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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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皆是風平浪靜。似乎就像崔家公子平日裏所說的那樣:“有我崔士元在,誰又敢那麽不長眼的找shàng mén來!”
每當西行的內遷隊伍聚餐議事之時,持扇塗粉的崔家公子總會拿捏著貴胄架子,滿臉驕矜地吹噓著自己親手招募訓練的護院家丁如何驍勇善戰。而圍觀人群中,除了幾個像黃齡這樣的頑皮稚童偶爾會對此表示不屑,其他大多數的成年人都會隨聲應和。
接下來的路,眾人畢竟還要仰仗著崔家護衛,隻不過是敷衍上幾句對自己而言不痛不癢的阿諛奉承,在荒涼邊關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他們,又哪管是否違心。
這一日,行程過半,崔士元大概是想要抓住這所剩不多的機會,又開始在紮營眾人的中心空地放聲吹噓:“沒想到這幫西蜀蠻子還挺識趣”靠著身後的實木立柱,崔士元指著頂部隨風飄搖的崔字旗幡笑著說道:“我崔家紮根西南兩百餘年,靠的就是曆代人傑博取的戰場威名,豈是那些宵小之輩能招惹的!”
聽著四周傳來的隨聲附和,差點自我抬舉到舉世無雙的崔士元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一收折扇,右手輕輕抵住額頭,刻意收斂起了恨不能直插雲霄的兩行眉峰,崔士元長聲一歎:“唉,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呸!”彎腰唾地,黃齡再也受不了崔士元的惡心作態,一把將飯碗重重砸落到矮腳桌麵上。有心出言嘲諷,可又怕坐在自己身旁的父親像之前數次那樣開口訓斥,黃齡隻能恨恨地起身離去。
一溜小跑,黃齡來到了營地後方,猶自憤憤的少年對坐在自家馬車跟前的姐姐開口罵道:“姐,你是不知道那崔士元有多不要臉!平日裏連雞都不敢殺的他,竟然好意思吹自己英雄了得”一邊像連珠炮不停地罵著,黃齡一邊爬上了車轅坐到姐姐跟前。屁股坐穩之後,黃齡轉頭看去,眼前的景象令他更為氣結:“姐!你聽到我說話沒啊?”
“啊?怎麽了?”被眼前搖晃的小手召喚回神,黃芪轉頭看向氣鼓鼓的弟弟黃齡,滿臉茫然地開口問道:“這是誰又惹你了?”
“哼!”一扭頭,先是不能由著的性子胡鬧,然後又被自己的姐姐無視,滿肚子委屈的黃齡癟著嘴回道:“要你管!”
發脾氣的少年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自家姐姐理所當然的開口安慰,憋不住話的黃齡隻能自己轉回頭去,卻發現姐姐又陷入了不知緣由的出神當中。想起前些天使姐姐悶悶不樂的那件事,小腦子裏想岔了的黃齡趕緊用力搖了搖姐姐的胳膊,主動開口問道:“姐,你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啊。”再次被弟弟鬧醒,本該不耐煩的黃芪卻突然揚起了多日以來久不得見的燦爛笑容,伸手輕輕按在弟弟的頭頂,由衷開心的黃芪細聲說道:“乖,讓姐姐在這裏靜一會兒。”
安撫過後,不再去管身邊暗自疑惑的弟弟黃齡,嘴角止不住笑意的黃芪隻是靜靜地坐在車前,麵朝西南,眺望遠方。眼神專注,似乎在那滿眼荒蕪的黃土地上,有什麽神奇的魔力在勾引著她,讓她不舍低頭。
任誰也猜不到,讓黃芪轉悲為喜的,不過是昨日不經意間的抬眼一瞥,矮丘石旁,原來那個讓女子又愛又恨,卻念念不忘的身影,始終未曾遠離。
抿了抿嘴,黃芪嘴唇微動間,一聲幾不可聞的低聲話語,似嗔似喜:“原來你也知道舍不得啊?”
