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收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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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娘用衣袖輕輕的將周小魚臉上的血漬擦幹淨,蘭兒也停止了哭泣,小手在周小魚臉上輕撫,對大牢過道的鐵鏈聲充耳不聞。
    一家三口都知道命數將盡,此時反而沒有了過多的害怕,能得片刻溫馨也是好的。
    與周小魚一家的坦然不同,鹽店的幾個夥計卻害怕得哭出聲來。
    昨日他們被從法場上拉回大牢裏,雖又多活了一天,但終究還是逃不過被砍頭的命運。
    這些夥計還年輕,燕安有他們的妻兒老小,今日卻是要死在瀧河縣,再也見不著家人了。
    “都別哭了,他們要殺我們,哭也是無用。”
    李掌櫃躺在地上,虛弱的安慰一眾手下夥計:“豐邑侯若能平安回返燕安,定然會與我等報仇,也會善待我等家人。”
    “掌櫃的…小的我怕啊…”一個夥計顫著聲哭道。
    “孩子,別怕,人終有一死,別怕…”
    李掌櫃顫著手,抓著那不足十八歲的小夥計的手,輕輕拍著。
    李掌櫃此時也不知道是該後悔,還是該沮喪,他想助薑遠打穿淮州府黑幕,抱了很大的私心。
    如今幫薑遠不成,自己反倒要被砍頭,還連累了鹽行中的夥計,心中難免有些自責。
    但事到如今,他隻有祈盼薑遠逃出生天了,否則自己等人就白死了。
    “狗官!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狗官,你還我家人命來!”
    就在此時,挨著大牢大門處的幾間牢裏,傳出眾多犯人的叫罵聲,還有吐口水的聲音,似是十分激動。
    李掌櫃艱難的側了側身往牢房外看去,隻見得大牢過道中亮起幾支火把來。
    一群穿著皮甲腰懸長刀的兵卒,押著十來個被鐵鏈與繩索綁著的人進來。
    其中兩個披頭散發,穿著紅色官袍與綠色官袍的人,極為紮眼。
    李掌櫃疑似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連忙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過去,這回看得清了。
    “哈哈哈…報應啊,咳咳…因果報應啊…”
    李掌櫃突然放聲大笑,痛快無比。
    “掌櫃…您怎的了?”
    幾個鹽行夥計見李掌櫃突然大笑,隻道是他已經瘋了。
    李掌櫃笑得喘不上氣,一張老臉因激動而變後通紅,手指著牢房之外,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將這間牢門給我砸開!”
    一個年輕且又極其耳熟,又帶有些威嚴的聲音,傳進李掌櫃與一眾鹽行夥計,以及周小魚一家的耳中。
    周小魚與雲娘、蘭兒齊齊轉頭看去,就見得一個穿著皮甲的獨臂老頭,手持著一把長刀斬在牢門的鎖鏈之上。
    那獨臂老頭的身後,站著一個衣衫襤褸,但臉卻洗得極為幹淨的年輕人。
    “是猴官叔叔!猴官叔叔來救我們了!”
    蘭兒不似她爹娘那般,震驚薑遠怎麽會突然帶著一群兵卒出現在這牢中。
    她不會想那麽多為什麽,她隻知道她的猴官叔叔來了,定然是來救她們的。
    就似,當初薑遠帶著她與她娘親鑽進瀧河縣城,就有白饅頭與雞腿吃一般。
    “咣”的一聲,獨臂老李手中的橫刀,一刀將鐵鏈斬斷了開去。
    薑遠連忙拉開牢門,蘭兒已是站起身來撲進薑遠懷裏,哭道:
    “猴官叔,你終於來了!快救我爹!”
    薑遠連忙轉頭對鶴留灣的一眾護衛叫道:“快,將那幾間牢房門破了。”
    鶴留灣的一眾護衛聽得吩咐,拔了出長將隔壁的牢門柵欄直接斬斷。
    周小魚見得薑遠進來,卻是滿臉愧色:“猴官兄弟…我對不住你…”
    薑遠將蘭兒抱了,又扶起跪坐在地上的雲娘,對周小魚道:“沒事兄弟,我都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放寬心。”
    薑遠繞到隔壁牢房,見得瘦猴與賴狗一動不動的躺著,連忙伸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發現還有微弱的呼吸。
    “快,來人!將他們抬出去,給我將城中的郎中找來!”
    一眾朱武關的將士湧了進來,將周小魚與瘦猴、賴狗三人抬了出去。
    “侯爺,您…可來了…啊!”
    李掌櫃老淚縱橫,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
    一眾鹽行夥計見得真是薑遠,也不由得喜極而泣。
    “老李,你受苦了!各位兄弟受苦了!是本侯害的你們受此大罪!”
