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布倫特伍德的園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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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格達爾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祖父在溫室的陽光下離去時,懷中抱著他最愛的花,神情安靜得像沉睡。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她相信,自己的一生會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度過,陪著花,陪著陽光,直到終點。
    直到那些陌生人踏進布倫特伍德。
    第一批薩卡茲士兵進入小鎮時,表麵上仍有一絲“秩序”。
    他們沒有燒毀房屋,也沒有驅趕居民,隻是在鎮口立起沉重的路障,在屋頂安放狙擊架。
    有人以為,這意味著保護。
    但瑪格達爾知道,那不是保護,而是釘進血肉裏的釘子,冰冷、堅硬,提醒著這裏屬於誰。
    她仍是園丁,仍在溫室翻土、澆水。
    至少,看起來如此。
    那兩個“自救軍”的人悄然離開,已經過去一周。
    那位曾在花畦邊替雛菊翻土的薩卡茲尉官,也整整七日沒有出現。
    夜晚,工地的燈火亮得如白晝,狂風卷著鐵屑與火藥的味道,壓得人透不過氣。
    瑪格達爾開始失眠。
    她聽見工地深處傳來的低沉轟鳴,像某種巨獸在地下緩慢翻身。
    夢中,那些堆在廣場的石塊浮現出血色的紋路,裂縫像眼睛,緩緩張開。
    她驚醒時,隻有風聲穿過玻璃,帶來一陣寒意。
    那天,她走過廣場,提著一籃玫瑰。花瓣顫抖,仿佛在風中戰栗。
    漢克正在卸石料,滿臉灰塵。
    “瑪格達爾,”他抬起眼,疲憊地笑,“你還是老樣子,捧花的時候,總讓人忘了這世道。”
    她勉強笑了笑:“謝謝你,漢克。你見過威爾嗎?他訂了花,可一整天都沒來取。”
    “威爾啊……”漢克頓了頓,嘴角帶著一抹古怪的弧度,“估計是去給芙蕾達準備驚喜了吧。”
    他說完,低聲補了一句:“你運氣真好,分了個差事,不用在工地熬夜受罪。”
    瑪格達爾盯著他,輕聲問:“他們……到底在建什麽?”
    漢克扯動嘴角,沉默片刻,才丟下一句:“沒什麽,隻是……世道變了。”
    他的眼神閃過一抹陰影,像咬碎了什麽硬物,吞進喉嚨裏。
    夜裏,鐵錘聲在風中回蕩,像沉重的鼓點,敲在耳骨深處。
    她輾轉反側,閉上眼時,又看見那些裂開的石塊,血色的紋理像脈絡,沿著地麵蔓延。
    那聲音,像有人在低語。
    她驚醒時,溫室外的風聲像一隻冰冷的手,推開了門。
    第二天,溫室碎了。
    塵土嗆得人咳出血腥味,玻璃碎片在陽光下冷閃。
    花被踩爛,雛菊、玫瑰、藍鈴花,根莖斷裂,泥漿混著花瓣,像殘破的紅白帷幕。
    那些象征農事節的新芽,如今死在鋼靴下。
    “指揮官,你護的地方,現在成廢墟了,還覺得有意義嗎?”
    薩卡茲雇傭兵譏諷的聲音像銼刀刮過金屬。
    “夠了。”尉官冷聲回應,“這裏不可能藏著維多利亞人。”
    “現在可不是你說了算。”雇傭兵踩碎一株玫瑰,發出一聲脆響,“你在前線的失利,讓我們錯過太多機會。別拿你的軟弱拖累委員會。”
    瑪格達爾撲上前,卻被一隻手死死扣住。
    “別動。”尉官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再動,我救不了你。”
    她瞳孔顫抖,淚水模糊了視線,隻看見血光映在玻璃上。
    “嘖,掃興。”雇傭兵甩甩手,“花草毫無意義,瑪格達爾。兵工廠,焚燒爐,那才是我們要的東西。”
    他們離開時,風卷起灰塵,埋葬了最後一株新芽。
    “放鬆。”尉官扯下一條布帶遞過來,低聲說,“你的手在流血。”
    瑪格達爾盯著他,聲音冷得像石頭:“你們找到想要的東西了嗎?”
    “沒有。”
    尉官沉默片刻,忽然壓低聲音:“今晚,把這些玫瑰帶走,穿過我們的營地,是最安全的路。如果有人攔你,就說是替我送的。”
    她盯著他,像盯著一口無底的井。
    “還有——”他頓了頓,嗓音壓得極低,“如果能在我的營帳放一束,我會……很高興。”
    瑪格達爾冷笑:“‘園丁’不是我的名字,薩卡茲。我叫瑪格達爾。”
    他愣了片刻,低低笑了一聲:“那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鍬子’。”
    風在夜色裏呼嘯,帶著沙礫和低語,像某種古老生物,在布倫特伍德的暗處緩緩蘇醒。
    祖父曾說:
    “農事節種下的,是象征希望的種子。”
    如今,布倫特伍德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希望。
    可在這片泥土裏,種下的東西,真的隻是花嗎?
    她低下頭,望著手掌的血,忽然想起那兩個陌生人的警告。
    ——“祭壇”,他們是這樣稱呼布倫特伍德的。
    她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