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古鼎映晨光,山風繞脊梁。 帶刺薔薇種,泥香醉稻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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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後方,李大娘攥著褪色的藍布手絹,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望著台上載歌載舞的孩子們,喉頭突然湧上一股鐵鏽味——那是三十年前饑荒時啃樹皮留下的血痂在隱隱作痛。)
"李大姐,這鑼鼓點子再快些!"村會計老趙抱著賬本擠過來,油亮的腦門在燈光下泛著汗光,"縣文化站撥的款子可經不起這麽造,您看這服裝道具……"
"錢錢錢!你眼裏除了銅板還看得見啥?"李大娘突然爆發,驚得後台忙碌的村民齊刷刷扭頭。她抓起案頭那頂繡著並蒂蓮的虎頭帽,虎目圓睜:"這是王寡婦連夜繡的,她男人去年在工地……"話未說完,喉頭已哽住。
老趙漲紅著臉要爭辯,卻被一陣急促的鑼鼓聲打斷。聚光燈驟然亮起,照見舞台中央那口鏽跡斑斑的青銅鼎——那是去年暴雨衝出村口老槐樹根時現世的文物,此刻成了最震撼的舞台布景。
後台角落,三十五歲的獨唱演員一塵正對著鏡子練習表情管理。他突然聽見柴垛後傳來爭執,貓腰湊近時,正撞見李大娘將賬本摔在老趙胸前。
"趙叔,您聞聞這鼎裏的土腥氣。"李大娘抓起把銅鏽撒在賬本上,"三百年前咱老祖宗埋這鼎時,可沒算過什麽投入產出比!您知道為啥要選《山外風》當壓軸?因為這歌裏藏著咱村的命脈!"
老趙冷笑:"命脈能當飯吃?去年種草藥虧的二十萬……"
"就是那二十萬買來的教訓!"李大娘突然抓起老趙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摸,這心跳得還像當年帶大家挖渠時那麽狠!咱村缺的不是錢,是這!"她重重捶著心口,震得銀發簪上的紅穗子直顫。
當一塵唱到"我要把你留在我的山裏"時,李大娘突然踉蹌著衝向側幕。她看見觀眾席第三排,八十歲的五保戶張婆子正用衣襟蘸著眼角,而她身旁空著的座位上,放著丈夫生前最愛的竹煙鬥——那倔老頭臨終前還念叨著要給村史館捐老物件。
"停!停!"李大娘突然奪過司儀的話筒,嘶啞的聲音在擴音器裏炸開,"這歌得改詞!"她踉蹌著撲向鋼琴,枯枝般的手指砸出幾個刺耳的音符,"當年我男人領著大夥修梯田,山風卷著碎石子往嘴裏灌,我們唱的是"石頭縫裏種太陽"!"
全場寂靜中,老趙突然站上條凳:"改!必須改!"他扯開領口,露出胸口蜈蚣狀的傷疤,"這是九八年抗洪留下的記號,那年我們用棺材板堵決口,唱的就是這股子倔勁!"
後台化妝間,一塵顫抖著接過李大娘遞來的新歌詞。泛黃的信紙上,墨跡未幹的句子力透紙背:
"山外吹來的風,
撞疼了祖輩的脊梁,
在每道褶子裏藏起火種,
等暴雨澆不滅的星光。
我要把你揉進我的血脈,
讓野薔薇刺破你的彷徨,
讓老石磨碾碎你的迷茫,
讓祠堂的香火接續你的流浪……"
當一塵唱到"讓野薔薇刺破你的彷徨"時,觀眾席突然站起個戴鴨舌帽的青年。他掏出手機直播,鏡頭掃過觀眾席:穿漢服的姑娘在抹淚,戴金鏈子的包工頭在拍大腿,最前排舉著糖葫蘆的孩童突然跟著旋律蹦跳起來。
"卡!"李大娘突然喊停,她衝下台扯過青年的手機,"要拍就拍全景!"她拽著青年爬上舞台,對著鏡頭嘶吼:"看見這鼎沒?三百年前咱老祖宗埋下它,就是等著今天讓你們這些城裏娃開眼!"
直播間瞬間湧入上萬人,彈幕如螢火蟲般漫天飛舞。老趙趁機舉起二維碼:"打賞功能已開通,收益全歸村集體!"話音未落,後台突然傳來驚呼——那口青銅鼎的銘文在聚光燈下顯影,竟是首未被史書記載的《築城謠》。
慶典結束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李大娘蹲在村口老井邊洗手,井水裏倒映著滿天星鬥。身後傳來腳步聲,她頭也不回:"趙會計,明早開村民大會,咱得立個規矩——凡進村采風的文人,得先在田裏插三天秧!"
老趙把熱毛巾甩過去:"那你得先戒了見人就罵的毛病!"他突然壓低聲音,"縣文旅局來電話了,說要把咱村申報非遺……"
"報!但得改個名。"李大娘突然抓起把井水潑在臉上,"就叫"野薔薇計劃"——讓那些山外風帶著刺來,紮得咱渾身是血,才能開出帶勁的花!"
三個月後,當第一輛載著網紅主播的旅遊大巴駛進村口時,李大娘正帶著孩子們在梯田邊插秧。她突然直起腰,對著山那邊扯開嗓子:
"山外吹來的風哎——
莫笑咱褲腳沾泥巴,
待到秋來稻花香,
管教你醉倒在田埂上!"
孩子們的笑聲驚起白鷺,翅膀掠過之處,沉睡百年的青銅鼎在晨光中泛起微光,鼎腹內壁的銘文若隱若現,竟與一塵新寫的歌詞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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