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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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康武二十六年冬,農曆十一月十七日,大周朝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二皇子趙祈佑被封為齊王,賜府邸玄武大街王府一座。
    第二件大事,則是鴻帝賜婚於豐邑侯與惠寧鄉主,大婚之日定於臘月二十日。
    前兩件對於大周百姓來說,隻會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對於實際生活並無太大影響。
    重要的是第三件大事。
    大周鴻帝決定開放商路與周邊各國通商,當然這是大周單方麵的決定。
    是否能行,還得等到開春後派出使者前往各國商議,在此之前,各邊關依舊嚴加封守,擅出關者,一律按通敵論處。
    與此同時,上官雲衝建議鴻帝,派重兵把守各邊關重鎮,以防萬一。
    商賈精於算計,也善把握風向,此消息一出,大周的商賈人人奔走相告,籌措銀錢以備,隻等商路一通,便出關行商。
    這幾日薑遠一直呆在梁國公府寫寫畫畫,對於通商一事,他實則參與不多,一切都是他爹與戶部尚書張興等人在推動。
    起初朝堂之上反對的聲音不絕於耳,僅靠薑守業與張興等人難以駁倒那些反對的聲音。
    但薑守業為相二十載,其妻鄭氏也是出自河西大門閥之家。
    鄭氏族中又與其他門閥相互聯姻,這麽多年下來,關係盤根錯節,且薑守業又為文官之首,真要發動起來,支持之聲一邊倒。
    畢竟各門閥世家的產業除了數不盡的田地,更多的還在暗中行商賈之事,通商有利可圖,何樂而不為之。
    薑遠雖為豐邑侯,但在朝中卻無實職,也不用逢三遇五的上朝,落了個清靜。
    朝堂之上的爭論什麽的他都不需去管,每日在府中畫畫圖紙,調戲一下小茹,像條鹹魚一般,過得不要太爽。
    薑遠要畫的圖挺多,首先他要將封地內的鶴留灣的房屋規劃好。
    此前去鶴留灣轉了一圈,隨意亂建的房屋,汙水橫流的村道,隨處亂堆的糞便,都讓薑遠極度不適。
    在薑遠的理想規劃中,他要在鶴留灣建一個類似於藍星新農村的所在。
    但這個想法很難一步到位,若要統一規劃房屋,勢必就要將鶴留灣的那些破爛草房全推倒了,再重建新房。
    但這樣一來,讓村民自建的話根本不可能,他們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錢建新房?
    如果薑遠包辦,就需要大量的錢,問題是他也沒錢。
    再者,薑遠也知道,即便有錢,也不能憑白的給村民們建房,人性這東西是貪婪的,今日白給他們,那明日也要白給別的物件。
    很有可能會讓那些村民形成依賴懶散的習慣,到時整個封地都得完蛋。
    薑遠思索良久,決定暫不動鶴留灣村民聚居的房屋,而是在其邊上的空地上重建一座新村,用來安置那些跟他回來的老兵,正好起個模範作用。
    鴻帝已決定開放商路,雖然還要待得開春之後才會確定下來,但薑遠有第一手信息,商路開通已成定局。
    薑遠與薑守業、張興的策略不一樣,薑守業、張興為的是整個大周百姓的民生,也曾想過土地改革,減免賦稅,修繕水利等等。
    但沒一件事能幹成的,大周的門閥勳貴的土地豈是那麽好動的?
    減免賦稅也沒什麽卵用,百姓得不多利,反而是那些大門閥世家占盡了便宜,因為大多土地都在他們手裏,減賦稅反而富了門閥勳貴。
    話說回來,薑守業自身就是勳貴,其妻鄭氏也是出自大閥之家,要動這些東西,自家族人都不會放過他。
    而薑遠不一樣,他準備在自己的封地上搞個試點,再以點破麵,在自己的封地上折騰,誰敢找他的茬?