    薑遠緊握著李掌櫃的枯手,輕聲道:“本侯來了,一切都過去了!”
    牢房中又進來一群兵卒,將李掌櫃與一眾鹽行夥計扶了出來。
    李掌櫃出得牢門,卻是不往大牢外走,而是轉頭向五花大綁的江竹鬆與唐明誌,還有半死不活的田昌看去。
    “江竹鬆!唐明誌!田昌!”
    李掌櫃咬牙切齒:“老夫說過,侯爺你們動不得!我鹽業總司你們也動不得!你們現在可信了?!”
    江竹鬆微低著頭一言不發,唐明誌雙目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麵上少了一塊皮,手腳皆斷的田昌,卻突然掙紮起來,像根蛆一樣蠕動著爬向薑遠,哭嚎道:
    “侯爺我知錯了!要抓你要殺你的,都是江竹鬆與唐明誌下的令,小的隻是聽命行事…您饒了我吧…”
    獨臂老子一腳將他踹了開去:“狗東西,你等死吧!滾進牢裏去!”
    “不要…小的知錯了…”
    幾個護衛上前,也不理田昌的哭嚎之聲,像拖死狗一樣,將田昌扔進了大牢中。
    隨後又將江竹鬆、唐明誌、孔副班頭,以及幾個趕車的衙役踹了進去。
    “李掌櫃,先行出去醫治,這些人本侯自有定奪。”
    薑遠拍了拍李掌櫃的肩,示意他先出大牢。
    一眾朱武關的將士,將傷員盡數抬了出去,薑遠這才瘸著腿,走至曾關過自己的那間牢房前。
    牢友莊順已是跪在牢門前等著了,見得薑遠過來,連忙磕頭。
    薑遠笑了笑:“莊長祿,還舍不得出來麽?”
    莊順聞言身軀一顫,驚訝的抬起頭來:“欽差大人,您早就認出晚生了?”
    薑遠點點頭:“那日,我逃出大牢之前,你求本欽差救淮州百姓於水火,而不是求我救你時,我就知道你是莊長祿。
    能有如此大義之人,又怎會是一個家奴?”
    “欽差大人慧目如炬,晚生敬服!”
    莊長祿再次磕了個頭,這才站起身來出了牢房,從內衣中掏出一個小包裹,雙手呈在薑遠麵前:
    “大人,這些是江竹鬆與淮州府各縣縣令貪贓枉法的罪證。
    還有一些收受賄賂的工部官員名單,請大人查閱。”
    薑遠接過小包裹,玩味的問道:“原來你至始至終,都將這些東西隨身帶著。
    那日,你讓我去取的罪證又是怎麽回事?”
    莊長祿有些尷尬:“欽差大人恕罪,晚生無法確認您的身份,所以…
    不過,晚生讓您去取的那份證據,也是真的,不過不多罷了。”
    “原來如此,你倒是謹慎。”
    薑遠將包裹交給獨臂老李,對莊長祿道:“你在這牢裏喝了半個月的死耗子湯,也是難為你了。
    有什麽話,出得大牢再說。”
    薑遠不提那死耗子湯還好,一提起來,莊長祿的臉色立時變得慘白,胃中翻湧不止,扶著柵欄一陣狂吐。
    莊長祿吐了一陣後,總算緩了過來,用衣袖一擦嘴:
    “大人,咱們還是先出去吧,這裏不是人呆的地方。”
    “好。”
    幾個護衛上前摻住薑遠,莊長祿則跟在後麵,到得快要出得大牢大門時,薑遠突然停下腳步,轉頭說道:
    “莊長祿,你父莊福山被江竹鬆害死,如今他就在牢中關著。
    你若想親手殺他報仇,本欽差就當沒看見。”
    莊長祿聽得‘江竹鬆’三個字,雙目頓時瞪得滾圓,雙手攥拳攥的咯咯作響,顯然已是怒到極處。
    薑遠也不言語,靜靜的看著莊長祿,等他做決定。
    豈料莊長祿深吸了幾口氣,握緊的拳頭慢慢鬆了開來:
    “我父的確是被江竹鬆所害,江竹鬆也的確罪該萬死!
    但晚生不能殺他!”
    薑遠摸了摸下巴,有些驚訝:“為何?你沒殺過人?你不敢?”
    莊長祿回頭得陰暗的大牢中看了一眼,隨後輕搖了搖頭:
    “晚生的確想親手殺了他!但晚生不能這麽做!
