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有點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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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遠騎了戰馬,接過一杆馬槊,一抖韁繩奔在最前。
    疾馳產生的氣流從薑遠耳邊劃過,發出輕微的嗚嗚之聲,又好似回到了三年前夜襲武威山之時。
    隻不過當年在草原策馬狂奔,是為了逃命。
    而現在卻是去追趕喪家之犬一般的江竹鬆與唐明誌,要出一出心頭惡氣。
    江竹鬆曾對唐明誌說過,薑遠不但愛財,還睚眥必報。
    其實薑遠一般不太記仇,因為有仇當場就報了,從不記隔夜仇。
    但薑遠到得這瀧河縣後,不僅被田昌踹,還進了大牢,而後又東躲西藏好幾天。
    到得後來,江竹鬆與唐明誌,更是在知曉他的身份後,還要殺他。
    若非杜青及時趕來,此時他恐怕已在投胎的路上了,這仇結大了。
    趁著天還沒亮,得趕緊將這仇報了。
    這仇不報回來,以後薑遠睡覺都不香。
    話說江竹鬆與唐明誌,趁著朱連卿不注意下了城頭,急急奔回縣衙。
    田昌早已先一步回縣衙,將姨母與姐姐,外甥塞進馬車中。
    事到如今,其他東西也顧不上了,草草收拾了些銀票,裝了十幾大箱銀錢珠寶扔車上。
    再另備了車馬給江竹鬆與唐明誌,隻等他二人回來便跑。
    唐明誌的老母與婆娘,見得田昌這般著急,連忙問道:“昌兒,這是怎的了?出什麽大事了?”
    田昌急道:“姨母別問這許多了,叛軍殺進來了!”
    唐明誌的老母聽得這話,老臉慘白,再無氣定神閑之態,連忙鑽進馬車,將孫兒攬在懷中:“那快走!”
    田昌的姐姐卻是心疼不已:“那咱家的產業豈不全完了?瀧河縣城,有半座城是咱家的呀!”
    “哎呦我的親姐!這時候了就別惦記這個了,逃命要緊!”
    “昌兒說得對。”
    唐明誌的老母喝斥道: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等得朝廷平了叛軍,咱們再回來就是,瀧河縣還是咱家的!”
    田昌哪敢言自己等人才是被平叛的對象,此次若能逃出去,隻怕連大周都回不來了,更別說這瀧河縣。
    就在此時,江竹鬆與唐明誌回來了,各自鑽上馬車,朝田昌喝道 :“快走!從北門走!”
    田昌見狀,喝令孔副班頭:“讓兄弟們護著府尹大人與縣令大人!快走!”
    百十衙役護著江竹鬆與唐明誌一家老小,出了北門,順著官道往府城方向急逃而去。
    雖然瀧河縣受水災極重,但此時洪水已退了快小半個月,又是連日豔陽高照,已將泥濘的官道曬得硬了,倒是方便馬車行駛。
    孔副班頭親自駕了唐明誌乘坐的馬車,在前開道,路上若是碰上逃荒的流民,根本不帶減速,直接撞過去便是。
    如行屍走肉般在官道上遊蕩的流民便遭了大殃,被馬車撞倒之後非死即殘。
    即便沒有當場死的,也會被後麵的幾輛馬車輾得血肉模糊,官道之上頓時又是一片哀嚎之聲。
    馬車跑得極快,那些步行的衙役哪裏跟得上,隻跟著跑了二三裏便被甩下了。
    這些普通衙役隻聽得叛軍破了城,隨後就被田昌召集保護府尹大人與縣令一家逃命。
    此時見得自己被甩下,哪還會跟著江竹鬆等人一條道走到黑,便也各自散夥逃命。
    也是活該這些衙役倒黴,被追趕而來的廖發才趕上。
    廖發才與薑遠在城中遊蕩那兩天,被瀧河縣的衙役逼得上天無門入地無路隻能裝乞丐。
    此時見得這麽多衙役往官道旁的麥田中逃,哪能放過。
    廖發才竟然將追擊江竹鬆等人的事甩在腦後,下令朱武關的兵卒對這些衙役進行捕殺。
    百十個衙役對上五百悍卒,其結果可想而知,不過一柱香的功夫,百十衙役被屠戮殆盡。
    就這還沒完,朱武關的將士原本接的是救侯爺的命令,到得瀧河縣城外三十裏處時,將令變成了平叛。
    即然是平叛,殺敵是有軍功的。
    這百十衙役的腦袋便被這幾百士卒斬了下來,這就是軍功之證。
    這些衙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若是早知道會落得這般下場,估計也就不會跟著唐明誌幹這麽多傷天害理之事。
    廖發才殺得盡興後,才想起他幹嘛來了,連忙聚攏兵卒,繼續追擊。
    可官道上黑漆漆的一片,他哪知道江竹鬆等人往哪逃了。
    “艸!正事給忘了,要是沒捉到江竹鬆與唐明誌,老子豈不是要被薑遠責罵?”
