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千衣蝶問，三個半大孩子齊望那一個相較高些也壯實些的孩子。
    千衣蝶一見就知四孩子中以那孩子為首，笑等他的回話。
    那孩子放下饅頭，道：“恩姐在上，小子姓何，九歲那年跟著爹娘去陝西尋親投靠，路上爹娘得病沒了，流落間被一個丐頭抓住了，被逼著要錢給他用，稍有不順就是打罵。他三個都是後來的，沒名字，丐頭小狗小草的叫著，不知父母是誰。
    前些月，那丐頭準備將女孩子們賣到青樓。我覺著左右是沒活路了，便趁夜帶著人逃，可被追上了，一頓好打後賣給了姓史的一夥，原以為沒救了，沒想到在這遇上恩姐恩兄。”
    他就此跪在地上，用力磕頭，求道：“恩姐恩兄，他三個世上沒親人了，盡皆心地良善，斷不會給恩兄恩姐惹禍生事，求你們收留。”
    另三個見小何跪下忙也跟著要跪。
    “不必多禮。”趙白玉攔下三人，俯身扶起小何，道：“有義氣，是個好男兒。你呢？”
    “小子想去尋親，這是爹娘遺願。”
    千衣蝶道：“你怎麽去？還是乞討？”
    “雖說丟人，可這行當小子這些年做得熟了，餓不死。”何小子摸頭笑。
    千衣蝶道：“明知開口就會有盤纏，卻絕口不提，由此就看得出你是心有傲氣的，絕非一般人家的孩子。不過姐姐也是有心氣的，要麽不幫，要麽幫到底，而且姐姐有法讓你那心底傲氣接受一片好意。白玉，外事歸你管。”
    趙白玉道：“這話哥哥愛聽。此事不難，趙家與商客多有往來，小何，你在這住幾天，我給你尋個往西邊去的大商客跟著，有趙家的人情臉麵，你能做個小夥計，一路上的吃喝用力氣換，別指望有多少工錢。若你覺著這事太苦太累，不及乞丐逍遙自在，哪就隨你了。”
    何小子大喜，跪下就要磕頭。
    千衣蝶拿起小木棍就敲他的頭，訓道：“又跪。男兒膝下有黃金都不懂？起來吃饅頭吧。”偏頭對趙白玉道：“張媽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我正想尋幾個丫頭小子給她幫個手。外麵那些孩子們該都是有人家的，這三個苦人兒就給我了，隻是我那老爹是天生鐵雞王，多出三張小嘴吃飯，絕不會要，你有什麽法兒讓他同意？”
    趙白玉道：“此易事爾。事不宜遲，我這就送你回去。”又道：“天嶺，你今天住鋪子幫著看護，我明天就回。正好我也有事尋你幫把手。”
    吳天嶺道：“趙哥，你就放心吧，包管萬無一失。這小姐姐怎麽沒你說的那麽傻？”
    “都說胎裏病了，足足犯了一整天傻，差點就讓那坨屎給打了，這會剛靈醒。”趙白玉來到門邊，叫道：“老胡，備車回程。”
    老胡遠遠地應了聲。不多時，套好馬車，一陣趕路，在晚飯前回到天華縣千家。
    千老爺大名若塵，出名的別家金山如纖塵，自家破碗賽靈珍，知者皆稱他為鐵雞王。
    馬車到家門前時，千老爺剛好從縣外農莊察視回來，因著午前得過老妻吩咐，也就沒因拐走閨女的事怪責妻侄，卻是大大心疼起那匹失蹄老馬來，嘴中嘟囔著原本還能用個三五年，這下要折年頭了；忽而又說大舅哥家大業大的卻連給兒子配輛馬車都舍不得，太過小氣。
    千衣蝶打小就沒與這世老爹好好相處過，但對老爹的吝嗇勁極是熟知，聽音就知老爹明麵上是為妻侄鳴不平，實是在向趙白玉要賠償，心下那個笑啊，發誓以後若有機會定要拔光老爹的鐵雞毛，好好給守財奴一點教訓。
    趙白玉最是明白不能搭姑父的話茬，不然不破些財休想能換得安寧，何況現下身無餘財，隻得故作糊塗，隻作聽不懂。
    及至看見三個半大孩子從馬車上下來，問清這是自家傻姑娘買來的下人，千老爺立時驚得三魂散了兩魂，還有一魂亂飄悠，不迭地拍腿叫罵缺德。
    這世道別說鐵公雞，就是一般人家買下人也是有講究的，打小買個死契，花錢少好訓教；買個年壯的，立馬能幹活；買個有手藝的，家裏鋪上都有用場。
    唯獨這半大男女沒幾人愛要，說大不大，這心眼是長齊全了，用古話是少忠心性子刁難訓教，用後世話說就是逆反心理重，難有歸屬意識；說小不小，飯量大幹活少，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正是窮人家的悲苦自嘲。
    現在一下就多了三個吃飯多幹活少的“白吃貨”，千老爺會樂意才是奇事。
    千衣蝶笑吟吟地看向趙白玉，那雙水靈瞳眸將主人心思一傳無遺：早說老爹這關不好過了，還易事爾，就差關門放狗連傻女兒也咬了。
    趙白玉樂嗬嗬地回看，仿佛在說等下就好。
    果然，罵完老胡糊塗不濟事，吼完人伢子無良遭雷劈，千老爺忽地清醒了些，想起一件事，自家傻閨女哪來的買人銀子？
    趙白玉知是時候了，一臉正經地道：“姑父，誤會了，這三個不是傻妹妹買的，是我娘看不得受苦人才買下來的，今個回家，我心中尋思張媽年老了， 院裏丫環又都是心粗的，便挑了這三個比傻妹妹小些的，不算千家人，一應衣食全都算趙家，小侄到月自會將米糧錢加價折給傻妹妹，絕不會讓姑父破費 ，世上也沒有他人送禮別人出錢的道理。”
    千老爺魂魄回體，笑容重回，親切地道：“白玉，這話才是個大家子弟說的，就是有些不妥當，小九是胎裏病，哪曉得錢多錢少，到頭來還不是要我這個當爹的替她忙活，我要是不管吧，以小九的傻性定是一團糟，管吧，芝麻大點的事不值當。這樣吧，那三個的衣食錢你讓老胡交到賬房上，該買什麽自會有下人去做，斷不會短了什麽。”心下暗自計較趙家斷不會給新買下人發月例，但要是按米糧加價折就不少了，那邊拿了趙家錢，這邊按著千家規矩開夥，趁手快心的白來錢財。
    又有一樁好處，趙家人入院，花影院那邊也就可以減去千家丫環別做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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