    當然這個點就目前來說,即便薑遠搞成了,可能作用也不大,若真要將整個大周帶出泥潭,勢必要與門閥勳貴開戰,這是遲早的問題。
    這個過程很漫長,且還需一個有魄力的明君方可,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但這不妨礙薑遠目前的規劃,有些事很難,但若不去做,隻是空想,到死也是一無是處。
    人生在世,難得搏一回,薑遠兩世為人,上一世當社畜,這一世,他想活得轟轟烈烈些。
    薑遠一邊在腦子裏想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在紙張上寫寫畫畫。
    “公子,累了吧,歇一會吧。”在一旁磨墨的小茹放下手中的墨錠,依了過來給薑遠揉按肩膀。
    薑遠看著書桌上厚厚的一疊圖紙,甩了甩發酸的胳膊,道:“這毛筆太費勁了,得換種筆才行。”
    “這些筆可是上好的狼毫呢。”小茹笑道。
    自從跟了薑遠後,小茹從一字不識,到得如今已略懂詩詞,進步神速,對各類毛筆也略懂一二,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山野丫頭。
    薑遠笑了笑也不解釋,從那疊圖紙中挑出數張來,道:“去讓胖四套了馬車,我要去找個人。”
    “是去找上官姐姐嗎?”
    小茹麵色一喜,自從前些時日與上官沅芷從豐邑縣回來後,小茹已有許久未見上官沅芷了,頗有些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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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遠刮了一下小茹的鼻子,無奈的笑道:“她被她爹禁足了,現在哪裏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
    “哦,這樣啊,難怪這些時日不見上官姐姐來府中玩了。”小茹有些失望的說道。
    “行了,去找胖四,讓他準備馬車。”
    薑遠的馬車還是當初在濟州從李錦書那裏討來的,車廂就一個木頭框子加上幾塊布組成,早已破舊不堪。
    薑遠也不在意這些細節,能擋風雪便行,讓胖四駕了馬車,帶著小茹直奔翡翠大街而去。
    翡翠大街是燕安三十六街七十二巷中的其中一條,多為五品以下的官員在此聚居,百姓戲稱為官員大道。
    雖說在此居住的官員品級不高,但街道幹淨整潔,商鋪林立,來往之人穿著也明顯比其他地方好上許多,皆以錦緞絲綢為主,路人談吐也頗為文雅。
    薑遠的馬車,在翡翠大街盡頭處的一間破舊的小院前停下。
    薑遠看著這破舊的小院,再回首看看翡翠大街上一排排如同別墅般,精致雅新的房屋,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胖四上得前去敲門,片刻後一個年老駝背的老者開了門。
    “告知你家老爺,豐邑侯來訪!”胖四道。
    那老者聞言一愣,連忙道:“稍等,老奴這就去報於我家老爺。”
    工部員外郎萬啟明裹著被子,佯躺在床上,手裏拿著一本《格物要論》,正看得入迷。
    屋內連盆炭火也無,冷風直往裏竄,萬啟明卻似渾然不覺。
    “老爺,豐邑侯拜訪!”老者推門而入,又帶進一大股寒風。
    萬啟明一愣,問道:“福伯,你說誰來了?”
    “來人自稱是豐邑侯!”福伯又重複了一遍。
    這回萬啟明聽清了,慌亂起身,道:“快,快請!”
    “下官見過豐邑侯。”萬啟明穿好衣物,奔至院門前,見果然是薑遠,連忙上前行禮。
    “萬兄,不必客氣,冒昧來訪,勿怪勿怪。”薑遠也拱手回禮。
    “侯爺能來下官居處,實是榮幸至極。”萬啟明一邊將薑遠等人往客廳引,一邊不好意思的說道:
    “下官原本還打算去您府上拜會,還未來得及去,卻沒想讓侯爺先來下官處…”
    “萬兄,說得何必如此見外,你喜格物之學,正好我也喜歡,今日前來,實是要與萬兄探討一二。”
    萬啟明聞言一喜,道:“侯爺格物之學驚為天人,能與侯爺探討,實是榮幸。”
    萬啟明將薑遠讓了上座,又吩咐老仆:“福伯,上茶。”
    福伯垂頭退下,燒茶水去了。
    “萬兄,你這居處,實是…實是雅致啊。”
    薑遠環視了一圈客廳,客廳中除了幾把椅子和一張桌子,別的啥也沒有,這和家徒四壁有什麽區別。
    萬啟明尷尬的笑了笑,道:“下官居處,實是寒酸了些,讓侯爺見笑了。”
    薑遠摸著下巴道:“萬兄在工部任職,一年的俸祿也不少,為何如此清貧?”