    廖發才此時已完全將自己代入了護衛的角色,竟然害怕起薑遠的責罵來。
    就在此時,廖發才聽得身後馬蹄聲如雷,一大隊騎兵趕了上來,領頭的不是薑遠又是誰。
    “旺財,人呢!”
    薑遠將戰馬一勒,高聲問道。
    廖發才有些尷尬,卻也如實答道:“害!我隻顧著殺衙役了,讓那倆孫子跑了!這裏是岔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往哪條道去了!”
    薑遠卻沒有責怪的意思:“無妨,他們應該是往府城方向去了!
    為防萬一,我們順著府城方向追,你帶著步卒往另一條岔道追擊!”
    “遵令!”
    廖發才有模有樣的學著軍卒的樣子,拱手大聲領命。
    薑遠也不過多廢話,與杜青、郎顯領著五百騎兵徑直往府城方向追去。
    追出三四十裏地後,天已漸明,杜青手往前麵一指:“看,應該就是他們了!”
    薑遠俊目微眯極目眺望,果然見得四五裏開外的官道上有四五輛馬車在狂奔,掀起陣陣煙塵。
    “跑得了麽!”
    薑遠冷笑一聲,一抖韁繩加速追去。
    而此時唐明誌與江竹鬆從馬車車窗中伸出頭去一看,見得後方煙塵大作,頓時臉如死灰。
    “快!再快點!”
    唐明誌猙獰了麵容,朝孔副班頭大聲喝斥。
    孔副班頭也看見了後麵的滾滾煙塵,被嚇得肝膽欲碎,死命的揮動著馬鞭抽馬。
    豈料越急越見鬼,馬車的速度已達極致,車架又沒有減震的裝置,哪怕一塊小石頭都能釀成大禍。
    高速行駛的馬車輾在一個海碗大小的石頭上,唐明誌的馬車車廂頓時飛了起來。
    “砰…”
    巨大的慣性將整駕馬車砸倒在官道上,激起一大片煙塵,整個車廂四分五裂。
    拉車的馬也被折斷了馬腿,嘶鳴一聲摔倒在地。
    頭車摔倒在地,後麵的馬車又豈能刹得住,趕馬車的衙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駕的馬車撞上去。
    刹那間,四五輛馬車接連相撞在一起,車輪與破碎的車廂亂飛。
    乘坐在車隊中間馬車上的唐明誌老母,直接從車廂中飛出,摔落在官道之上。
    她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哼,就被後麵撞上來的馬車給擠成了一堆碎肉。
    唐明誌的妻兒也沒能幸免,摔出車廂之後被後麵裝著財貨的箱子砸中,估計鏟才能鏟起來了。
    田昌倒是僥幸留得一命,在馬車快要撞上的一瞬間跳了車。
    雖然沒死,也沒好到哪去,手腳齊齊折斷,那張俊臉還被擦掉了一塊麵皮,如同鬼一般。
    唐明誌與江竹鬆同樣沒死,正呻吟著往車廂外爬時,就見得一雙大腳出現在他們眼前。
    二人順著這雙腳往上看,就見得穿得如同乞丐的薑遠,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
    “嘖嘖,有點慘啊。”
    薑遠蹲下身來,呲了個牙花:“你二人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麽快吧?”
    江竹鬆雙目通紅的看著薑遠,咆哮道:“豐邑侯,本官是朝廷命官!你私調郎顯攻城,又追殺本官,我要進京麵聖!”
    薑遠伸手拍了拍江竹鬆的臉,嘲笑道:“江竹鬆,你現在認識我是豐邑侯了?你不是死口咬定我是莊長祿麽?
    事到如今,你還嘴硬?你還要進京麵聖?你犯下的事,殺十回都不為過。”
    江竹鬆趴在地上雙拳緊握:“本官做什麽了?你休得誣陷本官!你調兵來攻瀧河縣,你這是謀反!我要進京告你!”
    薑遠被江竹鬆這話氣笑了:“江竹鬆,你還真是倒反天罡!你謀害欽差,是你造反還是我造反?”
    江竹鬆仍不肯死心,吼道:“你說你是欽差?信物呢?聖旨呢?你拿出來啊!你沒有!你是徦的!”
    薑遠笑道:“你說的那些我都沒有,我是不是欽差不要緊,你貪墨固堤銀,瞞報災情,在淮州橫征苛役,這些沒冤枉你吧?”
    江竹鬆冷笑道:“證據呢?你說我貪了就貪了?你拿出證據來!”
