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狼心狗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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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說,陸秀才夫妻含辛茹苦將陸君華撫養長大,又供他讀書考功名,他怎又是個白眼狼呢?
    這又得從李富商的女兒說起了。
    李富商將陸君華送走的第二年,李千金的身子也養好了。
    李富商唯恐再出先前的醜事,便將她嫁給了一個姓陽的商賈之子。
    先前提到,那李大小姐她是清楚陸君華是被送誰家去了,見得陸秀才家貧苦,怕自己的孩兒受苦,偶爾暗中資助一些。
    隻是她已為陽家之婦,每次資助的銀錢不敢給太多,也不敢讓人發現。
    從這一點上來說,李大小姐的心還是有善良的一麵的。
    而陸君華呢,從七八歲起就知道自己不是陸秀才夫婦親生的,他的親娘姓李。
    這其中原因也不難理解。
    其一,村中總是少不了一些多嘴的長舌婦,八卦亂傳之下,自然就傳到了陸君華耳朵裏。
    而陸君華又早慧,自有他的心思判斷真假。
    其二,李大小姐常讓人送銀子來,來得多了,自然就瞞不住。
    從此以後,陸君華覺得自己本應是富商家的大少爺,卻淪落到這麽一個窮苦之家。
    心中不甘的同時,也開始嫌棄陸家,自十歲後,就再沒叫過陸秀才夫妻一聲爹娘。
    陸秀才夫妻知這孩子嫌棄家窮,但卻也總以為孩子還小,等他大一些就懂事兒了,定然還會記他們一個好。
    所以,陸秀才夫妻不僅沒有責難於陸君華,反而更加疼愛於他。
    而陸君華呢,卻是越發嫌棄起這個家來,看誰都不順眼起來。
    但他也知道親娘嫁於陽家,不可能認他這個野種,便發奮念書,性格也逐漸偏執甚至扭曲起來。
    認為自己隻要出人頭地,便能堂堂正正認祖歸宗。
    到得陸君華十七歲時,便一舉高中了秀才,又過得三年,中了進士。
    陸君華中了進士後,便一直呆在燕安等候補,那個窮鄉僻壤的陸家早就不回了。
    而與此同時,李大小姐的夫君也在陸君華中舉這一年病死,整個陽家都由李大小姐說了算。
    到得這時候,李大小姐的顧慮也就沒有這麽多了,得知自己的好大兒中了舉後,親到燕安悄悄相認。
    並且還帶著她後來在陽家生的兒子一起去的燕安,讓兩兄弟也相認了。
    李大小姐後來生的這個兒子,便是陽故新。
    李大小姐得知自己的好大兒在京中等候補,便使了大把銀錢,讓陸君華得了個戶部錄事的差事。
    他在這戶部一幹就是好些年,其間從未與陸家聯係,眼裏隻有李大小姐這一個娘親。
    再說陸秀才夫妻,當年他夫妻倆為了湊齊陸君華上京趕考的路費,不惜將祖宅與家中田產變賣。
    而那時的陸秀才夫妻,已是白發蒼蒼,鋤頭已是提不動了。
    將變賣祖宅與田產的錢給了陸君華後,老兩口就隻能住窩棚,靠村鄰接濟度日。
    陸君華拿了老兩口給得盤纏,一去便再沒了音訊,夫妻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自己活得艱難,卻整日裏憂心陸君華。
    但他夫妻二人此時已是上無片瓦下無卓錐之地,有心想去尋陸君華也是不成。
    如此又過了兩年,有在京中做買賣的鄉親回鄉,告知陸秀才夫妻,陸君華已經當上官過上好日子了。
    陸秀才夫妻大喜之下,心想兒子終於出人頭地了,便張羅著上京尋他。
    陸秀才所在的村中,得知村裏終於出了個官,紛紛祝賀的同時,也湊出了些盤纏給他們夫妻。
    於是,年過五旬的老夫妻帶著不多的盤纏,跋山涉水步行二千餘裏前往京城。
    其中受了多少苦難,沒有人知曉。
    隻知道這二老到得京城時,已與乞丐無異。
    老倆口到得京城後四下打聽,終於打聽到了陸君華所在的衙門。