    晚生之父是被他所殺,但也是為淮州百姓而死!江竹鬆所犯之罪,當由大周律來懲處才合禮法。
    晚生若殺他,便是行私刑,與家父之教相悖,我若為之,便是不孝。
    晚生相信大周律會給我一個公道,欽差大人會給我主持公道!”
    薑遠鄭重的點點頭:“莊福山老大人當真是真豪傑,才能教出你這樣的兒子。
    你有沒有興趣當官?”
    莊長祿聽得薑遠大讚他爹是真豪傑,正要拱手相謝,卻不料薑遠突然拐了個急彎。
    “什麽?”
    莊長祿驚聲問道。
    “沒什麽,先出去吧。”
    薑遠擺了擺手,領著一眾人出了大牢,擺在麵前的事情還有很多需要他馬上定奪。
    當前最急的便是開倉救災民。
    唐明誌將官倉的糧食全部偷運至田家的糧行,薑遠便決定先開這個糧行的倉。
    如果糧食不夠,薑遠再查瀧河縣有哪些鄉紳大戶,與唐明誌有往來,到時再一一抓人查糧。
    趙祈佑不是想對付門閥士族麽,薑遠便在這淮州動第一刀。
    雖然淮州沒什麽大的士族,但大地主應該是不少的。
    能在唐明誌的治下依然混得風生水起的鄉紳富豪,薑遠不信他們的屁股是幹淨的。
    薑遠回到後宅,先去看了看周小魚與李掌櫃等人的傷勢,見得有郎中在治了,也便放下心來。
    隻是瘦猴與賴狗的傷有點重,一直昏迷不醒,情形很是不好。
    薑遠命郎中不管用什麽藥,想什麽辦法,都要將人救回來。
    “猴官叔,你吃。”
    蘭兒捧著個大白饅頭朝薑遠遞來,她自己依然咽著口水。
    “蘭兒吃,叔不餓。”
    薑遠笑著剛將饅頭推了回去,雲娘卻從周小魚的床前起身,拉著蘭兒跪倒在薑遠麵前,不停的磕頭。
    薑遠連忙去扶:“雲娘,這是為何?快快起來。”
    周小魚也掙紮著從床上下來,跪倒在地,愧聲道:
    “小的有愧…小的不知您是侯爺,您護我妻兒,我卻將您如何到得瀧河縣招了…對不住您啊!”
    薑遠長鬆一口氣,將周小魚一家扶了起來:“我當什麽事呢?這事不怪你,相反是我沒保護好雲娘與蘭兒,害得她們因我而受了這麽多難。
    我的命是你們救的,該愧疚的是我才是。”
    周小魚與雲娘見得薑遠說得誠摯,又是一番抹淚。
    “猴官叔,你吃…”
    蘭兒又將手中的饅頭遞了過來,滿眼期盼的看著他。
    薑遠將瘦弱的蘭兒抱了起來,撫了撫她那髒兮兮的頭發與小臉,對周小魚與雲娘道:
    “周兄,雲娘,蘭兒如此乖巧懂事,我想收她為義女,你們可否同意?”
    周小魚與雲娘聽得這話,有些不可置信,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薑遠見他夫妻二人半晌不出聲,有些不好意思:“我有點冒昧了。”
    周小魚忙道:“蘭兒出身命賤之家,哪能做您的義女。”
    薑遠笑道:“哪有什麽貴賤,你們若願意,咱們就這麽說定了。”
    周小魚與雲娘見薑遠不似說笑,連忙接了蘭兒過來,讓她跪在薑遠麵前:“蘭兒,給你義父磕頭!”
    蘭兒懵懵懂懂,父親讓她給薑遠磕頭便磕頭,讓叫義父便叫義父。
    “義父!”
    蘭兒脆生生的叫了一聲。
    薑遠喜道:“嗯!我兒快快起來,你隻有小名,為父給你取個大名,嗯,就叫含露。
    蘭兒就像春天清晨含著露珠的蘭花,周含露。”
    周小魚與雲娘大喜,又要跪下相謝。
    薑遠趕忙攔住:“如今我與你夫妻二人結為義親,怎可再如此,萬萬不可。”
    蘭兒眨眨大眼,興奮的朝周小魚與雲娘叫道:“爹、娘,蘭兒有大名了,義父取的。”
    周小魚與雲娘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與一個侯爺結義親,就似做夢一般。
    薑遠也不再多打攪周小魚一家相聚,先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衣衫後,再讓郎中給他看了看腿。
    好在薑遠的身體素質好,右腿上的傷口雖依然有些發炎化膿,但卻是有好轉的跡象。
    薑遠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令郎顯做了幾麵旌旗扛著,馬不停蹄的去往田家的糧行。
    早一天放糧,就能多活一些災民的命,薑遠片刻不敢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