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上朝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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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刺破雒城王宮的琉璃瓦,卻驅不散禦書房內凝滯的寒意。
    一份染血的急報被劉煜死死攥在掌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將奏報摔在地上,紙張散開,上麵“觀星樓守衛盡歿”、“諸葛長明失蹤”的字樣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雙目赤紅。
    “廢物!一群酒囊飯袋!”劉煜的咆哮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二十三個!守不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叟?!王宮巡防是紙糊的嗎?!”
    他像一頭暴怒的雄獅,在禦案後焦躁地踱步,沉重的腳步踏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回響,敲打在下方跪伏一片的禁衛將領心頭。
    負責總巡防的王宮守將田子廉麵如死灰,抖如篩糠:“大王…末將…末將實不知賊人…”
    “不知?!”劉煜猛地頓足,鷹隼般的目光如冰錐刺向田子廉,“拖下去!杖責五十!昨夜所有當值巡查官員,不論大小,一律杖二十!給孤狠狠打!打不死,就給孤滾出宮去!”
    殿外很快傳來沉悶的杖擊聲和壓抑的慘嚎,如同為這血腥的清晨奏響的哀樂。
    衛炎章也在受刑之列。
    冰冷的石板硌著身體,沉重的軍棍帶著風聲砸落,皮開肉綻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他死死咬住牙關,喉嚨裏發出低沉的悶哼,豆大的汗珠混著血水滾落,卻硬是沒讓一絲痛呼溢出齒縫。
    每一棍落下,心中那份因諸葛先生脫險而起的冰冷卻更清晰一分——值了!必須撐住!
    聽著殿外的動靜,劉煜胸中怒火更熾。
    諸葛長明竟能從銅牆鐵壁般的王宮消失?
    這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田子廉…此人能力,已不堪大用!
    “傳詔!”劉煜的聲音淬著冰。
    “雒城即刻戒嚴!四門緊閉!給孤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諸葛長明揪出來!懸賞!凡有線索者,賞千金!獻其首級者,封萬戶侯!”
    命令如同瘟疫般擴散,雒城瞬間被鐵甲洪流淹沒,盤查森嚴,風聲鶴唳,恐慌在街巷間無聲蔓延。
    就在這混亂焦灼之際,一名內侍弓著腰,捧著一封密封嚴實的信函碎步而入,聲音壓得極低:“大王,乾元上朝戶部尚書於清淵大人…加急密信!”
    “於清淵?”劉煜眉頭一擰,壓下驚疑,揮手屏退左右。
    拆開密信,目光快速掃過那龍飛鳳舞的字跡。
    臉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凝重,隨即,一絲混合著狡詐與狂喜的詭異笑容,如同毒蛇般爬上他的嘴角。
    信是乾元戶部尚書於清淵親筆。
    措辭客氣,內裏卻鋒芒畢露:武陽此人,已被上朝李高大人鎖定,定為必除之患!李高深知劉蜀大王亦難掌控此獠,故提議雙方“精誠合作”,共同解決此“麻煩”,上朝願提供“必要支持”。
    “李高…鎖定武陽…”劉煜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禦案光滑的紫檀木麵,眼中精光爆閃。
    乾元那位權傾朝野的大宦官李高親自點名要武陽的命!
    這分量,重逾千鈞!於清淵戳中了他的心病——武陽,能力卓絕,軍中威望如山,忠於劉蜀國,卻未必忠於他劉煜這個王!
    這正是他集權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一個大膽而貪婪的念頭瞬間攫住了他!既然乾元遞來了刀,何不借此,榨取最大的利益?
    既能除掉心腹大患,又能為劉蜀攫取一塊至關重要的肥肉!
    他立刻提筆,蘸飽濃墨,筆走龍蛇。
    回信中先是極盡謙恭地表達對“上朝垂青”的感激涕零,表示願“傾力配合”解決武陽這個“麻煩”。
    筆鋒隨即一轉,提出了核心條件:劉蜀與玄秦接壤的戰略要衝——中漢郡!之前被玄秦強占,乃國之大恥!若乾元上朝能出麵施壓,令玄秦歸還中漢郡,那麽,武陽的人頭,便是他劉煜奉上的“投名狀”!用武陽的命,換中漢郡!
