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9，報告戰損。”
    蘇言坐在指揮艦內，左臂纏著厚重繃帶。一個小時前，降臨者的下屬種族對他發起斬首突襲，那顆動能彈頭穿透戰甲，在骨肉之間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烙印。血還未止，紅透了幾層纏布，隱隱滲出體溫的餘燼。
    此刻，指揮艦停靠在小行星群的邊緣，艦體正在進行緊急維修。外部結構支離破碎，如同被火雨剝蝕過的殘骸之殼。
    “boss，總戰損率已達百分之四十五點二，戰損即將過半。建議收縮防線。”
    艦橋陷入死寂。窗外，小行星緩慢旋轉著，在黑暗中無聲滑過，如死星碎片，在真空裏低語。星係邊緣已然淪陷，降臨者的餘燼將原本輝映的星辰盡數染黑。那些熟悉的光點，如今像一雙雙凍僵的眼睛，被烈焰與寒潮吞噬，永不再睜。
    蘇言終於動了。他抬手，按住傷口處，指尖微顫。那一團血色，仿佛從他體內抽出的一縷天命，緩緩在時間中消褪。
    “把四號衛星軌道的偵察艦撤回來。”他說，聲音低啞，摻雜著久未休息的疲憊，“留在那裏，隻會白白送命。”
    “明白，四號偵察編隊開始撤離。”
    艦體外，機械臂正緩慢切除燒蝕的裝甲，將殘骸一塊塊送入死域邊緣的處理爐中。熱浪透過艙壁，微微震動著蘇言的側臉。他未曾理會，隻是靜靜聽著下一組數據的播報。
    “先遣艦隊剩餘比重：36。第二縱隊未能突破敵方鎖區，生還率28。艦體回收不全，個體生還幾率不足7。生產區超負荷，後備資源接近枯竭。艦載修複係統效率下降至52。”
    蘇言靠在指揮台邊，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啞的嗓音。
    “還剩多少支艦隊？”
    “殘餘艦隊51.5支，十支完全失去作戰能力，正待補給與維修。boss，我需要提醒你——無人艦隊的戰損數據本就無從準確評估——”
    “不用說了，繼續你的任務。”
    蘇言抬手調出峘形山火種計劃的主麵板。畫麵中，超過半數的發射台已點亮，星艦正在十九號星環休眠等待，沉默漂浮在冷寂宇宙的彼岸。他緩緩揉著額角，疲憊如同潮水淹沒神經。
    3150小時。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了。
    他站起身，步履遲緩地走到舷窗前，望向那遙遠得幾乎不可觸及的方向。灰白的恒光灑落在他蒼白的側臉上，像是未曾雕刻完的紀念碑。他看不見十九號星環——它遠在一光年之外——可他依舊盯著那個方向，仿佛那是他最後能看見的遠方。
    外部維修臂依舊在緩慢移動，發出低沉的嗡鳴，如悼歌，在為這支瀕臨崩潰的艦隊哀悼。
    他伸出右手，指尖觸在舷窗的玻璃上，與遠方虛無中的火種輕輕相對。
    他知道，那些休眠的星艦裏封存著泰拉最後的種子——孩童、工程師、教師、農民、藝術家……還有他的朋友。他們或許不會戰鬥，甚至連駕駛終端都未曾操作過一次。他們無法左右這場戰爭的結局。
    但他們，是他必須守住的未來。
    “boss。”0019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沉靜。
    “第三恒星帶防線瓦解，敵軍投射體已突破百道折射軌。五十七艦隊請求緊急後撤許可。”
    蘇言低聲問：“該艦隊戰損？”
    “百分之六十一。”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執行自爆。”他說，仿佛隻是給出一條再尋常不過的調度命令，“至少能拖住兩三天。”
    那是他最後能給這支艦隊的意義。
    又少了一支……他心裏默念著。
    他輕輕靠在一側支柱上，閉了閉眼。
    普瑞塞斯……應該正準備去找希爾達了吧。小兔子，和阿米婭一樣。都是些在廢墟裏仍然選擇相信明天的人。希望阿米婭和博士他們在倫蒂尼姆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羅德島還得繼續走下去啊.......
    他喉頭湧上一點苦澀的笑意，卻最終沒有笑出來。
    這一刻，沉默比言語更有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