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失去更難(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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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宮之內,金鑾殿中。

    早已放晴的璀璨日光,被緊緊閉合的殿門盡數阻攔於外,在依然陰暗空曠的宮殿盡頭,武王朱厚成低著頭坐落在玉階上。

    單手後撐,朱厚成細細感受著掌心處傳來的冰冷觸感,瘦削的臉龐上再也沒有了前幾日的明亮色彩,無憂無喜,隻是一味的沉默淒然。

    “嗚~嗚~”

    隨著這令人心煩的抽泣聲於身後不斷傳來,朱厚成的眉頭漸漸皺在一起,既不惱怒也不煩躁,隻是以一種不同尋常的平靜語氣,開口道:“哭什麽哭?你死不了的。”

    “朱厚聰這個賤種!”皇後韋氏擰著臉,於緊緊抿住的唇縫間出一連串尖銳的惡毒咒罵:“和他那個下賤的娘親一樣,都該死!當年要不是你父皇攔著,我早就把他們娘倆一起...”

    轉過頭來,朱厚成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娘親,如黑晶石般深邃幽暗的瞳孔中,蘊含著一絲無言的嘲諷。

    從最初狀若癲狂的破口大罵,到被自己親生兒子的詭異目光盯到心中毛,韋氏的咒罵聲漸漸越來越小,就像殿外傳來的那些腳步聲一樣,從最初的紛雜嘈亂,到如今的寂靜無聲。時至今日,包括皇後韋氏自己在內,怎會不清楚這座剛剛易主的皇族宮殿,又要改弦易張了。

    “成兒...我們該怎麽辦?”

    尾音九轉,語句生顫,當癲狂的外相再也不足以支撐自己以後,難以否認的殘酷現實就像把尖刀一樣,直直地捅入韋氏心頭。看到朱厚成不願開口,韋氏帶著剛剛湧起的無邊恐懼一把抱住兒子,終於哭了出來:“成兒!你倒是說話啊,我們應該怎麽辦啊?”

    該怎麽辦?又能怎麽辦,朱厚成心想,讓自己引以為傲的鎮北大軍已經落入人手,朝中的文武百官也早已被張衍聖收服,就連宮裏,或許也被許多粘杆處密探在暗中把控。

    一低頭,朱厚成看到了穿在自己身上的天子龍袍,心中又生出一股無比荒誕的可笑感。就算自己穿上龍袍又怎麽樣,就算自己封鎖了京城又怎麽樣,父皇他隻是憑著死前留下的幾道諭旨,便能把自己徹底打入塵埃。

    朱厚成越想越怕,越想越惱怒,腦海中漸漸糾纏在一起的悲觀猜想,就像眼前這幽深陰暗的大殿一樣將自己牢牢困住。朱厚成想起身,想憤怒的呐喊,卻被自己由內而外的深深無力感,壓製到渾身動彈不得。

    直到哭泣的韋氏快要到達了崩潰的邊緣,始終心神恍惚的朱厚成才仿佛回歸現實,嘴角一翹,道:“母後,你放心,隻要你自己不找死,那麽你就永遠都是太後。”

    抬起頭來,韋後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說,朱厚聰他會放過我嗎?”

    “當然。”眯著眼,朱厚成點頭道:“隻要你從今以後把自己老老實實地鎖在後宮,他當然不會隨隨便便就殺了你,畢竟你也是他的母後。況且,到現在為止我們也沒有作出什麽太過分的事情,他朱厚聰不至於會大開殺戒。”

    聞聽此言,韋後眼中閃現出一抹意外的驚喜,“真的?”

    看見這一幕,朱厚成隻是輕蔑的笑著。

    韋氏眼神頓時又黯淡了下來。類似的喜悅,注定會稍縱即逝,可既然已經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便沒有人會願意繼續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站起身來,韋氏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臂,急切道:“成兒,跟母後走,去趙朱厚聰主動投誠!”

    身子一停,無論韋氏如何用力,身後的朱厚成始終紋絲不動。轉回頭,韋氏焦急地喊著:“成兒,成兒。”

    “聽母後的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樂意,不甘心,可是隻有繼續活著,才有以後翻身的希望啊...”

    聽著聽著,朱厚成突然雙腳一鬆,任由韋氏拉著自己向走出兩步。朱厚成臉上的冷漠與譏諷驟然散去,轉而揚起一幅不合時宜的開朗笑臉,輕聲應道:“好,我聽你的。”

    劇烈的心境起伏當中,韋後連瞬時湧起的歡喜都來不及細細體會,又怎麽可能會思索出朱厚成表情的異樣。

    走著走著,臨近到殿門之前,朱厚成突然又停下腳步,麵對著擔憂回頭的母後,朱厚成伸手指點道:“母後,你看看你現在這幅狼狽的樣子,就算我們是去向皇弟投降,也不能這樣慌慌張張地去,憑白讓人笑話。”

    聞言一愣,韋氏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鳳袍褶皺,妝淩亂,便連腳上穿著的紋金雲履,竟然也少了一隻。

    “也是...”定了定神,韋氏猶豫片刻後,抬頭道:“要不這樣吧,你先跟母後我回寢宮收拾一下。”

    “不了,母後你自己去吧。”朱厚成輕輕抽回手臂,一邊將韋氏推向殿外,一邊解釋道:“你忘了嗎,皇弟的那個小情人可還在我們手上呢。既然要去投誠,我們自然不能空手去,兒臣我還得先去把呂雉帶來。”

    深深吐了口氣,韋氏剛剛懸起的心又再次放了下來,連連點頭道:“成兒說的對,時間緊張,朱厚聰他隨時都有可能帶人打進來,那我們就先兵分兩路,最後在這裏匯合。”

    “這樣最好。”朱厚成輕聲附和道,伸手一推,將韋氏推出殿外。看著一步三回頭的母後終於徹底遠去,朱厚聰才緩緩收回嘴角的笑容,心道:“女人啊...有時候真是蠢笨的可憐。”

    雙腳一旋,朱厚成徑直走進右手邊的的金鑾側殿,揚袖一揮,守衛在門後的兩位心腹親衛便躬身告退。前走兩步,朱厚成有些隨性地依靠在身旁的朱紅立柱上,靜靜地低頭思考著自己有限的將來。

    “咳咳咳...”