    萬啟明歎道:“豐邑侯有所不知,下官雖為工部員外郎,一年俸祿折合下來約二十兩,下官吃喝穿用是夠了。”
    “但下官出身微寒,未出仕之前全靠村中父老接濟才有今日。這幾年天災不斷,下官老家的鄉親過得艱難…”
    薑遠聽明白了,萬啟明出身寒門,靠著老家的鄉親資助才考取了功名,如今他當了官,不忘先前之恩,還得接濟老家的鄉親。
    隻是他這每年二十兩紋銀的俸祿,如何接濟得過來,導致他一貧如洗。
    兩人正說著,老仆福伯走了進來,對萬啟明道:“老爺,您來一下。”
    萬啟明一怔,對薑遠道:“侯爺稍坐,下官去去便來。”
    萬啟明出得客廳,對福伯問道:“福伯怎的了?我不是讓你燒茶麽?”
    福伯臉帶愁色:“老爺,家中哪還有茶葉啊?”
    萬啟明眉頭緊皺,家中平日裏開銷緊巴巴的,茶葉這東西又貴,再加上也無人來拜訪他這個小小的員外郎,所以根本沒買過茶葉。
    現在去買顯然來不及了,萬啟明眼珠一轉,從灶房頂上拽下一把茅草來,塞進茶壺中,倒入開水,水色頓顯明黃之色。
    “老爺您這?”福伯都嚇傻了,豐邑侯是什麽身份,就給他喝茅草泡水?
    “無妨。”萬啟明神色一正:“豐邑侯什麽好茶沒喝過,這等返璞歸真之茶正好。”
    這麽不要臉的話從萬啟明的嘴裏說出來,正經無比。
    但恰巧就被出來找茅房的胖四聽了去,胖四眼睛瞪得溜圓,暗罵萬啟明這貨比他家少爺還要不要臉。
    胖四尿也不撒了,轉身就回了客廳,將萬啟明的騷操作告知了薑遠。
    薑遠摸了摸下巴,也有些發呆,隨後笑道:“這萬啟明倒是懂得變通,還有點虛榮,這反倒好了。”
    不多時,萬啟明提著茶壺回來了,先給薑遠倒上一杯,然後給自己的茶杯也倒上。
    “侯爺,這是下官老家特產的茶葉,名為茅尖,您且品品。”萬啟明恭敬的招呼薑遠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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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鬼的茅尖,這貨還挺能編!”薑遠心中暗罵一聲,既不戳破,也不喝那茶,反而從懷裏拿出幾張圖紙來。
    “萬兄,我這有一些圖紙,你且看看。”薑遠將手中的圖紙遞了過去。
    萬啟明連忙接過,目光頓時被吸了進去。
    隻見這疊圖紙上畫著一個巨大的四方形,其內部結構為環狀形隧道,隧道之上開有多處門洞。
    “侯爺,您這…是一口窯?”
    不愧是工部員外郎,一眼便看出此物乃是一口窯,從圖上標注的尺寸來看,這口窯十分巨大。
    “萬兄好眼力,這的確是一座窯。”薑遠笑道。
    “侯爺此窯要燒何物?”萬啟明疑惑的問道。
    “紅磚!”