看不見的拐角陰影處,呂岩同樣出神地看向遠方營地,借著超乎尋常的視力,他早已將女子的滿臉笑意收入眼中。
皺了皺眉頭,終於收回了視線的呂岩低頭歎息。昨日傍晚,自己那似有意似無心的驚鴻一現,或許就是他潛意識裏不願讓這位本該無憂樂天的女子,再繼續地消沉下去。
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不願繼續深思下去的呂岩,選擇回避這種想見卻不能見到的苦。抬頭看了眼耀目的日光,正準備享用午餐,呂岩卻忽然聽見了一絲遙遠,但正在急速逼近的戰馬嘶鳴。
呂岩有些無奈,也有些煩躁。這些天來,暗中護衛車隊的他已經連續打發了十餘股四處遊獵的小隊騎兵,而為了讓遠處車隊的平靜持續下去,呂岩隻能將手中的幹糧再次收好。
背起劍匣,掐訣馭氣,在按著熟悉的既定節奏升空之前,呂岩回過頭來,瞧了眼遠處那依然並肩而立的,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緩緩升空的呂岩在心中如此說道。隨著車隊即將進入駐軍鎮守的中原腹地,呂岩與黃芪姐弟之間真正的離別也即將到來。
對於可以踏風而行的呂岩來說,幾十裏的路途不過須臾而至,高坐雲端的他還沒等收回心中未盡的歎息,就已經來到了敵人的頭頂上方。
騎兵戰馬盡披鐵甲,長槊馬刀不一而足,隻是粗略地一掃過後,呂岩就覺得有些棘手。不僅在人數上,比之前遇到的所有騎兵加起來還要多得多,就連裝備士氣也要強上數籌。
眼看著底下的大隊騎兵不偏不倚地直奔營地而去,本來還懷著些僥幸心理的呂岩,終於放棄了雙方會擦身而過的希望。
皺了皺眉頭,在經過短暫的猶豫過後,呂岩一揮袖,散開了掐動法訣的右手五指。在沒了隨心所馭的長風托扶,呂岩順著無可抵逆的大地引力,就這麽直直地砸了下去。
與此同時,騎兵方陣中央的一位褐袍男子,終於察覺到了頭頂的異常。來不及感慨這來襲敵人的氣機之暴烈,甚至都來不及開口呼喝,褐袍男子直接拔出了腰間懸佩的重鐵長刀,兩腿蹬踏,腰身發力,身下的戰馬瞬間前腿折斷。
“退!”
雪亮炫目的輝煌刀光拔地而起,而呂岩迅猛的下墜之勢早已無法停止,盡管沒有預料到腳下的騎兵方陣中會隱藏著宗師高手,可無法躲避的呂岩隻是在腦海中掠過一絲驚訝過後,反而將自己下墜的方向稍微一折,朝著迎麵而來的刀光對撞過去。
從太和山至範陽城,呂岩見過的,打過的,甚至殺過的一品宗師早就到達了一個恐怖的數字。
右手一握,拳出如龍,呂岩在瞧清楚了褐袍男子的身形之後,根本無需躲避的他張開嘴大口吸氣。隨著胸膛的鼓漲起伏,方寸天地之內的海量元氣以令人瞠目的速度迅捷靠攏貼服在呂岩右拳之上。
“破!”
剛剛才升至半空的褐袍男子,瞬間倒飛而回,被這不明來客一拳敲在刀身之上的他,隻感覺到那重如山嶽般的磅礴偉力根本無法抵擋。
在空中來回用力,持刀男子試圖調整著自己的身形,卻隻能無可奈何的一路翻滾下落。雙手撐地橫推,貼地橫飛的男子直到飛出十丈開外,才好不容易借著卸力的巧勁才勉強脫離了頭腦著地尷尬境界。
直起身來,甩了甩猶然木麻的持刀右手,褐袍男子無視虎口崩裂而湧出的涔涔鮮血,雙眼警戒地盯向遠處從容落地的呂岩。驚駭之餘,滿臉凝重的褐袍男子直接開口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呂岩。”
反複嘀咕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正在努力回想記憶的褐袍男子卻聽到身後的一眾部署同袍齊聲驚呼:“他是劍魔呂岩!”
倒吸了一口冷氣,神魂劇震的褐袍男子下意識地倉皇後退,哪還有之前的躍躍欲試。
對於呂岩闖龍虎,屠範陽的一應壯舉,或許還不能讓褐袍男子有太多的感觸,可太和山中,呂岩那梟首衛登的成名一戰就足以讓出身西蜀的他為之膽寒。
魔頭衛登,夜兒止啼。直到現在,曾親身經曆過西蜀封魔之戰的褐袍男子還對當日的凶險難以忘懷。
而一劍梟人頭顱的呂岩,又該是何等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