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最冷不過人心(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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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灑落人間,卻澆不滅心頭急火。



    一路倉皇的朱厚聰,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來應對最壞的結果。可沒想到被自己不憚以最大惡意揣度的武厲王朱厚成,正老老實實的蹲坐在門口屋簷之下,衣衫素淨,眉眼平寧。好像朱厚成就像他之前所聲稱的那樣,今天隻為探病而來。



    “嗬嗬速度倒是夠快的。”看到被碎雨浸透衣衫的朱厚聰如此聲勢駭人,朱厚成不急不忙,緩緩放下了手邊無聊把玩的一株寒梅盆景。抬手一揮,武厲王開口吩咐隨行的一眾親衛:“都出去吧。”



    直到連之前受傷的親衛頭領,也一瘸一拐的隨眾人退出門外。武厲王才站起身來,轉頭看向滿身狼狽的朱厚聰。良久之後,武厲王的嘴角閃過一絲輕蔑笑意:“怎麽,你難道以為我會在一怒之下,來個闖府搶人的戲碼?”



    看到朱厚聰不自覺飄移別處的閃爍目光,武厲王再度開口之時,語氣中夾雜的譏諷意味更為濃厚:“還是說,皇弟你以為我會當眾shā rén?”



    心頭微震,朱厚聰終於在入府之後頭一次直視自己的這位皇兄,四目對視,寒光互切相磨。



    兄弟之間的無聲對峙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向來強勢的武厲王竟然主動退讓一步,遠離了身後的臥房正門。朱厚聰順勢前走幾步,直到兄弟兩人位置互換之後,緊靠在臥房門口的朱厚聰,才長長呼出了自己胸間憋悶許久的那一口氣。



    眼見朱厚聰就要推開房門,武厲王朱厚成一抬右手,開口勸阻道:“我勸你現在不要進去。”



    話音未落,看到猛然回頭的朱厚聰眼中寒光更甚,武厲王連忙擺了擺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隨我一同前來的江北名醫張懷景,還有那羽衣宰相趙卿玄的首徒袁天風,此刻正在屋內同時為呂雉會診。你這麽貿貿然的衝進去,就不怕幹擾了你心上人的病情診斷嗎?”



    腦海中的念頭微微一轉,朱厚聰盯著對麵嘴帶笑意的皇兄朱厚成,第一次開口問出了自己的心中疑惑:“為什麽?”



    哂然一笑,武厲王並沒有急於回答,反而慢悠悠地走到了庭院中央的一方石桌跟前坐下,抬手招呼道:“皇弟,我們不妨坐下來,慢慢聊。”



    “你是在問我為什麽幫呂雉”等到朱厚聰不情不願的在跟前坐下,武厲王才接過之前的話頭,小聲問道:“還是在好奇,我為什麽沒有像你設想的那樣,惱羞成怒?”



    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絕對逃不過旁人的有意監視,朱厚聰對於武厲王話中潛藏的深意心知肚明。麵對此刻武厲王近乎直白的問話,朱厚聰自覺也無需遮掩:“今天把我誆騙到東南郡王府的是納蘭明成,他話裏話外之間透露出的意思,無非是他納蘭世家願意將納蘭懷玉許配於我,以此結盟。”



    朱厚聰邊說邊注意著皇兄朱厚成臉上的神情,卻隻看到一片平靜,情理之外卻是意料之中。話一說開,朱厚聰索性指向屋內,選擇當麵表態:“不管他納蘭明成究竟有何目的,我都不會同意。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房中的呂雉。”



    對前半段話無動於衷的武厲王,反而在此時表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真是沒瞧出來,我這個弟弟原來還是個癡情種子。”



    朱厚聰張口還要再說,卻被武厲王揮手打斷,怒聲喝道:“納蘭家那幫老不死的,既然敢做出這種一女許二主的事情,本王自然會有整治他們的手段!”臉上的厲色一閃而過,朱厚成轉頭看向身邊的同胞兄弟,語氣重歸平淡卻意味深長:“不過今天為兄我貿然登門,為的不是這些瑣碎雜事”



    環抱雙臂,武厲王上身微微前傾,不再繼續收斂自身權勢威壓的他,一字一句地開口問道:“本王想問的是。你朱厚聰當真已經下定決心,要與我爭一爭那把椅子嗎?”



