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時節，老宅天井漫著濃釅藥香。蘇丹正將紫蘇梗投入柏木浴桶，水麵浮著的當歸隨波輕晃，在斜陽裏拖出琥珀色光暈。雲疏趴在桶沿吹氣："像媽媽煮的甜湯！"
    "戌時三刻，水溫四十三度。"懷瑾對照《洗髓經》調整炭盆。念蘇踮腳撒入最後一把忍冬藤，花瓣遇熱舒展成鸞鳥狀。段嘉衍抱臂倚著廊柱，軍裝肩頭落滿夕照，仿佛尊鍍金的藥王像。
    變故起於更漏滴斷。蘇丹轉身取艾絨的刹那，桶底突然竄起青焰。柏木發出裂帛之音，藥湯眨眼沸騰如熔岩！段嘉衍的武裝帶卷住她腰際急退，熱浪掀翻的銅盆徑直砸向三個孩子。
    "閉眼！"蘇丹揚手甩出九枚金針。銀光在幼子們頭頂織成護網，沸水觸網即凝成冰珠。懷瑾的賬本被氣浪掀開，泛黃紙頁浮現朱批：【壬戌年霜降，火毒入髓】
    段嘉衍單膝點地查看炭灰，指腹撚出暗紅色晶粒："有人換了龍血炭。"話音未落，柏木桶轟然炸裂，藥汁潑灑處青磚盡成齏粉。雲疏撿起塊滾燙的碎木："有小蟲蟲在打架！"
    放大鏡下，木紋裏嵌滿赤紅蟻屍——正是苗疆才有的火煉蟻。念蘇的珍珠項鏈突然發燙，指向西廂房梁柱。段嘉衍的軍刀劈開榫卯，藏著的青銅匣滾落滿地蠱蟲。
    "好妹妹的藥浴方子，姐姐添了點料。"蘇雪琴的繡鞋碾過蠱蟲屍體，丹蔻指甲挑起條碧綠蜈蚣，"這鴛鴦浴可還盡興？"
    對峙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打斷。蘇丹拽著段嘉衍退入耳房，三個孩子手忙腳亂堵門窗。靈泉幻象突然漫開，映出當年祖父為退熱疾獨創的冰火浴法——需兩人共浸藥湯調息。
    "失禮了。"段嘉衍解開風紀扣，精壯背肌在蒸汽中若隱若現。蘇丹的銀針懸在他肩井穴三寸處，遲遲未能落下。窗外驚雷炸響，雲疏突然抱著藥杵撞開門："要加甘草嗎？"
    暴雨裹挾著火蟻撞向窗紙，木欞漸呈赤紅。念蘇將珍珠碾碎撒入浴桶："給水水降火氣！"懷瑾翻開藥典急誦："...取井華水三升，輔以..."
    蘇雪琴的嗤笑穿透雨幕："這時候還要守男女大防？"她揚手擲出蠱蟲，碧影直撲浴桶。段嘉衍攬住蘇丹腰身旋入藥湯，蠱蟲撞上銅盆的脆響與更漏聲重疊。
    水溫在肌膚相貼處詭譎變幻。蘇丹的銀針隨他經脈遊走，金針過處騰起青霧。段嘉衍喉間逸出聲悶哼，左肩舊傷滲出黑血——正是前世替她擋箭的創口！
    "別動。"蘇丹咬破指尖，將血珠滴入他鎖骨凹陷。靈泉水忽如活物纏繞傷處，蒸騰的霧氣裏浮現出昔年箭陣畫麵。雲疏扒著桶沿驚呼："爸爸背上有蝴蝶！"
    蘇雪琴的蠱笛陡然轉調，暴雨化作冰錐擊穿瓦當。段嘉衍將蘇丹護在身下，背肌繃緊如弓。冰錐刺入藥湯的刹那，懷瑾將整本《千金方》投入浴桶，書頁遇水凝成金鍾罩。
    "還差最後三針。"蘇丹的呼吸拂過他喉結，金針在命門穴震顫。段嘉衍突然扣住她手腕，傷口黑血逆流成符："蘇雪琴在屋頂布了離火陣。"
    子時更鼓穿透雨簾，藥湯忽冷忽熱。念蘇將最後顆珍珠按進桶壁："要唱歌哄水水睡覺嗎？"三個孩子手拉手哼起采藥謠，聲波激得水麵浮出上古淬火紋。
    變故在月隱時爆發。浴桶突然炸開，藥汁凝成百枚冰針。段嘉衍用軍裝裹住蘇丹翻滾躲避，冰針擦過臉頰釘入磚縫。雲疏舉著搗藥杵追打漏網的蠱蟲："壞蟲蟲吃我棒棒！"
    蘇雪琴破窗而入的瞬間，段嘉衍扯落幔帳。蘇丹的金針穿透綢布，精準紮進她曲池穴。蠱笛脫手的刹那，懷瑾將賬本塞進她懷裏："送你本往生簿！"
    暴雨驟歇時，浴房已成澤國。蘇丹望著滿地狼藉苦笑："這藥浴算是白..."未盡之言被段嘉衍的體溫堵住。男人軍裝大敞，水珠順著胸肌滑落，掌心還貼著她後腰的冰針傷處。
    "媽媽耳朵紅啦！"雲疏舉著銅鏡蹦跳。念蘇用珍珠串給段嘉衍編護心鎖，懷瑾在賬本記下："子時三刻，父母協同退敵一次。"
    晨曦漫過殘窗時，蘇丹在瓦礫間發現半張殘方。焦黃的《淬體錄》頁角，祖父批注猶存："...冰火相濟時，可見同心蠱..."段嘉衍的唇忽然印上她腕間針眼："這種蠱，我種了。"
    三個孩子蹲在院中壘藥渣塔。雲疏把火蟻屍體擺成笑臉："壞姨姨的禮物！"念蘇的珍珠在塔尖流轉虹光，懷瑾的賬本悄然浮現新章回——正是下月十五的月圓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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