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再一次掃過這片焦黑、泥濘、血跡斑斑的大地，仿佛要將它吞沒在無盡的寒夜裏。在這片被骨殖、鮮血、煙塵與泥漿攪成泥沼的戰場上，一行黑影緩緩前行。他們的腳步深深陷入泥中，濺起渾濁的汙水。即便是這般狼狽，他們依然執著地追逐著某種虛無的幻象。
    赫德雷走在最前，神情冷峻，眸光穿透這片廢土。那些幻象，是他們唯一的線索。如巫妖所言，這浮沉的曆史碎片，就是它留下的轍痕。幻象時隱時現，像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卻也是通向真相的唯一指引。
    他們穿行過一座座廢墟——那些早已泯沒於曆史塵埃的城鎮與工坊。踏足的，是無人銘記的崩塌與遺骸。可那些景象轉瞬即逝，仿佛這片土地在拒絕被窺探。更多的時候，他們隻來得及抓住最後的一絲殘跡，連喘息都顯得多餘。
    十七座血魔的戰爭法陣，在這片土地上被赫德雷等人尋獲。可這數字，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隱藏於這戰場上的法陣，恐怕還要多上數倍、甚至數十倍。每一座法陣無一例外，都在最近一周內驟然現身。這等效率，讓人不寒而栗。
    赫德雷的目光冷了幾分。他們曾在其中兩座法陣邊緣，找到隊伍留下的泥印。泥印不深，顯然隻是巡檢或維修的小隊。他心中的疑慮愈發濃烈：摧毀這些法陣，意義幾何？就算毀去幾座，他們似乎隻需“擺放”上新的便可。
    不論那東西是什麽，赫德雷愈發確信，必須盡快將它掌控在手。
    “這裏已經完全毀了。”赫德雷低聲道，環顧焦土。
    伊內絲跟在他身側，輕輕點頭，神情冷靜：“和羅德島之前的推測一樣，又是一處從城外通向城內的秘密路網。特雷西斯借此將鋼鐵、晶體單元、巫術裝置源源運入倫蒂尼姆，直到修好碎片大廈，造好飛空艇。”她語氣微頓，眉頭緊鎖，“可這些物資是如何抵達倫蒂尼姆周邊的？再愚蠢的公爵，也不會容許不被掌控的大宗物資流入核心領土。”
    “所以，那些東西恐怕也是，像食腐者之王的軍團一般，憑空現身於這些站點周邊。”她喃喃自語。
    赫德雷目光一凝：“既如此，我們一直苦苦尋找的‘薩卡茲補給線’，恐怕隻是運輸過程裏最末、也最無關緊要的環節。”
    伊內絲握緊了拳：“這到底是什麽技術？”
    赫德雷沉默了片刻，低聲追問：“既然特雷西斯掌握了這種能力，為何不將其直接用於作戰？讓軍隊突入敵後，或讓炸藥出現在公爵座艦之上？”
    “要不限製極多，要不……”伊內絲看向遠方，“它本身十分脆弱。巫妖說那已非源石技藝，可我實在難以想象——”
    “，你那邊？”赫德雷忽然轉頭。
    蹲在一處塌方前，像是剛從神遊中回神，愣了片刻：“啊？沒有戰鬥痕跡……這裏塌得很徹底。”她投來一枚石子，隨意至極，石子在地圖上滾了幾下，停在代表一片山丘的符號上。
    赫德雷目光落在石子上，忽而輕歎：“出發吧。既然別無線索，交給偶然未必不是選擇。第一個地點，就這裏。”
    他們繼續前行，山體幽深，洞口宛若巨獸之喉，吐出無邊黑暗。赫德雷微微閉眼，腦海浮現維多利亞史書上的比喻：探究曆史，如同走入漆黑洞窟，隻能憑指尖觸碰岩壁的紋理，在黑暗中拚湊出一個似是而非的過去。
    可這片大地從不善待曆史。源石礦脈蠶食一切，連骨骼也不放過，考古者們隻能麵對金屬殘片苦思冥想。
    但他們是薩卡茲，能用更古老的方式回望過往。赫德雷記得傳說，卡茲戴爾熔爐的死魂靈，偶爾會呢喃魔王昔日的輝煌與哀歌。可他少年時在爐邊守望的那些歲月裏，聽到的，始終隻有沉默。
    如今，他們在這戰場上摸索那支配一切的手的影子，也許仍隻能聽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