    劉煜放下筆,看著墨跡淋漓的信函,嘴角的詭笑愈發濃烈。
    武陽是能臣,更是王權的巨大威脅!尤其是在他劉煜懷揣著逐鹿中原、與三大霸主爭鋒的野心之時。
    既然乾元這頭龐然大物已對武陽亮出獠牙,他何必螳臂當車?
    借刀殺人,再以“刀”換地,天賜良機!
    隻要中漢郡重回手中,扼守要衝,休養生息數年,他劉蜀未必不能與玄秦一較高下,去爭那天下霸主的寶座!
    “來人!”他沉聲喚來心腹內侍,“此信,以最快速度,密送乾元於尚書!不得有誤!”
    內侍躬身接過密信,無聲退下。
    處理完這樁“交易”,劉煜胸中煩悶稍減。
    他坐回寬大的禦座,手指輕敲扶手,忽又想起那個被他踢到窮鄉僻壤的人,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冷笑:“開縣那邊,武陽募兵如何了?周文煥可有消息?”
    負責情報的心腹立刻上前:“回大王,周縣令密報已至。其人謹遵王命,明麵上對武陽所需‘全力配合’,實則已暗中嚴令鄉紳裏正,嚴禁青壯應募。武陽張貼告示數日,應者寥寥。據報,至今僅募得十餘人,皆為老弱病殘、或遊手好閑之徒,不堪驅使!”
    “哈哈哈!”劉煜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笑聲在空曠的禦書房裏回蕩,充滿了掌控者的得意。
    “好!好個周文煥!幹得漂亮!武陽啊武陽,任你三頭六臂,在那開縣的爛泥塘裏,沒錢沒糧,無人可用,孤倒要看看,你這過江的猛龍,如何興風作浪!帶著你那十幾個老弱殘兵,去跟孤的旨意慢慢玩吧!哈哈哈!”
    他仿佛已看到武陽在開縣徒勞無功、焦頭爛額的窘態,因諸葛長明逃脫而起的暴怒和隱憂,似乎也被這“捷報”衝淡。
    雒城的戒嚴仍在繼續,搜捕令依舊森嚴,但劉煜的心情,卻因與乾元的交易和對武陽處境的嘲弄,變得輕鬆甚至愉悅。
    他誌得意滿地靠在禦座上,開始暢想中漢郡回歸後的宏圖霸業。
    武陽?在他眼中,已是一個即將被碾碎、價值榨幹的棄子。
    開縣驛館,那間簡陋的房間內,空氣彌漫著塵土和陳舊木頭的氣息。
    武陽站在窗前,目光平靜地投向驛館外那條塵土飛揚、行人稀疏的主街。
    募兵的木棚孤零零地立在街角,蘇落坐在棚內,麵前攤開的名冊,依舊隻有那寥寥十幾個名字,墨跡幹涸,透著無言的冷清。
    周文煥派來的幾個眼線,像甩不掉的影子,在不遠處的茶攤、牆角探頭探腦,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蘇落合上名冊,走進房間,眉宇間帶著一絲壓抑的煩躁:“師傅,那周文煥的手腳太髒了!定是他還在鄉裏散布謠言,威逼利誘!”
    武陽轉過身,臉上不見絲毫焦灼,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
    他端起桌上的粗陶碗,啜了一口涼水:“意料之中。他蹦躂得越歡,雒城那位,才會睡得越‘安穩’。”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驛館斑駁的土牆,越過了千山萬水,落在那座正被鐵甲和恐慌籠罩的王都。
    他走到那張蟲蛀的舊木桌前,鋪開一張描繪著劉蜀西南邊境及毗鄰楚烈國部分區域的地形草圖。
    手指在代表開縣的那個小點上輕輕一按,隨即沿著幾條隱秘的山道、河穀,緩緩向外延伸,指尖劃過的地方,仿佛有無形的絲線被悄然牽動。
    “蘇落,”武陽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運籌帷幄的篤定,“五封信,該有回音了。”他目光落在地圖上幾個不起眼的標記點——那是他飛鴿傳書的目標所在。
    蘇落眼神一凜,瞬間明白了什麽,臉上的煩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專注:“是!屬下這就去準備接收!”
    他立刻轉身,腳步輕捷地離開房間,去布置接收信鴿的事宜。
    房間內重歸寂靜。
    武陽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地圖上,手指最終點在落鷹澗的位置,那裏被他用極淡的墨線勾勒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圈。
    窗外,開縣貧瘠的景象在暮色中更顯荒涼,但他眼中映照的,卻是一盤早已布下、正悄然收緊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