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趙家安排的人手出現在府城線商聚集的明泉茶館，此處也是府城牙人聚集之所。無論你要多少線，趙家一律如數賣。初時小商客們還以為撿到便宜，可直到所有人接到沒銀子，那賣線的人還是往來不絕。
    一時間，趙家老爺不準備玩了的念想浮現在所有人心頭。大半個時辰過去，線價被趙家壓到了一包二兩一，猶自出貨不絕。
    馬家為首的大商家們毫無任何動靜，好似不知道消息一般，中小商客們越發懷疑趙老爺是覺著線價太高就不準備為兒子囤線了，要搶在他人之前出盡囤線，驚慌之餘生怕到手的高利變成沒利，紛紛跟著賣線。賣的人多，接的人少，線價很就快就跌到了一兩九錢三一包。
    趙老爺接到消息後鬆了口氣，默思一會，到底是擔心馬家提前醒悟，叫來趙重明，著他知會暗中布置的人手以現下市價接線補倉。
    趙家明麵上的賣線人手全力配合收線同伴，裝樣子繼續壓價。及至馬家老爺馬原良想通關節，催迫人手全力收線時已是慢了多時，趙家人手已然補回賣掉的線且小有增添，收線價沒高過一兩九錢七的。趙家的明暗人手見馬家人又來搶線抬價，也就不陪著玩了，先後回返。
    趙老爺接過趙重明交上來的線倉進出簡賬，細看一番後不禁心生感歎。先前趙老爺冒著毀約傻姑娘之險忙活一上午才多添了三千來包，那些個有心人到底都是積年的生意人，沒被花招迷了眼。
    趙重明道：“老爺，靖江府那邊派人來說，那邊也有人收，且府內本就少人種棉，所以沒法收多少，至多兩三千包。要不，再跑遠些？”
    趙老爺道：“眼下新棉將收未收，便是收了，也要些時間才能有棉線，真不知那傻丫頭是有心算著此點，還是有神仙暗中相助。重明，你跑別人也跑，沒多大用，可聊勝於無，派人去吧。大少爺那再派人去催，但不要張揚，要隱密，府城就先讓馬家多得意幾天。”
    趙重明道：“這事鬧的，竟是價越高越愁人。”
    趙老爺愁煩又起。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千小九的鬼怪生意法實是畫座銀山惑人心，偏當時連他也給繞糊塗了，有個三兩三就收手了，就該給定個五兩一包，如今要想占上風就必須要盡可能的多囤線，少了反倒是兩頭吃虧。
    愁了一轉，趙老爺不愁了，既然馬原良不讓他好過，那就一起難受，往死裏拖馬家下水。趙老爺著趙重明立刻派人去傳信，讓大兒子能收多少是多少，銀子不夠就先將手邊的生意處置一些。
    趙重明離了屋，尋人辦事。
    有錢人都講究一個雅，大酒樓也都講究一個格調，比起撮牙花的牙簽，這沒人見過沒人想過卻極為方便的牙弓實在是一件時人心中的雅致高格調玩意，也正是大小商客瘋搶的主因：天下有錢人家與大酒樓多得是，天天都要用，不愁收了貨賣不掉。
    然而趙家百木聚的貨太難訂到，終於，史家作坊在線價波蕩這天的午前時分為盤桓不去的小商客們帶來了仙音，他們那也有牙弓賣，價錢上還比趙家低了不少，諸如人字梯之類的木器也是應有盡有。小商客們就此改道，看了看樣品後就知比起趙家那邊盡是些低了兩三等的次貨，可還是搶著下訂。畢竟有的賣比沒的賣要強得多。
    史大虎瞪著嚇人貨單，這才真正體會到百木聚為什麽一天能用掉千包線，心上再一計算線倉存線，額上霎時汗生。無有他由，他手上暗囤的細棉線能造出五七車貨就頂天了，拿了錢沒貨給，任他是綠林好漢也能給那些商客們活吃了。
    想想重回二兩三的駭人線價，史大虎心裏尋思現下是替馬家做事，沒道理史家虧本收線做事，轉身去找馬永孝，打定主意先要它個五千包線。
    小何探到消息便轉回到城外作坊，等到趙白玉帶著千衣蝶出現，將打探到的史家消息一一詳說。
    聽完，趙白玉心想傻妹妹的心思原來還有這個，馬家一心要與趙家為難沒什麽，可一旦將囤線與仿造同時來就會是自己給自己找難受，仿少了，對百木聚生意根本沒影響，仿多了，收的線就等同於降價賣了，且會與趙老爺一樣天天減少存線，除非認輸退出，否則就不得不繼續抬價收線。
    越想，趙白玉越為肯定猜中，失笑搖頭，這繞勁，真不知傻妹妹是成心，還是無心。
    千衣蝶觀情知意，笑盈盈地道：“都說是神仙法子了，不管我會不會，隻要照著來，自有一根無形的線牽著裏麵的人走。”
    趙白玉道：“這是什麽道理？下降頭了？”
    “鬼扯。不太好說，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線價漲了自然就會有人壓，線價跌了自然也會有人抬，一壓一抬，就會令線價維持在一個合理程度上。你將馬家趙家打對台戲往大了想，套在萬千人身上就好，分作兩方，一方是覺著跌了能有利的，一方是認為漲了能有利的。兩方財力相差不大，你覺著會有一麵倒的情勢出現麽？”
    趙白玉細思一陣後有些懂了，道：“神仙們耍的不是人，是利，以利為線，世間人拽著線拔河，不管哪一邊都絕不會缺人玩。”
    “差不多吧，都說我隻會皮毛了，你就別追根問底了。”千衣蝶扭頭道：“小何，今天不用回城裏了，多熬一熬史大虎，明天去回報。該怎麽說，你重複一遍，可別出岔子。”
    小何道：“恩姐放心。小何隻說是夜裏偷聽到林伯父子對話，探到趙老爺需要囤線十萬包，不然百木聚隻能將排到三月後的訂銀給人退回去，以免到時沒貨給，賠銀又丟名聲。”
    光說不足夠，趙白玉遞過牙弓生意的小賬本，著小何撿後麵的抄上幾張，字要馬虎，要有錯字，要缺橫少劃，千萬別齊齊整整。
    小何是機靈小子，事聽便明，接過賬本，道：“恩兄真是謹細，小何明白，就在晚上就著月光抄。嗯，有一事小何不知該不該說。”
    趙白玉道：“有事就說，一家人擔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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