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他還在等你。”
    主魂走到單靈靈麵前，眼中盛著萬千溫柔，她微笑著，將掌心輕輕覆在單靈靈胸口的位置。
    一陣溫暖的暗紅光芒悄然亮起，如同一束穿透長夜的光，點燃了單靈靈胸膛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記住，他愛你。”
    “這一次，不要猶豫，大聲告訴他，你也愛他。”
    ——————————
    單靈靈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意識被一股洪流席卷，整個身子都在虛空中翻滾沉浮。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眼的不是黑暗，不是星空，也不是讓她心碎欲裂的不周山。
    而是一方熟悉到令她心跳驟然加快的空間。
    琉璃穹頂上刻著騰蛇圖騰，縹緲煙紗自上垂落，房間四角燃著安神熏香，微弱的香氣在空氣中繚繞。
    一盞微弱的燭火在床邊，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這是……
    自己還是騰蛇族長時，屬於她寢殿的樣子。
    單靈靈揉了揉泛酸的眼睛，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心跳得厲害，整顆心都被從夢中驚醒，猛地拋回了現實。
    她什麽都記起來了。
    曾經的單靈靈，正如刁蒼所說，是一位真正的神女，統禦騰蛇一族，威儀赫赫。
    那段歲月中，她與燭洺赫一起，在那片看不見盡頭的扶桑林裏相知相愛，時光靜好，日子雖短，卻美好勝過神話。
    直到後來，作為騰蛇族族長的她，死在了不周山斷口。
    而燭洺赫，為她一怒衝天，血洗水神一族，一頭撞斷不周山，驚天動地，最終被罰，貶入幽冥之界。
    他帶著殘餘的騰蛇族，在幽冥之中一點點建立起屬於他的國度。
    等待著單靈靈的歸來。
    再後來呢……
    單靈靈仰頭看著寢殿的天花板，腦海中浮現出她曾從萬戮銅鏡中看到的前世記憶，那些紛繁片段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戰國、唐、宋、明、清……一個個時代走馬燈般閃過，直到戰亂紛飛的民國，直至今日。
    記憶的洪流，最終停駐在十沉獄中那個供奉著無數靈位的祠堂裏。
    單靈靈記得那個地方。
    祠堂之中，成百上千塊靈牌安靜陳列，無聲地訴說著。
    那些名字，那些年代。
    那全部，都是她的曾經。
    單靈靈深吸了一口氣，腦中仍然有些混沌。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還記得是在冰魄寒淵的寒淵殿中，困意洶湧，她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可就在那時，一個聲音將她喚醒，不知不覺間，她被吸引著，踏入了那座幽寒無比的冰窟。
    也正是在那裏，她見到了自己那被冰封萬年的主魂。
    自那一刻起，單靈靈重新擁有了所有屬於她的記憶，那些原本封存在主魂深處的過去，連同愛、恨、執念與訣別，一同歸來。
    她也終於看見了，在她香消玉殞之後，燭洺赫為她做下的，所有的一切。
    所以說……我現在還在幽冥國？
    那這個寢殿是……
    單靈靈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目光在四周掃過，落在自己身上。
    她已經被換上了一身熟悉的衣裳，輕柔如煙的絲綢長裙，豔紅如血，是她前世最鍾愛的顏色。
    並不是因為多麽華貴或搶眼，僅僅因為，那是燭洺赫的眼睛。
    那雙紅得驚心動魄、灼灼如焰的雙瞳。
    可現在，這樣的一雙眼睛……就在她身上。
    單靈靈下意識地抬手，輕輕觸碰下眼瞼。
    她終於明白，自己那雙與眾不同的紅瞳，屬於燭洺赫。
    燭洺赫將自己的覺魂挖出，獻給了她。
    他呢？
    燭洺赫在哪裏？
    我要去找他！
    也許是沉睡得太久，四肢還有些僵硬不聽使喚，單靈靈剛剛掙紮著從床榻上坐起，還未來得及踩在地上，忽然聽見房間一隅的黑暗中，傳來一絲極輕的動靜。
    她猛地扭頭望去。
    角落裏，蜷縮著一個人影。
    那人靜靜地坐在地上，整個人被陰影包裹著，無法看清臉，但單靈靈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
    “燭……”
    她試圖開口，卻發現嗓子幹澀到發痛，聲音幾乎破碎。
    輕輕清了清喉嚨，單靈靈忍著胸腔翻湧的情緒，又喚了一句。
    “燭洺赫……”
    聲音剛落，那角落裏的人影忽地顫抖了一下。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黑暗，望向她，沒有動。
    “燭洺赫，你怎麽……”
    單靈靈說了一半的話，完全哽在了喉嚨裏，她拚命壓下聲音裏的顫抖。
    “燭洺赫，你過來好不好？”
    燭洺赫隻是搖了搖頭，卻依舊沒有動彈。
    “小九……”
    “你若不過來，我就去找你……”
    單靈靈咬著牙，顧不得雙膝發軟，雙手死死撐著床沿，試圖站起身走到那道身影麵前。
    然而她才剛站穩，腳下便是一軟，又重重地跌坐回床榻。
    果然是睡得太久了，身子骨很是軟綿。
    單靈靈低聲懊惱，眸光卻緊緊地盯著角落那道身影，沒有移開一分。
    看著她掙紮的模樣，那一直蜷縮在角落的燭洺赫終於動了。
    他緩緩起身，頭垂得很低，整個人像是還沒從夢魘中掙脫，那高大的身影，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近了她。
    “小九……”
    “師父。”
    燭洺赫終於站定在她麵前。他身著一襲墨色的國主長衫，衣袂繡紋沉靜矜貴，身姿挺拔，周身的氣勢，依舊是一國之主，威壓如山。
    然而，下一瞬……
    “咚！”
    燭洺赫的膝蓋重重跪了下去，毫無預兆地將自己砸入塵埃。
    “師父……”
    他聲音哽咽，雙膝落地，頭顱深深垂下，將額頭抵在她的膝上。
    那一刻，所有的冷傲、克製與自持，全都崩塌成一句嗚咽低語。
    “對不起……”
    “我……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
    “我不該……不該讓你一個人去麵對那一切的。”
    “我……”
    單靈靈的眼淚，一顆接一顆砸落下來，滾燙而急促。
    她彎下腰，輕輕環住燭洺赫的後腦，將他緩緩攬入懷中。
    “小九，是我不好，是我食言了。”
    “所以……別說對不起。”
    “你抬起頭來，看我一眼，好嗎？”
    “燭洺赫，我想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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