    一連串咳嗽聲突然打破了殿內的寂靜,朱厚成轉頭看去,身後單獨安放的床榻上,呂雉正倚靠在側邊的扶手,虛弱地大口喘息著。

    沒有急於說話,而是在耐心地等到呂雉呼吸平複之後,朱厚成才緩緩開口道:“呂雉,皇弟他馬上就會進宮來接你了。”

    聞聲抬頭,呂雉的目光輕輕地落在朱厚成臉上,沒有開口問,也根本無需問。既然朱厚聰能在現在這個時候進宮,那就代表這場關乎於皇室奪嫡的短暫戰爭已經悄然結束,而朱厚聰便是勝利者。

    皺了皺眉頭,呂雉臉上卻並沒有因此生出絲毫的欣喜神色,隻是平靜地收回右手,任由一縷鮮紅的血跡自唇角滑落。

    不同尋常的是,呂雉吐出的血液沒有融入到潔白如雪的絲綢長裙裏,也沒有被寬闊的床麵所阻攔,而是像一顆顆光滑的珍珠一路向下,直到滴落在平整的大理石地麵之後,才輕輕崩散成一朵朵血色鮮花。紮根在磚縫裏,在呂雉腳邊緩緩飄搖。

    眼見此景,朱厚成下意識地眯了眯雙眼,哪怕在過往的半個多月裏,他已經看過了無數次這樣的場景,可還是忍不住為之驚歎。

    隨著一朵朵血花接連成形,呂雉似乎永無休止的輕咳聲終於停了下來。伸手一抹雙唇,呂雉開口說道:“接下來,你要怎麽辦?”

    朱厚成笑了笑,淡淡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學曆史上那些愚蠢的失敗者,妄圖憑借著你的性命安危,去威脅朱厚聰,輸了就是輸了,我還沒有那麽下作。”

    呂雉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承諾而生出絲毫變化,平靜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也對...”朱厚成自嘲一笑,道:“你也根本不會擔心這個。”

    自從將呂雉挾持到宮中以後,朱厚成就從來沒有見過女子表露出絲毫的害怕,或是緊張,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呂雉身上的清冷氣質與日俱增。到現在,朱厚成甚至懷疑,就算自己現在拔刀殺人,眼前的這位女子也隻會平靜受死。

    眉梢微顫,朱厚成的腦海中突然萌生出一個無趣的想法,他想看一看,眼前的呂雉是否真的像自己所猜測的那樣,天塌不驚。

    “其實,之所以不拿你當人質,是因為我知道朱厚聰根本不會為了你而放棄任何東西。”一邊說著,朱厚成一邊靠近的女子身前。在如此接近的距離裏,朱厚成可以清晰地看到,呂雉因自己的話語而呼吸一頓。笑了笑,朱厚成輕柔的語氣當中滿是譏諷意味:“我想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畢竟當初在龍虎山上,他就是這麽做的。”

    始終麵無表情的呂雉眼中,終於生出了一絲不易察覺地情緒波動,隻是語氣卻依舊冷人心脾:“你這樣...有意思嗎?”

    朱厚成沒有動怒,反而咧開嘴大笑道:“哈哈哈...當然沒意思。可不知道為什麽,我每次看到你這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模樣,就心裏不舒服,就想刺一刺你。”

    聽著聽著,呂雉雙眸中突然生出一絲可憐的色彩。

    臉色一凝,朱厚成仿佛被女子的眼神深深刺痛,一伸手將呂雉拽至自己身前,怒喝道:“你算什麽東西,本王就算再落魄,也輪不到你來可憐我!”

    呂雉也不反抗,眼中的憐憫意味反而因此愈加明顯。

    咬著牙,朱厚成用力揮舞著手臂,將半身懸空的呂雉再次甩回床榻。眼含怒色,朱厚成暴躁地於原地來回踏步,一會咒罵著父皇與朱厚聰,一會又咒罵著陳正華和張衍聖。

    “混蛋!你們為什麽都選擇他,而不選我,朱厚聰哪裏又比我強!”罵來罵去,其實朱厚成心中最為糾結也隻是這一個問題,論治世才幹,論沙場武功,論民間風評,朱厚成自覺哪一點都要比那個自小放養在外的弟弟強上許多。若不是你們這些人都一股腦地選擇幫助皇弟,我朱厚成怎會輸給他!

    昨天的朱厚成還身穿龍袍,高居金鑾寶座之上,今天便已經淪落成了喪家之犬。一夜之間,便已天翻地覆,朱厚成不甘心!不舍得!不願意!

    猛然轉頭,朱厚成看著身後癱坐在床榻上的白衣女子,獰笑道:“不好意思,本王改主意了。”

    今天,你與他兩人之間,注定隻能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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