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趙白玉開始給千、賈二人閑扯各地美食。說著聊著，三人都覺著要想複現美食少不得一個好廚師，一番商量，一致認定千家小灶的廚娘就極不錯，家常菜食上，不比福蘊樓差到哪去。
    猛然間，千衣蝶想起一事，道：“白玉，有件事很邪性。你看啊，大娘是爹的原配妻室，二姨娘三姨娘過世了，四姨娘是二哥娘，六姨娘是我娘，七姨娘是水姨娘，五呢？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五姨娘，也沒聽下人說起過五姨娘，要是她也過世了，該有人提起才對。”
    這麽一說，趙白玉也覺著挺怪的，問道：“傻妹妹，怎麽想起這個來了？”
    千衣蝶回道：“心血來潮吧，可越想越奇怪。”
    “走，去問問姑姑。”趙白玉拉著人就走，走得五步回身道：“百合妹子，我與你蝶姐去去就來，可不許亂跑。”
    千衣蝶叫道：“練棍子可以，不許欺負虎妞，分個蛋黃給它。”
    賈百合口中應下，手中筷子卻是不應，敲向覬覦盤中雞蛋的虎妞。
    大花狸虎妞受多了傻小姐的寵溺，哪裏肯退讓，為能得回自己應有的早點福利，喵喵嗚嗚，揮爪以對。
    趙燕靈剛吃完早飯，正要去做早課，見侄子來便緩行，於屋中坐下，聽得侄子問起五姨娘事，麵色不禁變得怪異起來。趙白玉見狀，心上不免亂猜起來，生怕姑姑會訓人，急忙說是一時心上好奇，絕無別意。
    趙燕靈擺擺手道：“還以為是什麽事，說起五姨娘，你們不提，我都快忘了，便是那小灶伍廚娘。”
    千衣蝶低呼一聲，接道：“大娘，她是犯錯讓你給罰了麽？”
    趙燕靈道：“哪啊，老五是巴不得當廚娘，壓根就不願人叫她五姨娘。這門親是大娘一力作主辦的，你爹並不樂意，所以也就樂得她去當廚娘，時間一長，宅中上下真當她是伍廚娘了。”
    千衣蝶興致大起，磨著大娘說故事，做為交換，她可以讓趙白玉多抄一百卷經文。
    有關抄經的承諾，趙燕靈最是愛聽，手撚佛珠，細說往事。
    這事要從千衣蝶大哥千文進說起，千文進前麵有兩個哥哥，可都夭亡了，後來千文進出世，雖說長大了，但三災五難不曾停，眼看兒子一天天瘦弱，趙燕靈急得就差去南海找觀音。想來是上天垂憐，忽有一天，城裏來了一個破衣爛衫的遊方和尚，說話行事瘋瘋顛顛，卻是有本事的，給千文進針灸一月後，千文進康健了很多。
    那和尚臨走之前送給趙燕靈一個女人家的生辰八字，說是千文進之所以三災五難不停，實是千老爺隻知積財、不知行善而來的業障，要想千文進康健長大，就需要一個命硬之人克克千老爺的銅臭氣。趙燕靈按著生辰八字尋人，可也巧，在山後縣尋到了人，是個三嫁寡婦。
    那寡婦姓伍，原是蘇州府吳縣人，前後嫁過三個男人，可都短命，最後一個男人是鎮江人氏，帶著她來到東寧山後縣開酒店討生活，不幸病故，生前欠了不少債，她拖著一個女兒沒法過活，便想著自賣換些銀錢，將孩子拉扯大。伍寡婦是個勤快女子，模樣與針線皆是不差，按說不難找到人家，可她命中有煞，一連克死三個男人，是以當地大戶無人敢要。
    趙燕靈隻是要保兒子，其他的不想管，便派人找來伍寡婦。不曾想伍寡婦倒是硬氣，隻做下人不做妾，隻是她強不過趙燕靈，又極需銀錢，最後隻能點頭，卻是不想女兒知道自己又嫁了，便在過門前將女兒送到淮安府一個遠親那，隻說給人家當繡娘，每月送銀錢過去。
    伍寡婦是個苦人兒也是個善人兒，離了女兒整天想，見著千文進瘦弱，將心比心，就替趙燕靈心疼起來。她第三個男人能開酒店，廚藝自是不俗的，平日裏嫌她飯菜做得不好，又不肯自己做，便教她配醬調湯水，不曾想，伍寡婦心靈手巧，沒幾個月，飯菜做得就不比她男人差到哪去。
    趙燕靈便是一向覺著千文進能安康長大，少不得老五於一日三餐上費心思，對老五也就越發寬容善待，凡事任她心思，除去休夫離開千家。
    千老爺那頭，打心眼裏不樂意這門克夫親，實是拗不過老妻才點了頭，一切從簡，直如買了個下人。為此，要是在宅裏問五姨娘，也就老胡、慶媽、巧蓮三個知道些，問伍廚娘就對了。
    聽完事，千衣蝶恍然原由，笑語：“大娘，五娘八字那事，明擺著那和尚是在打趣調侃爹，虧得你也信，真去按八字找人。”
    趙燕靈輕淡地道：“大娘不信，可當娘的信。”
    可憐天下父母心，千衣蝶心裏不禁感慨萬千，接著道：“難怪我覺著昨晚那酒館的飯菜雖是不錯，可不如家裏，原來不是吃慣了的，是真的比外麵好。”
    趙燕靈道：“當然好了，你親娘在世時便是隻吃老五做的飯菜。大娘原本是要給她安排一個院子的，她不要，大娘隻好讓人在廚房那邊給她單獨收拾了兩間屋子。老五做完廚娘的活就回屋刺繡，賣來的銀錢盡都托大娘轉給她女兒了，因此便是大娘也少見到她。”
    千衣蝶撇嘴道：“四嫁怎麽啦，都是男人去世活不下去才改嫁的，用不著瞧別人眼色。”
    趙燕靈道：“又說傻話，世道艱難、人言可畏，豈是老五一個苦命女子能以身承受的。她能忍著人言三嫁，這份心氣已是比大多數女人家強了。”
    千衣蝶回身就掐了趙白玉一下狠的。
    趙白玉痛得一激靈，不解地道：“傻妹妹，掐我做什麽？”
    千衣蝶道：“不掐你掐誰，都是你們男人鬧的，什麽忠臣不二主，烈女不二夫。鬧到最後，忠臣們屁顛屁顛的換主子沒人講，女人家活不下去改個嫁就直如天崩地陷。”
    趙白玉揉臂笑道：“這傻話雖說刁蠻可也有些道理，不過傻妹妹是怪錯了人，哥哥我與酸腐陳規一向是對頭。”
    千衣蝶輕嗔：“若非如此，先前就不是掐一下那般簡單了。白玉，你說，要是男人中的聖人們都生在武周女皇治下，會是什麽個德行？”
    這個難題很刁鑽，卻是難不倒趙白玉，但現下並不是和千衣蝶獨處，還有姑姑在，這要是破了題，十有八九要挨訓。
    隻見他瞄了瞄趙燕靈，退離五步方道：“或許咱們該慶幸聖人們皆無武周二張那般的俊彥秀美。”
    千衣蝶俏臉霎時霞燒，羞笑狠扭趙白玉，深覺瘋少爺就該與自己一樣是打後世活到前生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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