    陸君華見得這對白發蒼蒼,腰都挺不直的養父母,卻是根本不相認。
    不僅不認,還讓衙門的衙役將陸秀才夫妻當叫花子趕了出去。
    陸秀才夫妻千裏迢迢來尋子,卻落得這麽個下場,當場將他夫妻二人氣得吐出血來。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養了二十年的兒子,竟這般對他們。
    可憐二老在京中再無親故,身上也沒有了銀錢,年紀大了也返不得鄉,又被氣出了病,隻得乞討為生。
    據說,那年的冬天,燕安的雪下得極大,陸秀才夫妻被凍死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數天後才被人發現。
    陸君華得知後,卻長鬆了一口氣,假仁假義的以行善為名,給陸秀才夫妻捐了兩口薄皮棺材。
    而後陸君華又請出親娘李大小姐坐鎮,以為親娘辦四十歲壽宴為名,宴請同僚、上司。
    使了瞞天過海之計,竟無人知曉他還有一對養父母被凍死在燕安街頭,已犯下了大不孝之罪。
    又過得三年,陸君華被升至正七品,從戶部外調至淮州任源河縣縣令至今。
    薑遠緩緩講完這個故事,公堂之上一片寂靜,眾多護衛與禁軍皆麵現怒容。
    天下竟還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陸君華,你這狗東西!先不論你在源河縣幹下的好事,單以你這大不孝之罪,就足以砍頭!”
    說到最後,薑遠已是憤怒滿臉,又手一指陽故新:
    “陽故新,你唯恐本欽差查出陸君華與你陽家的關係,怕誅九族時誅到你陽家,所以你與本欽差搶時間!
    你還真是好算計,卻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回你卻是真跑不了了!”
    陸君華一臉死灰,但卻是叫道:“你說的這個故事也隻是故事!何以證明!”
    薑遠冷笑一聲,又將那本族譜扔了下去:“這就不得不說你親娘李大小姐了!
    你外公李富商後半生生意一落千丈,家財盡散鬱鬱而終,李大小姐在他死後,給了李家族人一筆巨款,讓李家給你上了族譜!
    這李家族譜上的李君華,便是你吧?李大小姐還真是會辦事,這回好了,李家整族人都得謝謝她!”
    陸君華聞言吐出一口血來,跪在一旁的陽故新口不能言,滿臉的驚恐使得他五官都已扭曲。
    薑遠冷笑道:“我說呢,先前本欽差說斬你之九族,你毫無反應,你是想將整個陸家拉進來替陽家、李家受過!
    你還真是個冷血之人,陸秀才夫妻於你有養育之恩,你不思回報,還將他二老棄於街頭讓其活活凍死!
    本欽差若沒有查清,還真給你們耍了!爾等自做聰明,你們當陛下的暗夜使是吃幹飯的麽!”
    薑遠用力一拍驚堂木,抽出一根簽牌扔了下去:“堂下犯人聽判!
    犯官陸君華貪墨淮州固堤錢糧、夥同江竹鬆造反,又犯大不孝之罪!數罪並罰,判處淩遲,誅其九族!
    陸秀才夫婦情義大於天,卻養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故,本欽差判處,陸秀才夫妻與你斷絕關係,不在牽連之列!”
    “犯官陽故新,擅越欽差之令,輕判謀反之人,以公謀私,試圖躲避刑罰!視為同犯!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故,判其淩遲,抄家滅族以正法紀!押下去,明日菜市口處刑!”
    一眾禁軍拿了鐵鏈將二人纏住,大鎖一上便給鎖了。
    薑遠一揮手,廖發才上前,將陽故新脫臼的下顎與手腳正了位。
    陽故新的下鄂一合上,頓時涕淚齊下嚎啕大哭,此時他卻是再也無話可說。
    薑遠最喜歡幹的事是誅心,淡聲道:
    “陽故新,你若是不恰巧被調來源河縣,又或者你不自做聰明,惠寧鄉主絕不會讓人去查你們的關聯。
    畢竟,當年你大哥不認陸秀才夫妻,致他們二老凍死街頭,也被他瞞過去了。
    你現在自己跳出來,李家、陽家,都因你的聰明而付出代價,何苦呢?”