    “納蘭明成也好,陳正華也罷,不過隻是想順著老頭子意思把你托上王位”站起身來,武厲王跨過石桌來到朱厚聰的身旁輕聲追問道:“可你想過沒有,如果老頭子隻是把你當做一幅用來壓製我的擋箭牌,那你最終的下場又會如何?”



    低垂著腦袋,刻意壓製著自己的朱厚聰在心中反複咀嚼著武厲王的問話,恨不能拆開了揉碎了,逐字逐句的揣摩出其中的真假。“不會的”隨著思緒越飄越遠,朱厚聰的心也越來越冷:“不會的!”



    就在朱厚聰陷入掙紮之際,吱呀一聲,緊閉的臥室房門終於被人從裏麵推開。江北名醫張懷景,與紫袍道人袁天風,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感受到石桌之旁略微有些詭異的氣氛,兩人不由一愣。直到武厲王咳嗽示意,張懷景兩人才慌忙行禮:“見過兩位王爺。”



    兩人對視交流過後,袁天風主動抬起腳步,獨自來到武厲王的跟前附耳低聲稟報:“我和張先生一致認為”



    短短幾句話交代過後,武厲王朱厚成的臉上不起半點波瀾,隨意拱了拱手招呼道:“今天辛苦兩位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本王就行。”



    見朱厚成有意送客,同樣不願久留的袁天風二人趕忙客氣了兩句:“不辛苦,這不過是我等的分內之事”



    待到兩人頗為識趣的推門離去,早就快要按捺不住的朱厚聰,趕忙起身湊過來問道:“呂雉怎麽樣了?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斜眼瞥了一下,武厲王朱厚成直接開口說道:“藥石無救,命不久矣。”



    聞言,剛剛直起腰來的朱厚聰直接一屁股坐回原地,失魂落魄,如喪考妣。



    “不過嘛”迎著朱厚聰眼中升起的點點希望,武厲王模棱兩可地開口說道:“袁天風說還有個辦法可以一試,就看皇弟你願不願意了?”



    “願意,肯定願意!”朱厚聰一把拉住武厲王的臂膀,語帶哀求之音:“隻要能救回呂雉,讓我幹什麽都行。你快告訴我吧!”



    “袁天風剛才為呂雉查探之際,在她體內發現了一道藏而不露的佛門氣息”微微一頓,武厲王繼續解釋道:“也就是因此緣由,袁天風突然想到,佛法流傳最講究的就是渡世渡人,而那活死人,肉白骨的玄奇故事也大多都出自佛門傳說。既然呂雉她已經藥石難醫,道法無救,那就隻能去久不現世的佛門傳承那裏,碰一碰運氣了。”



    “佛門?”得到dá àn的朱厚聰嘴裏念念有詞,腦中突然閃過一條模糊的片段:“難道是惠岸?”一拍腦袋,朱厚聰想起了在太和山穀中,經曆過的那段幼年往事,可剛剛顯露出一絲喜色的他瞬間又愁眉苦臉:“自從當年一別,惠岸就杳無音訊,如今上哪裏去找他啊?”



    武厲王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句話,輕輕咳嗽一聲,朱厚成不緊不慢地接過話頭:“惠岸的下落,我恰好知道。”



    “他在哪?”朱厚聰抬頭焦急地問道。



    臉上似笑非笑,武厲王一指西南方向,斬釘截鐵地說道:“就在中原西蜀交接之地,那座五百年來陰魂繚繞不散的落日平原!”