    一旁的郎顯見不得江竹鬆都到這般地步了,還死鴨子嘴硬,一腳踹了過去:
    “江竹鬆,你氣勢還挺足啊?一會老子讓你們知道軍中刑罰的厲害,老子最擅長點天燈,你們可以試試。
    來人,給我綁了,墜在馬尾拖回去!”
    薑遠連忙相阻:“郎將軍不可,他們都這般了,一拖就死了!
    咱們也不擅殺他們,查清證據後,報予朝廷便是。”
    郎顯一愣,心下奇怪薑遠怎的這般好說話了?
    誰料薑遠轉頭就陰惻惻的朝江竹鬆道:“到時候,我會將你們交給淮州的百姓,讓他們來懲治你等。”
    江竹鬆與唐明誌臉色大變,若將他們交給淮州百姓公開處刑,恐怕骨頭渣子都要被災民們碾碎了吞下去。
    “不…不…我要麵聖!你們沒有證據!”
    江竹鬆嘶吼著掙紮,卻被杜青出手點了穴道,防止他自殺。
    唐明誌則麵如死灰一言不發,看著被壓在車廂底下的老母妻兒,臉上卻是滑落兩行淚水來。
    薑遠呸了一口,罵道:“你他娘的哭個雞毛!瀧河縣被你害死的百姓不計其數,現在你家裏人死了,你知道哭了?
    那些慘死的百姓又該怎麽說?你他娘的下二十層地獄都不為過!”
    就在薑遠大聲喝罵之時,官道旁的土山上,突然升起一杆巨大的帥旗與一麵稍小的將旗,無數著甲的士卒出現在土山之上。
    帥旗之下,數騎著銀甲的騎士勒馬而立,正朝薑遠與郎顯、杜青等人看來。
    薑遠側頭回望,卻被初升的太陽照住了眼睛,看不清那數騎穿銀甲的騎士是誰,但看清了那將旗上的字:上官!
    土山上那數騎銀甲騎士,此時已策馬奔下山,徑直朝薑遠等人衝來。
    “夫君!”
    衝在最前的兩個銀甲女將,衝至近前滾馬而下,朝薑遠撲了過來。
    “芷兒!梧兒!”
    薑遠見得是上官沅芷與黎秋梧,頓時大喜,瘸著腿迎了上去。
    “夫君!”
    二女齊齊撲進薑遠懷裏,放聲嚎哭,絲毫不顧數千將士在一旁看著。
    “夫君,你嚇死我們了!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上官沅芷與黎秋梧死死抱住薑遠,哭得鼻涕眼淚橫流。
    這半個月裏,上官沅芷與黎秋梧一直死撐著不讓自己精神崩潰,如今見得薑遠哪裏還撐得住。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薑遠待得二女哭了許久,這才將她們臉上的淚擦去,柔聲安慰。
    二女擦了擦淚後,同時拉著薑遠細細打量,見得他一身的傷,大顆的淚再次落了下來:“夫君受了大罪了!”
    “沒事沒事,小傷,問題不大。”薑遠露了個笑臉,再次將二女攬進懷中。
    “咳!”
    一聲咳嗽傳來,上官雲衝邁著虎步而來:“好了!遠兒沒事當值得高興,切莫再哭!”
    薑遠見得上官雲衝領兵親來,連忙彎腰施禮:“孩兒見過泰山大人!”
    “你沒事就好啊!沒事就好!”
    上官雲衝也有些激動,雙手拍著薑遠的雙臂,很用力。
    “孩兒讓泰山大人擔憂了!”薑遠感動的點頭。
    郎顯待得薑遠與上官雲衝說完話,這才上前見禮:“末將朱武關副將郎顯,見過老帥!”
    上官雲衝頷了頷首:“郎將軍幹得不錯,辛苦你了。”
    “末將相助欽差大人,是末將之本分!”
    郎顯聽得上官雲衝誇自己幹得不錯,心中大喜。
    這回不僅掙了大功勞,還讓上官雲衝記了個好,這風險冒得太值了。
    上官雲衝聽得郎顯稱薑遠為欽差,老眉頓時一擰。
    薑遠訕訕的笑了聲:“事急從權嘛。”
    上官雲衝輕哼了一聲,卻是從懷裏掏出一張聖旨來:“豐邑侯薑遠接旨!”
    薑遠一愣,趙祈佑怎麽還寫了聖旨來,來不及多想便連忙跪倒:“臣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若豐邑侯無恙,代朕巡視淮州…”
    聖旨很簡短,大意是:
    淮州府官員竟敢行謀害當朝王侯之事,一事不煩二主,令薑遠徹查事情緣由,主持淮州所有事務,薑遠所行之事,均視為趙祈佑親臨。
    這麽一道聖旨下來,薑遠這假欽差就成了真的了。
    此正是,私鹽成了官鹽,名正言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