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在廠裏的車間，也出事了。
    周文博被安排到熱軋車間實習，跟著一位姓郭的老師傅熟悉流程。
    郭師傅是廠裏有名的老工人了，幹了大半輩子輩子軋鋼，那雙手上全是厚厚的老繭和燙傷的疤。
    這會兒，他正操作一台老式加熱爐，控製鋼坯的加熱溫度。
    他沒有看爐子旁邊那個新裝上的溫度表，而是眯著眼，把手伸到爐門口上方約莫三寸的地方，感受著火焰噴出來的熱浪衝擊手心的力度和灼痛感。
    “郭師傅，您這樣不行！”周文博立刻指著牆上的操作規程，聲音因為急切顯得有點尖銳，“規程上明確寫著，加熱溫度必須嚴格控製在1150±20攝氏度！您應該觀察上邊的溫度表！實時監控爐溫，確保精確度！憑手感誤差太大，極可能導致鋼坯過燒或者欠熱，影響軋製質量！”
    郭師傅的手依舊穩穩地懸在爐門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娃娃，一邊兒待著去。別礙事。”
    周文博急了：“這怎麽能是礙事？這是科學！是保證產品質量的關鍵！您這種經驗主義……”
    郭師傅猛地縮回手，轉過身。
    他那張被爐火常年烤得黑紅的臉膛上，此刻卻滿是怒火。
    他瞪著周文博，嗓門洪亮，震得旁邊幾個年輕工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兒。
    “科學？娃娃！書上的字兒是死的！可這爐子，這鋼坯，是活的！我郭大錘這雙手，在這爐子跟前摸了小四十年！它啥時候該添煤，啥時候該壓火，啥溫度該出爐，它自個兒會告訴我！你這刻度盤？它比得上我這手準？”
    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戳著自己的掌心，發出“梆梆”的響聲，“還什麽經驗主義？經驗怎麽了？沒我們這些老家夥的經驗，這廠子早他媽黃攤子了，還等得到你在這指手畫腳？！你那些個‘科學’，先在這爐子跟前站夠十年，烤掉幾層皮，再來跟我掰扯！”
    車間裏一片安靜，隻剩下爐火呼呼的燃燒聲和遠處機器的轟鳴。
    工人們都看著這邊，眼神各異。
    周文博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出聲，在一片異樣的沉默中，轉身離開了爐台。
    他能感覺到背後那些目光，像針一樣刺向他的後背。
    出了車間的周文博，看到了同一批分配過來的另外一個同學，劉大山。
    “大山，你看看，像話嗎像話嗎？!”說完，這句話，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雖然是同學，又一起分配到了軋鋼廠，但是劉大山可不是很喜歡這個周文博。
    滿嘴的科學，滿嘴的教條，但是從來沒塌下心來下手幹點事。隻會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覺得自己上了個大學就已經是天之驕子，和其他人拉開了階級差距。
    “這些老工人，技術上是有些本事，可思想太僵化了！完全被經驗主義框死了！對新知識、新技術本能地排斥，甚至抵觸！跟他們講科學規範，簡直是對牛彈琴！你說說，就這種態度，廠裏的技術革新怎麽推進？他們簡直就是最大的阻力！”
    周文博還在四處的宣泄著，可是劉大山在旁邊隻是笑笑，沒有搭話。
    過了一會，周文博自說自話覺得沒什麽意思，扭頭瞥了劉大山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回到四合院，周文博的氣還沒有消下去。
    正好遇到了回來的閆埠貴。
    他覺得吧，閆埠貴還算院裏少有的文化人，可以作為自己的傾聽者。
    “閆老師，下班啦？”
    閆埠貴今天下午有課，所以這才下班。剛進院就聽到有人喊他，轉頭一看，原來是新搬來的那個小周。
    “哦，周同誌，怎麽了？”
    周文博聽到閆埠貴的話，他居然對著閆埠貴擺了擺手，“閻老師，過來聊會。”
    閆埠貴先是皺了一下眉頭，又覺得，這是不是要叫自己過去吃飯？
    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把車子往牆根一支，走了過去，“怎麽，周同誌。”
    周文博不抽煙，所以也就沒掏煙，就這麽站自家窗戶前跟著閆埠貴幹嘮。
    “閆老師，您是這院裏少有的文化人。”
    這句開場，把閆埠貴說的心裏亮堂起來。他平常也自詡文化人，跟院裏其他的大老粗不一樣。這一下子受到了院子裏文化最高的人的認可，怎麽可能不高興。
    “沒，也就是平常多讀了幾本書，算不得什麽文化人。還是周同誌你啊，堂堂大學生，國之棟梁啊！”
    “你看看，這就是文化人和泥腿子的區別，您能說出國之棟梁這幾個字，要擱他們嘴裏，不知道憋出什麽詞呢。”
    周文博搖了搖頭，對著大院的方向哼了一聲。
    閆埠貴有些急啊，這要請我吃飯，怎麽還不開口呢，我這都餓了。
    “你再看看那個傻柱，炒個菜油次麻花的，還大廚？做的飯誰敢吃啊，我抽空就得給廠裏提提意見，讓廚房把這衛生好好搞一下！不然，這廠子裏工人吃出問題來，誰擔這個責。”
    周文博還在自顧自的說著。
    “那什麽，周同誌，您吃了嗎？”閆埠貴實在等不下去了，主動開口。
    “啊？？？”周文博不知道閆埠貴怎麽話題突然轉到這了，“那什麽，閆老師，我回來路上墊吧了一口，就不去您家裏吃了。”
    閆埠貴的眼睛都瞪出來了！
    好家夥，主動叫我，還想去我家吃飯？？？！！！我可去你的吧。
    “那什麽，周同誌，我這剛下班，我先回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任憑周文博在背後叫喚。
    他倆的對話，可是被門洞裏的賈東旭和傻柱聽了個正著。
    賈東旭狠狠的啐了一口，“柱子，你看這個姓周的，越來越特麽的蹬鼻子上臉了。”
    傻柱早就被氣瘋了，要不是還有點理智，剛才就衝上去動手了。
    “狗日的，平常不招我惹我也就罷了，這特麽蹬鼻子上臉啊！還嫌棄起老子了！”
    說完，就要捋袖子。
    賈東旭一把拉住他，“別，動手咱不占理了就，而且動靜太大，他要是告了保衛科，咱倆也吃不了兜著走。”
    “那就這麽算了？”
    賈東旭湊近傻柱的耳朵，“他不是寶貝他那輛自行車嘛，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