    “哇…”
    陽故新一口老血噴出三尺遠,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落得這般境地。
    他怕朝廷查出陸君華的底細,從而牽連到陽家,所以才頂著上官沅芷在此的壓力,執意判陸君華流放。
    這樣一來,流放之罰牽連不到任何人。
    薑遠也是感歎不已,他與上官沅芷原本都以為,陽故新一個小縣令敢違背欽差之令,又頂撞鄉主,是哪個門閥士族在給他上眼藥。
    查到最後,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實是出人意料。
    同時,也為陸秀才夫妻感到不值與悲哀,這二老竟將陸君華這麽個東西養了二十年,最後自己卻落了個客死他鄉的下場。
    第二日一早,陸君華與陽故新被打入囚車遊完街,與犯下惡事的鄉吏、衙役們一起,被拉去菜市口,砍頭的砍頭,切肉片的切肉片。
    源河縣之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又過得幾日,朝廷任命的源河縣新縣令趕了過來,這回的人選是吏部侍郎秦賢唯選的。
    秦賢唯辦事一向靠譜,薑遠也便不再把持源河縣的政務,將所有事宜交接給了新縣令。
    淮州七個縣,已巡視兩個,接下來的一個月裏,薑遠與上官沅芷先後去到其他五縣,與黎秋梧、上官雲衝會合。
    薑遠每到一縣,人頭滾滾而落,抄沒的銀錢不計其數,不過這回薑遠沒有貪一個銅板,盡皆拿來賑災了。
    罰沒的山林田產也極多,戶部派來的官員像拾麥穗一般,薑遠在前麵割,他們就在後麵撿。
    而瑞雲縣主趙欣也離開了瀧河縣,她就似掐準了時機一般。
    隻要薑遠前腳離開一縣,她後腳便至,糧倉賑糧之事便由她接了過去。
    趙欣乃皇家之女,又有薑遠的特許,她說怎麽辦,各縣新縣令隻有配合的份。
    待得薑遠到得淮州最後一站淮州府城時,淮州各地漸起了一些謠言。
    等得薑遠發現不對勁時,他的長生祠已在淮州府各縣遍地開花了。
    淮州府衙的後宅中,薑遠與上官沅芷、黎秋梧、上官雲衝、杜青等人正在荷塘邊煮茶。
    來淮州已有二月餘,如今事已忙得差不多了,難得今日都有閑。
    眾人聊著聊著,便聊到了百姓自發給薑遠建長生祠這事上。
    “夫君,現如今整個淮州府的百姓,都在供奉您的牌位,百姓都稱你是青天、是菩薩真君。”
    薑遠被淮州百姓記了好,最高興的莫過於黎秋梧。
    誰能像自家夫君一樣,被萬民愛戴,唯薑遠獨一份。
    上官沅芷柳眉緊皺:“夫君,為妻聽說,那長生祠裏,供的可不止你一人,還有瑞雲縣主!”
    黎秋梧撇了撇嘴:“怎麽哪都有她,淮州的災是夫君賑下來的,她憑什麽進長生祠!”
    上官沅芷拉了拉黎秋梧:“這事沒那麽簡單,其中有古怪。”
    上官雲衝臉色陰沉:“這不是什麽好事,這是有人在捧殺!”
    薑遠的臉色也不好看,百姓建長生祠,供他與趙欣的牌位,這豈不是讓百姓隻知豐邑侯與瑞雲縣主的好,而不知朝廷的好?
    如果是這般,薑遠在淮州的名氣是大了,但若傳到燕安,讓趙祈佑怎麽想?
    正如上官雲衝所說,這是捧殺。
    “老李,旺財!你們出去打聽一下到底怎麽回事!”
    薑遠臉黑如鍋底,沉聲下令。
    杜青站起身來:“為兄也一起去,我總覺得這事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