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傑想得倒是沒錯，可那是按照現行律法而言，如果牽扯到複雜的政治博弈和鬥爭，他的下場可能要比想象中恐怖得多！
    人口拐賣是一條極其龐大的產業鏈，可不僅僅是拐進、賣出那麽簡單。
    海上無聊，已經成為“自己人”的武從文，聽黃國棟講了不少“生意經”。
    這一行中最為大眾所熟知的，就是一些無法生育的家庭需要購買孩子，這種情況其實被拐者不算太糟。
    那些孩子的命運雖然發生了改變，總歸絕大多數還是能得到很好的照顧。
    再進一步就是那些娶不著媳婦的老光棍兒，這些人往往攢了一輩子錢隻為買個女人傳宗接代，被拐者的遭遇就比較慘了。
    這兩種情況就是浮在表麵上的，很大程度上屬於民間剛需，哪朝哪代都很難徹底杜絕。
    但有些人可能不知道，其實男人也能成為拐賣對象，去處也很簡單，那就是奴工，一次性消耗品的命運可想而知，壽命往往非常短暫。
    這種不算剛需，但往往很隱蔽，因為被拐者並不需要身份，活著不見天日，死了隨便一埋，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曾經存在過。
    而此時的大武朝，情況更加複雜。
    華夏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禁止蓄奴了，最先正式立法的人大家夥可能會比較意外。
    沒錯，就是那個“疑似穿越者”王莽！
    不過因為改革太過激進且缺乏執行基礎，很快就失敗了。
    取而代之的劉秀卻繼承了王莽的先進思想，多次下詔釋放奴婢。
    “位麵之子”顯然比他對手要聰明許多，主要針對的是戰亂中被掠奪的平民，並沒有徹底廢除奴隸製。因為步子邁得小，所以沒有扯著蛋......
    北魏因為實行均田製，國家需要大量人口耕種納糧，於是開始限製貴族占有奴婢的數量；唐朝更進一步，《唐律疏議》承認奴婢為“賤民”，但規定殺奴需受罰，釋放奴婢的條件也有所放寬。
    然後就是大武朝承襲的宋製了，對蓄奴的限製更嚴，雖然承認“奴婢”的存在，但嚴格限製其來源。
    其中“官奴婢”主要來自罪犯家屬，如謀反、大逆等重罪被籍沒為奴。
    “私奴婢”允許民間買賣，但必須有合法手續，如訂立契約，並經官府公證。並且明確規定，若債務人以子女抵債為奴，需經官府認可，且期限屆滿應放還。
    個人認為宋朝在此事上最大的進步，是嚴禁綁架或強迫良民為奴，違者重罰。【《宋刑統》規定：“略賣良人為奴婢者，絞。】
    大武雖然承襲了宋製，但一紙《土地國有令》牽扯甚廣，改變了許多事情，其中就有徹底廢除奴隸製！
    重罪犯的家屬仍要連坐，但改成了“勞改”，某種程度上算是變相的“籍沒為奴”，隻是不再是終身製。
    民間買賣則被徹底禁止，這個也好理解，正常人家遇到難關，寧肯賣房子賣地，也不會直接想到賣兒賣女。既然土地買賣都被禁止了，人口交易自然不被允許。
    但是武從文這一步走得太大太急，天下人的思維根本難以跟上。
    隨著天下承平、經濟恢複，有錢有勢的新貴人家自然要享受，奴仆需求與日俱增。
    可大武律法規定，婢女男仆都是自由身、簽正規合同的打工人，今天一個不爽，明天就跑別家去了，哪有從前任打任罵、可買可賣，甚至可以隨意轉贈的奴仆好用？
    這種人也不是沒有，東瀛奴、高麗婢就沒有人權。可這些家夥連個漢話都不會說，而且數量也越來越少、價格也越來越高。
    至於為啥少？別問，問就是作者也不知道......
    人性趨利，有需求就有市場，總有人會為了暴利鋌而走險。
    於是人口拐賣重現江湖！
    這一點其實武從文自己也明白，所以前期政策執行的並不嚴格，很多情況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別太過分就行。
    可壞就壞在這貨總喜歡在外頭浪，這次北伐+西征更是一走四年，許多問題發酵的速度十分驚人，拐賣人口就是其中之一。
    情況嚴重到什麽程度呢？
    就舉一個例子，梁啟明。
    這位從龍重臣梁知孝最看重的小兒子，梁山學院首屆優秀畢業生，就因為牽涉其中，竟就搞得家破人亡......
    因為全程參與了江南大案和其後的土地改革，再加上特殊的身份背景，梁啟明當年堪稱滿朝公認的當紅炸子雞。
    可他卻放棄了進入中樞的機會，選擇赴任江寧知府。
    對此，梁知孝沒有阻止，連勸都沒勸一句。他明白兒子的心思，旁人豔羨萬分的出身，在兒子心裏卻是洗刷不掉的恥辱。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些，是在嫌棄自己這個老子！
    自己擅鑽營、愛溜須、手腳不幹淨的名聲早就在外，小兒子真要進了中樞，自己很可能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會成為小兒子更進一步的拖累。
    換成地方就不一樣了，既可以積累主政一方的基層經驗，自己也能更沒顧忌的動用手頭資源幫扶。
    可以說，梁知孝的頭腦相當清楚，可惜卻對小兒子剛正的性格估計不足。
    梁啟明第一個察覺人口拐賣愈演愈烈，而且風向很快變得詭異，孩童的比例迅速上升，到最後甚至占了絕對大頭。
    按說正常需求，應該是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或者身強力壯的男人更加搶手，要幾歲的孩子做什麽？難不成放著短線不做，非要做那長線買賣？
    而且這些孩子的境遇也越來越慘，樣貌周正的消失不見，街頭行乞的“缺兒”和雜耍賣藝的“怪物”卻越來越多！
    在眾皆沉默的情況下，又是他第一個毅然決然的出手了。
    江寧橫跨大江，位居天下之中，乃是黑暗產業鏈條的集散樞紐，梁啟明的追查很快進入了深水區。
    於是，對手的反擊也開始了。
    先是彈劾他爹梁知孝的奏折鋪天蓋地，想從側麵向他施壓。
    梁啟明不鳥！
    風向一轉，各種“莫須有”的罪名硬往梁啟明本人腦袋上扣，想要把他擠出江寧。
    梁啟明硬剛！
    最後，那些人對他的家人下手了......
    夫人被瘋馬當街撞死，這還可以說成意外；三歲的獨子被人綁架，就在他的眼前被活活燒成了焦炭！
    先前潘金蓮和柳謙益寫給武從文的信中，同時提到的就是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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