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遠比看上去要長。
    陳玄陽走出幾步，來到了牆壁邊第一幅畫作旁。
    這副畫作下散落著幾根白骨，意味著曾有一條生命在這裏消逝。
    陳玄陽扭頭，看向畫作裏的內容。
    上麵用墨水簡單的勾勒出一座城，以及一個小人的形象。
    雖然畫風極其粗陋，甚至有些抽象，就像小孩子的塗鴉，但陳玄陽還是一眼看出了它們所代表的東西。
    凝神去看，畫中的小人似乎動了起來，他的嘴裏發出哭聲、笑聲、好奇聲、驚嚇聲、驚恐聲……
    伴隨著這些嘈雜的聲音，小人的身形不斷變大，身後的城池也流轉起來。
    陳玄陽還沒能看懂這些是什麽意思，畫作就再次靜止。
    他低頭看了看手掌，指甲與皮膚已經完全消失，露出一片模糊的血肉與大片埋藏在血肉間的血管。
    時間不允許他進行過多的思考，一直在催促著他不斷前行。
    不得已，陳玄陽邁步，再次向前走去。
    很快，第二幅畫來到了他的身旁。
    畫下同樣有著一具屍骨，畫裏同樣有著一個小人兒。
    水墨不斷流轉，讓畫裏的小人兒與場景動了起來，就仿佛一部粗陋的有聲動畫片。
    演繹一遍後，畫作便陷入靜止。
    陳玄陽繼續向前走。
    第三幅畫……
    第四幅畫……
    第五幅畫……
    每經過一幅畫作，他都要停下來觀察一段時間。
    這時，他的左手掉落在走廊地麵上，幾瞬就完全腐爛。
    陳玄陽不為所動，繼續向前行走。
    第六幅畫是空白的。
    陳玄陽心中有了某種覺悟。
    “前五幅畫下都有一具屍骨，所以它們都有內容；第六幅畫下沒有屍骨，所以它是空白的。”
    “畫裏的內容，應該就是在記錄畫下屍骨的一生吧？”
    “它把武人一生的記憶偷走，放在畫裏，是為了做什麽？”
    “難道僅僅隻是為了觀賞？”
    陳玄陽低頭不去看第六幅畫，畫紙是空白的，倘若盯著它看，就很有可能會像前五具屍骨一樣，倒在畫下。
    但即使如此，經過第六幅畫時，陳玄陽依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傳來，讓他忍不住想要抬頭。
    “陽兒，藏好這些銅板，去鎮上買些吃食，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讓你爹看見……”
    陳玄陽麵色一凝。
    空白的畫紙裏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混蛋！敢偷老子的錢？真是反了你了！看老子不揍死你這個小崽子！”
    這是父親的聲音。
    “汪汪汪！汪汪汪！”
    這是父親用狗鏈將他鎖住，那隻大黃狗在衝著他叫。
    “小子，吃了這枚丹藥，你這輩子就是老夫的人了。”
    這是師父正在遞給他那枚摻雜著自己心髒碎塊的丹藥。
    畫紙明明是空白的，但裏麵卻傳來了紛紛雜雜的聲音。
    這些聲音雖然普通，但卻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魔力，讓陳玄陽的腳步停滯下來。
    啪嗒——
    他的整隻手臂掉落下來。
    陳玄陽猛然回神，咬了咬牙，繼續向前行走。
    “陽兒，娘親先走了。記住，沒有能讓別人去死的力量，就不要嚐試反抗。”
    “不！不！我是你爹！你不能這樣做……我錯了，我錯了，求你放過我！”
    “徒兒，還記得你入門時師父給你的那枚丹藥嗎？人心的奧秘是長生道宗門人一生都在追尋的東西。師父雖然要走了，但心一直都會在你的身上。”
    聲音還在繼續訴說，沒有挽留，反而像是在訣別。
    啪嗒——
    液體混合著眼球，從陳玄陽的眼眶裏掉落出來，砸到了地麵上。
    失去視力，陳玄陽伸出僅剩的一條手臂，摸索著牆壁，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
    耳邊熟悉的聲音逐漸消失不見，意味著他離開了第六幅畫的範圍。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經過了第多少幅畫，陳玄陽依舊在跌跌撞撞的走著。
    白霧剝奪了他的修為，走浪侵蝕著他的身軀。
    他現在就和一個普通的瞎子沒有什麽區別。
    他不知道身上還有沒有肌膚尚存，也不知道距離走廊盡頭的房門還有多遠。
    他隻是跌跌撞撞的向前走著。
    不知何時，空氣變得潮濕起來。
    身上的血液沒了肌膚包裹，便止不住的往外流去。
    啪嗒——
    僅剩的那條手臂也掉落在地麵上，很快便不剩一絲痕跡。
    陳玄陽徹底失去了支撐，身子一個踉蹌，幾乎要倒在地上。
    他明白，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倒在地上，便不會再有站起來的機會。
    身上的軀體一個個的從身上脫落，但那扇記憶中的房門卻始終沒能抵達。
    陳玄陽的身體已經瀕臨極限，即使拚盡全力也無法向前走出多遠。
    但他依舊在向前走著。
    “難道，真的走不到那個地方嗎？”
    陳玄陽拚盡身體內最後一絲力氣，猛然一躍。
    已經不抱希望的他卻感到了身前的一堵堅硬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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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的盡頭到了。
    那扇房門仿佛隻是一個擺設，陳玄陽破損不堪的軀體在接觸到它的瞬間便開始潰散，四處炸開。
    但房門後，陳玄陽的身形再次浮現。
    而且還是一個身軀完好無損的他。
    視力恢複，陳玄陽立即開始打量四周。
    房間內一片黑暗，他體內的修為依舊被盡數禁錮，無法使用，這導致他看不到任何事物。
    黑暗之中，唯有一塊不規則的灰白之光，靜靜漂浮在半空之中。
    “那是……貝殼？”
    陳玄陽心中喃喃，“原來黑色之上，是灰白色。”
    他下意識向那個方向靠攏，“可為什麽是灰白色呢？”
    “因為這是記憶的顏色。”
    黑暗中，突兀傳來一道嘶啞低沉的聲音。
    陳玄陽在黑暗中移動的軀體似乎摸到了什麽東西。
    一股滑膩、潮濕、宛若章魚觸手般的觸感傳來。
    隻是簡單一次碰撞，陳玄陽便意識到黑暗中這東西身軀的龐大，甚至遠超他數倍之多。
    原來，在黑暗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存在著一隻巨大而恐怖的怪物。
    那不知外貌的怪物伸出一根觸手，便輕易的將陳玄陽纏繞起來，提到了半空中。
    那怪物嘶啞說道：
    “凡人，你能來到這裏，的確是件難能可貴的事。”
    “但很可惜，你不是第一個進入這裏的人，也不會是第一個從這裏出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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