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三十分鍾後，辦公室門被推開，儒班長扶著陳工走了回來。陳工的臉色比剛才稍緩了些，但依舊透著病氣，腳步也虛浮，他慢慢挪到椅子旁坐下，盡量不讓人看出異樣。
    “怎麽樣，陳工，好點了嘛？”江夏關切地問道。“我這還有點蒙脫石液，您要不來一口吧。嘎嘎好用！”
    陳工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聲音還有些虛弱：“好多了，就是吃壞了肚子，折騰了一下。耽誤大家時間了。好，我喝！”
    江夏見他能回來，心裏稍安，又想起剛才的進展，語氣變得輕快了些，他對著陳工揮揮手：“您沒事就好！剛剛您不在，我和李老討論了探尋高純金的探測指標，有了些新想法！”
    “哦！願聞其詳。還請小江工不吝賜教！”陳工難得掉了句書袋子，同時悄悄給一旁擔憂看著他的李工遞了個 “別聲張” 的眼色，接著撐著桌子慢慢坐直，挪到江夏對麵的椅子上。
    趁著江夏低頭翻圖紙、和地質領導確認參數的間隙，陳工的手在桌下悄悄動了動。
    他不知從哪兒找了根一尺來長的粗木棍，一端頂在桌腿上，另一端死死抵住自己的右下腹，力道大得連手背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等江夏抬頭時，他又悄悄解開棉衣下擺，把木棍藏進衣襟裏，隻露出一點不起眼的衣角。
    “咦，小江工，你這畫的是探頭嘛？”
    陳工往前湊了湊，故作好奇地問道，借著動作掩去額角新冒的冷汗。
    “對！這就是剛才探討出來的一個改進思路！”江夏有些興奮地指著圖紙，“我管它叫多探頭空間梯度測量陣列！”
    陳工仔細看著圖紙上被江夏以特定網格形狀精確排列的探頭，眼中閃過領悟的光芒：
    “妙啊！你的意思是，放棄了絕對磁場強度的單一測量，轉而通過測量不同探頭空間位置間的磁場梯度變化，這樣不僅能更精確地定位異常體的三維位置和埋藏深度，還能通過梯度場的形態特征，一定程度上區分異常源的性質？這個思路確實能極大提升分辨率和抗幹擾能力！”
    江夏深深看了眼陳工，暗歎這位工程師的眼光確實毒辣，僅僅通過感應頭的排列方式，就準確理解了自己的設計意圖！
    “就是，後世怎麽沒聽過這位的名字呢？”江夏心裏嘀咕了一句，但隨即釋然，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祖國的強大，離不開無數這樣默默無聞的奠基者。”
    想到這，他心中再次充滿了與這些前輩同行奮鬥的自豪感。
    他馬上獻寶一樣把昨天折騰了半天的改進圖紙都搬了出來，如同小孩考了一百分急切的想要和自己家長炫耀一般。
    “不止，諸位看這！這裏是主控電子單元！我在主控電路裏加了個‘極化激勵模塊’，能向探頭線圈施加一個峰值 1.5 特斯拉的直流脈衝電流。
    探頭裏裝的是富含氫質子的煤油，電流產生的強磁場會讓質子磁矩沿磁場方向定向排列。等極化電流突然切斷，質子磁矩就會在地磁場作用下做旋進運動，產生交變感應信號。
    這個信號的頻率就是質子旋進頻率，跟當地地磁場垂直分量嚴格成正比，公式是 f=γb⊥\2π，γ 是質子磁旋比，數值是 .3 赫茲 \ 高斯，是固定值！”
    “嘿嘿，這個公式還是仲義老師告訴我的，李老，您幫我看下對不對……”
    地質領導聽得頻頻點頭，手指在圖紙上輕輕點著：“這個思路對！地磁場垂直分量受地下礦體影響會發生畸變，測準旋進頻率，就能反推出磁場畸變值，進而找到礦體！
    聯盟曾經提出過這個設想。
    可問題是，質子旋進信號太弱了，通常隻有幾微伏，很容易被噪聲淹沒，他們就放棄了這個。你怎麽解決哪？”
    “李老您問到點子上了！”
    江夏點出了最關鍵的技術難點和解決方案：“當然，這個信號極其微弱，信噪比很低，幾乎被環境噪聲淹沒。但這一點，可以通過李老提供的精確本地地磁參數和岩石背景電磁特性數據，結合這種基於相幹檢測原理的超窄帶鎖相放大技術來克服！
    通過精確測量並跟蹤質子進動信號的頻率，我們就能反演出異常體所在位置磁場的微小畸變，從而實現對高導電性目標的精準識別！”
    眼熟嘛？
    這不就是脈衝多普勒雷達那套算法的魔改精度版嘛！
    也別說這小子偷懶套用，主要是他們的原理真就差不多！
    不過，這個核心架構實質上還是將質子旋進磁力儀的原理與傳統的感應脈衝雷達相結合。
    隻是這小子對感應探頭的改良，是通過“掃描儀”這個金手指一次次試出來的,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拚湊出來的這套東西居然摸到了地磁絕對測量的門檻。
    管他那麽多，反正現在這個“向下”觀測目標的雷達，核心架構搭建完成！
    “啪啪啪……”
    小辦公室響起一陣掌聲。
    陳工借著捏下巴的動作，悄悄抹去滑落的冷汗。
    “小江工，確實不錯！這套思路很清晰！”陳工的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專業判斷力絲毫不減，“不過，考慮到野外作業的便攜性和可靠性，數據的直觀顯示和記錄很重要，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數據記錄方式？增加一個模擬紙帶記錄器可能比較實用。當然，如果條件允許，小型陰極射線管顯示是最理想的。不過，這套係統，又是脈衝又是進動測量的，耗電應該不小吧？”
    “哈！沒事，陳工，我這有比你說的都好的輸出顯示設備！不過，在那之前，你們得先把‘入夥書’簽了……”
    “還有就是……”
    江夏看向儒班長。
    儒班長又會意走到一個文件櫃，拉開……
    這裏麵擺的就不是方便麵了，而是幾本厚厚的“詞典”……
    “先把這詞典看一遍吧……”
    “看完後，就可以去112廠借用下他們的大黃分身來了。通過這個口令，調取論壇裏麵關於新元件和新接口標準的部分預習一遍呀？”
    “誒……”
    看著幾本詞典的正式名稱，就連地質領導的鬢角都滑落了一滴冷汗。
    “我幫你泡方便麵，你居然要我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