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在戰火洗禮後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壓抑。空氣仍然帶著鐵鏽般的氣味，血液與塵土在泥地裏凝成暗色的紋路。小鎮殘破的屋舍一棟棟聳立，像被遺棄的墓碑，在夜風裏發出斷續的呻吟。
    會議剛要繼續。推進之王抬手準備開口，指尖甚至已經在紙質地圖的邊緣敲下去。就在這時，所有的光都在一瞬間被吞沒，又在下一秒被重新點燃。
    夜幕深處，突然亮起一抹極亮的白光，像是一把利劍，毫無征兆地刺穿了黑暗。那是極高空中的某個碎片，一條弧光，劃開天穹，拖曳著長長的尾焰，在寂靜的夜空裏燃燒、扭曲，直至遠方，化作一片無聲的煙花。
    所有人都停下了。
    米亞爾機甲的艙蓋半開著，白金天狼高大的機體立在殘垣旁，焦黑的斷臂垂落著，像一隻被折斷的翅膀。在它的金屬裝甲上映照著那光軌，像在為某種不為人知的犧牲舉行無聲的告別。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需要解釋。
    推進之王抬起頭，她的表情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嘴角的弧度僵硬到近乎鋒利。她的拳頭緩緩收緊，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阿米婭坐在昏暗的桌旁，雙手交握在膝上。微風吹動她的發絲，卻吹不散她眼底的光，那抹光混雜著不甘與顫抖，在這寂靜中顯得過於鮮明。博士的身影隱在暗影裏，但可以看見他的肩膀隨著呼吸起伏，仿佛在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赫德雷站在牆邊，背後是破碎的磚石。他握著劍的手停了下來，長劍的刃口映出那抹光，他的目光順著光跡，追逐到夜空最深處。片刻後，他緩緩垂下眼，手指在劍柄上緊扣，骨節泛白。
    那不是一顆星。
    他們心知肚明。
    那是某一段旅程，在無垠的黑暗中熄滅的痕跡；
    那是某個旗幟，以無聲的怒焰寫下的終點。
    凱爾希早在布倫特伍德會師前，就將那份文件推送到羅德島全員頻道。
    當終端彈出那行冷漠的標題時，頻道的喧鬧一瞬間歸於死寂。
    《無歸者計劃》
    執行主體：蘇言
    目標：延緩降臨者錨點侵蝕，保障泰拉星撤離窗口
    艦隊序列：自動化戰列編製 · 零歸航概率
    那一天，沒有任何一條回複。
    沒有問號，沒有驚歎，沒有任何能破壞靜謐的符號。
    終端懸浮在每個人的掌心，屏幕的冷光映出一張張麵孔，卻沒有誰能讓手指真正按下去。
    ace那晚坐在蘇言的辦公室裏，書桌上仍擺著未收拾的文件與一杯已經凝固的黑咖啡。他沉默了很久，雪茄燃到盡頭，灰燼堆滿地板。最後，他連一句“為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所有人都明白，這不是一場任務。
    這是一次將自己徹底切割出“歸路”的孤行。
    此刻，這顆星，是這條孤行的血色印痕之一。
    倉庫裏，風穿過破碎的窗欞，卷起地上的沙礫和散落的文件，拍打在牆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個人都在靜靜地望著那片光，仿佛要在它徹底熄滅之前，把它刻進眼底。
    赫德雷的呼吸很輕，卻帶著沉重的滯澀。他沒有問任何人，因為答案在看到那光的瞬間就已經知道。隻是胸腔裏，有什麽在一點一點收緊，像是鏽蝕的鋼鏈纏繞在心口。
    他不知道蘇言去了哪裏。
    也不知道那份計劃的全部細節。
    他隻記得——上一次見到那個男人，是在倫蒂尼姆外城的壁壘上。風聲獵獵，鋼鐵轟鳴，他們隔著整條城牆，彼此的目光在戰火與塵埃間短暫交匯，卻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再之後，他隻在情報的縫隙中，捕捉到那些冰冷的字眼：
    “艦隊”、“錨點”、“延滯”。
    赫德雷低聲呢喃，隻有自己能聽見：
    “……老朋友，你究竟在賭什麽？”
    回應他的，隻有風聲，以及夜空深處那最後一抹即將熄滅的白光。
    “那是……”阿米婭終於開口，嗓音低得幾乎被風吹散，“‘長空序列’的旗艦，對嗎？”
    沒有回答。
    但她知道答案。
    那並非普通艦船，而是蘇言親自編列、指揮的自動戰列艦中的核心艦隻。
    一艘再也無法歸航的艦船。
    氣氛一寸寸凝固，直到仿佛要把空氣碾成碎片。
    戰場的血腥、焦灼、殘骸都還未消散，而現在，一種更深的壓迫從無形中蔓延出來。那不是敵人的刀鋒，也不是血魔的法陣，而是命運的重量，是從未來深處墜落的陰影。
    白金天狼靜靜佇立在倉庫角落，殘缺的左臂被粗暴切斷，裸露的接口仍在冒著微弱的煙。推進之王抬手，指節在桌麵上重重敲了一下，終於打破了死寂。
    “會議繼續。”她的聲音低沉，像一枚落在鋼板上的子彈，“我們沒有時間停下。”
    阿米婭緩緩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地圖，眼底的光卻沒有完全褪去。博士坐直身體，手指輕輕摩挲桌沿，像是在將某種情緒壓入最深處。
    赫德雷沒有說話，隻是把長劍緩緩立在身旁，劍尖在地麵劃出一道冷冷的弧線，像一條無聲的界限，把這段無法言說的過往與即將到來的血戰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