    “隻不過,那群諸子百家的前朝餘孽近日在落日原附近集結,不日我朝廷大軍也將發兵圍剿,大戰一觸即發”背著手,武厲王開口逼問道:“所以就要看你朱厚聰,敢不敢去了。”



    聯想到年前卷入到的那一場場生死大戰,朱厚聰不由心生遲疑,一時間唯唯諾諾,不敢輕易應答。



    可本來就心存惡意的武厲王又怎肯善罷甘休,直接開口激將:“本王今天之所以會主動相助,其一是因為對那位在龍虎山上以命換命的女子,心存敬意。其二則是本王想看一看,她呂雉舍命救回來的男子,又會不會願意為她以身涉險?”



    看到身前的朱厚聰緊咬嘴唇,卻依舊一言不發,武厲王朱厚成步步緊逼,開口再不留情:“不過如今看來,倒是本王想錯了。若是那位男子真的情深義重,當日在龍虎山上又怎麽會默許呂雉的舍命相助”嗤聲發笑,武厲王俯下身來,湊到朱厚聰的耳邊小聲說道:“這世上啊,又哪會有那麽多的癡男怨女,至死方休。皇弟,你說對不對?”



    聞言抬頭,再也忍不住地朱厚聰睜圓了雙眼,冰冷地瞪向朱厚成:“原來,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你是想讓我死在落日平原,以免我繼續留在京城礙你的眼,擋你的路。你是怕了嗎?”



    哈哈一笑,武厲王背負雙手,抬頭望天:“朱厚聰啊朱厚聰,你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朱厚成弱冠從軍,十年間代天征戰四方,從無敗績”轉身一指朱厚聰,武厲王斜著眼故作輕蔑地說道:“而你朱厚聰呢?在深山老林藏頭露尾,躲了十幾年,你真以為有了幾個老東西在背後搖旗呐喊,你就能和我爭?”



    眼見朱厚聰麵帶青紫,緊握雙拳,武厲王朱厚成不依不饒:“就憑你這種怯懦不堪的性子,就算繼續留在京城,你又能拿什麽跟我爭!”



    被武厲王的連番搶白壓製到啞口無言,朱厚聰低著頭根本不敢直視對麵打過來的灼熱目光。隨著耳邊不斷傳來的問話,朱厚聰早已心亂如麻。



    武厲王轉身離去之際,卻留下了最後一句最為誅心的話語:“說來說去,你朱厚聰不過和我一樣,最愛的隻有自己。以後少在別rén miàn前表現出那種情深意切的假惺惺模樣,瞧著隻會令人作嘔!”



    不知不覺間,朱厚聰已走出了涼亭之外,延綿深重開春新雨,一滴滴打落在失意失神的落魄少年身上,由頭頂黑發,直至心底深處。



    踉蹌邁步的朱厚聰仰起頭,迎著無窮無盡的潑天雨幕張大嘴無聲哭泣,冷雨和淚,辛酸自知:“他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吱呀一聲,緊閉的臥房木門再度打開,麵色蒼白的呂雉扶住門框,看向庭院的目光之中,隻有複雜難名的深沉。



    明明心有愧疚,不敢直視,可避無可避的朱厚聰隻能低著頭,邁步緩緩靠近。



    明明已經知曉了發生的一切,可呂雉還是沒能狠下心將他拒之門外,張開雙手,將分不清是淚是雨的淒苦臉龐捧入懷中。



    “不怪你”呂雉張嘴小聲絮叨著,似乎在安慰他,也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真的不怪你!”



    “我我!”朱厚聰頭一次開始審視起藏於自己心底的隱秘心思,有心辯解,卻無從說起。



    是人生世間,身不由己嗎?還是說這才是我朱厚聰,自私自利,深藏不露的本來麵目!



    天光暗淡,日落生暉。



    在這座冷清小院裏默然相擁的少男少女,從沒有如此坦誠相見過。



    可也從來沒有如此心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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