉逼服西州諸部,如今躺在此地的,隻怕就是一具屍體了。
    武陽指尖微動,似欲按住腹中傷口,但半途停住。劇痛如蛇,正繞心蜿蜒。他不動聲色,默默忍耐,目光轉向榻邊那幅尚未揭開的地圖。那是整個西南戰局的要圖,每一筆每一線都代表著他往後的命運。
    “還差一步。”他心頭浮起一個名字,“衛鍾。”
    正思索間,帳外忽有急促腳步傳來,緊接著簾外響起一名親兵的聲音,聲音中隱帶激動與驚喜“啟稟主公,孫將軍與李將軍已擒敵將衛鍾,率兩千降卒行至西州南門,即將入城!”
    “什麽?”武陽霍然睜眼,幾乎要從榻上躍起,但牽動傷口,頓時一口氣悶在胸中,麵色劇變。
    “主公不可!”帳中幾名親兵急忙上前按住他,“主公身負重傷,豈可貿然行動?且命屬下代為迎接便是。”
    “胡說!”武陽冷喝一聲,強撐起身,扶著榻邊木案緩緩站起,腳下一陣眩暈,但他咬牙忍住,冷聲道,“衛鍾非尋常降將,此人曾守城十載,兵法老辣,手下殘卒仍有軍魂,我若不親至,焉能壓服?焉能收心?”
    親兵麵麵相覷,不敢再言。
    武陽已命人取來披風,披掛在傷衣之外,又佩上玉帶與王詔金符。雖不著甲,但儀容整肅,神態威嚴。幾縷鬢發未束,隨風微動,反添幾分沉穩英氣。
    “備馬,往南門。”他低聲吩咐。
    “主公,夜寒露重,您箭傷未愈,若騎馬隻怕傷口裂開……”趙甲不知何時聞訊趕到,攔於帳外,眉頭緊皺。
    “那便抬轎。”武陽道,“若連個傷兵都不敢迎敵,如何令降將折服?我若不出,衛鍾疑我畏他;我若臥榻,衛鍾疑我誘他。必須親至——但不跪迎,不俯身,隻高坐其上,迎之於光火之中,威之以勢,示之以誠。”
    趙甲歎息,轉身命人抬出虎皮坐轎,四方燃起火炬,於夜色中開道,震懾人心。
    一炷香後,武陽穩坐於轎中,於南門緩緩現身。
    此時夜已深,南門城牆高懸火盆,光影如晝。孫丙與李丁正各自率兵駐守兩側,約有三千人列陣迎接,軍紀森嚴,降卒也按命駐足門外,身無兵刃,頭盔卸下,列為兩列。
    那一刻,城門緩緩開啟,火光照耀下,一頂黑金虎紋坐轎緩緩抬出,前後持旗執戟者十餘人,皆甲胄精整。轎中之人身著白袍,臉色蒼白,神情不動,正是武陽。
    “恭迎主公!”孫丙、李丁齊聲跪地,大軍同呼“拜見主公!”
    聲震如雷,回響夜空。
    武陽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那被縛之人身上。那人須發斑白,衣甲殘破,膝下跪坐,卻昂首挺胸,正是衛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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