    “紅磚?!”萬啟明疑惑更深。
    大周的磚石燒製出來皆為青色,紅磚雖也有人燒,但結實度卻是遠遠不及青磚的。
    所以富戶官家用磚都是采用青磚,而非紅磚,卻是不知這豐邑侯為何要燒紅磚。
    薑遠笑道:“我今日前來,實是讓萬兄幫忙來了。”
    “侯爺請說,不知下官有何處可以幫忙。”萬啟明問道。
    薑遠正色道:“我了解過,大周的製磚之法,不但繁瑣,且產量低下。
    而我此窯燒製出來的紅磚,結實度雖比青磚差上些許,但勝在產量大,工序極簡,時間短,隻需三至七日便可,而且不用停窯,可連續燒製。這紅磚,不但可以用來建房,也可修繕水利。”
    萬啟明眼睛一亮,忙道:“侯爺,請細說。”
    萬啟明心動了,作為工部官員,他自然是了解磚窯的。
    大周燒磚的窯形似一個大墳包,又稱饅頭窯,每燒一窯磚,從起火到出磚所需時日半月到一月不等。
    若這圖紙上所畫之窯,能將時間縮至七日,且能連續燒製,若為真,堪稱神跡。
    “望侯爺教我!”萬啟明連忙起身向薑遠行禮,身體竟微微顫抖。
    萬啟明曾親手拆解過薑遠所製的水躍汲水器,當時看著那些簡單至極的鐵管,卻在簡單的組裝之下,發揮出神之奇能,令萬啟明驚訝不已。
    又聽聞那興州的府尹說薑遠對格物之道知之甚深,萬啟明對薑遠這個人甚是好奇。
    如今薑遠又畫了一口窯來,言說能七日出磚,且連續不斷的燒製,萬啟明當場便信了七八分。
    更重要的是,懂格物之人,大多都會算計,若薑遠所言為真,就算這燒出來的紅磚不如青磚,以三至七天一窯的速度,那也是源源不斷的財富。
    薑遠也不傻,道:“細說就不必了,今日這圖紙也未曾畫得詳細。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如若你肯幫我,自有你的好處。”
    萬啟明眼神一黯,再次細看手中圖紙,道:“侯爺精通格物,下官欽佩之至,但不知如何幫侯爺。”
    薑遠道:“萬兄,明人不說暗話。我手上無精通土木的工匠,需要萬兄幫我。”
    大周的工匠其實挺多,私人工匠也是有的,但識字的卻是甚少,靠的全是祖傳手藝,一代代傳承。
    而薑遠需要能看懂圖紙的工匠,他沒那麽多時間去守著工地指揮。
    且還要建造水泥窯、玻璃窯,就憑薑遠一人,劈成幾半來使,也是忙不過來的。
    能識字會看圖的工匠哪兒多?那自然是官營工匠,所以薑遠不得不來找萬啟明。
    “我需要十個腦袋聰明,能識字的工匠。”薑遠摸著下巴道:“隻要萬兄能幫我,一千兩銀子稍後奉上。”
    萬啟明聽得一千兩銀子,眼中瞬時一亮,道:“這好辦。”
    “不,這不好辦。”薑遠正色道:“我需要的是脫了官籍的工匠!”
    “啊?!”萬啟明大吃一驚。
    官籍工匠是記錄在冊的,受朝廷管控,有固定的服役任務和所屬工坊,私自脫籍乃是重罪。
    萬啟明麵露難色:“侯爺,若借與你工匠,莫說十人,二十人也可。但脫籍,這使不得啊。”
    薑遠笑了笑,道:“使得使得,就看萬兄願不願意幫忙了。”
    薑遠才不會傻到借官匠,他要的是脫了官籍,能被他綁住的工匠,日後要搞得東西太多,甚至還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豈敢用官匠。
    萬啟明沉思良久,咬了咬牙,道:“侯爺,能否答應下官一個要求。”
    “請說。”薑遠點頭道。
    萬啟明道:“除了那一千兩銀子,下官還想去您這窯廠監工!”
    薑遠一愣,瞬間明白了萬啟明的心思,這是要偷師啊,還說得這麽好聽。
    不過薑遠倒也不是很擔心,畢竟這種轉輪窯時間一久,自會流向民間,他也沒有壟斷的想法。
    而且到時候磚廠一多,反而有利於普通百姓建設。
    這也是薑遠故意勾動萬啟明的原因,否則單拿出一千兩銀子來找他便行,何需拿了圖紙來。
    大周要發展,離不開這些工部的官員,新的技術也需要他們去推廣,就先拿這個輪轉窯出來試試水。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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