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思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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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開春之後的第一場雨,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連綿冗長,從人人帶喜迎新春,一直下到了颯颯春雨獨落空廊。



    這些天裏,齊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無不提心吊膽。多半是因為如今的京城裏,有關雙王多嫡的流言愈演愈烈,不過是普通管事雜役的他們,必然會擔心自己不慎卷入到這場,動輒抄家滅族的禍事風波當中。



    由皇上授意,被陳正華親自送到齊王府擔任大管家的李正英,在一生中見多了宮裏宮外的晦暗心計。作為兩人嫡係心腹的李正英,雖然還不清楚皇上與陳總管為何如此著急地提前押注在齊王身上,但也不會像手底下的那些年輕人一樣,過分地杞人憂天。



    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朱厚聰與呂雉兩人之間的氣氛日漸沉重,老管家李正英的臉上,也不禁漸漸布滿了擔憂與焦急。



    往日裏小兩口之間你儂我儂的郎情妾意,一掃而空,剩下的卻隻是看似相敬如賓,實則尷尬沉悶的淡漠疏離。李正英有心為兩人緩和關係,可至今連其中緣由都沒摸清楚的老人,又不知從何勸起。



    這一日,李正英稟報完府中的相關事宜,推門而出之際,瞥到還在置氣的小兩口,分坐在床上桌前,誰也不願意理誰,心中無奈的老人隻能悄悄歎了口氣。



    對於這最為磨人的情之一字,李正英見過,錯過,經曆過。所以才知道這件事,隻能任由兩人自己琢磨。



    “我去找父皇”似乎是不想再繼續忍耐這種難捱的沉默,朱厚聰轉過頭,直直的盯向呂雉:“求他允許我帶人去落日原。”



    呂雉抿了抿嘴唇,卻依然沒有抬頭,她腦海中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告誡著自己:“不要,不要再相信他了因為這不過是朱厚聰一時間生出的的愧疚,在他心底作祟。”



    “我發誓!”等不到回應的朱厚聰跪坐在床前,焦急地伸出右手保證道:“我一定會去落日原,把惠岸大師請回來治病。”



    “還有呂岩”為了引起呂雉的注意,朱厚聰終於把一直隱瞞不報的消息說了出來:“按照這兩天傳來的消息,師弟他如今就在西蜀一帶,離落日原很近!”



    伸手強行握住呂雉冰涼的右手,朱厚聰揚著誠摯的目光,小意說道:“你不是一直擔心呂岩在外邊受苦,想讓他來京城陪著你嗎?我這次就順便把他也帶回來。”



    或許是被朱厚聰溫暖柔和的語氣打動,抑或是因為弟弟呂岩。始終低著頭不願說話的呂雉,終於張嘴幽幽一歎:



    “好。”



    區區一個字,卻讓朱厚聰生出了卸去萬斤重擔的感覺。堅冰未破,卻已經有了消融的跡象,趕忙起身地朱厚聰欣喜說道:“好好!你先在家裏等一會兒,我這就去找父皇。”



    語速快,步子更快,朱厚聰輕輕關上了臥室房門之後,接連穿過花苑,前廳,就連貼身內侍的呼喊都來不及回應,朱厚聰就已經站在了王府門外。



    得到消息的大管家李正英好不容易追了上來,氣喘籲籲地開口問道:“王爺,你這麽急是要去哪?”



    “管家你來的正好,快備馬,我要入宮。”朱厚聰一把挽住老人遞到跟前的手,急不可耐。



    一邊回頭吩咐下人,李正英一邊苦著臉說道:“王爺啊,您也不瞧瞧時間。皇上他這會兒不是在議事,就是要準備用膳了。您就不能在府裏吃完午飯再去嗎?”



    伸出手一把奪過韁繩,朱厚聰哪還有心思在這裏繼續墨跡下去:“等不了那麽久了。”



    看著揚鞭縱馬匆匆而去的背影,早就猜透了其中緣由的李正英,會心一笑:“嘿,年輕人就是沒個定性”



    直到進了皇宮東華門,朱厚聰才稍稍平複了湧蕩的心潮。放鬆了手中的韁繩,一人一馬沿著老舊的城牆緩緩踱步。頭腦清醒過來的朱厚聰暗自忐忑:“父皇他會任由我去落日原冒險麽?”



    可話已說出,便再難收回,朱厚聰又不願意回王府與呂雉繼續冷戰。他也隻能聽由宮中內侍的指引,硬著頭皮往皇宮深處走去。



    臨近禦書房門口,棄馬步行的朱厚聰正出神地想著,即將到來的父子奏對,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齊王,你怎麽來了?”



    “陳叔叔。”朱厚聰抬起頭,看到恰好迎麵走來的陳正華,趕緊湊過去擋在老人的身前小聲問道:“我父皇現在心情怎麽樣?”



    “不太好。”微微一怔,陳正華疑惑反問道:“你找皇上有事?”



    麵色一苦,朱厚聰也不想在這位親近信任的老rén miàn前多做遮掩,三兩句將事情交代清楚過後,朱厚聰忐忑地開口問道:“陳叔叔,你覺得這事能成嗎?”



    “懸!”搖了搖頭,陳正華有心繼續多問兩句,卻隻能匆忙應付道:“皇上剛吩咐下來幾件要緊的急事不過我勸你還是等等再說,這件事實在是非同小可!”



    連連出聲阻攔,卻隻能目送老人遠去,朱厚聰轉身看向近在眼前的禦書房,越發猶豫不定。腦海中剛剛升起一絲妥協的念頭,朱厚聰就回想起臨走前呂雉望過來的那一眼透澈目光。



    “你不敢,你不敢”好像呂雉話外隱藏的意思,和當日登府詰問的武厲王一般無二:“你朱厚聰不過就是個怯懦不堪的性子,卻喜歡披著偽善的外皮。”



    朱厚聰腦海中幾度轉念,卻最終於此戛然而止。伸出手用力敲了敲腦殼,朱厚聰終於邁步向前,堅定地推開了禦書房緊閉的大門:“父皇,兒臣有事稟報!”



    正在書桌前對坐議事的兩位老人同時回頭,朱炳文驚訝地開口問道:“聰兒,你怎麽來了?”



    徑直來到桌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朱厚聰大聲說道:“父皇,我要去落日原!”眼角一掃,朱厚聰看到了桌上攤開的一頁奏章,大致提到的就是蜀地亂賊集結,地方武備懇求朝廷,速速派遣大軍馳援圍剿。



    靈機一動,記起之前陳正華囑咐的朱厚聰趁機一轉話頭:“隨大軍平叛剿匪!還望父皇成全。”



    揮了揮手,聞言滿臉陰沉的朱炳文向張衍聖開口致歉:“勞煩衍聖公暫且在外邊等一會兒”話未說完,將頭轉至另一邊的朱炳文已是雙眼含怒:“朕和齊王有些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