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織田，好久不見。”
    複仇是前路上，突然出現了一位幾日不見的友人，那麽是會停下來還是繼續前進呢？
    織田作之助停了下來。
    “是玥啊，你回來了？”
    許是經過了一輪打擊，青年的反應頗有些遲鈍。
    他眨眨眼，似乎不是很確認麵前的人是誰，又格外堅信自己不會認錯這個人。
    “是啊，我回來了。”
    兩人的語氣都很溫和，如果忽略密密麻麻的雨幕，和狼狽的，臉上沾染著塵土與血跡的織田作之助，怕是會覺得兩人在一家咖啡廳，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你呢，你要去哪？”
    “我啊……”他眨眨眼，“我的目的地就在你身後。”
    織田作之助指了指歆玥擋住的門。
    那是紀德他們留下的地址。    而他的目的，就是收割所有人的生命，這其中，包括了他自己。
    “決定放棄了嗎？”頗有些謎語人的話，但是織田作之助聽懂了。
    “不放棄也不行吧。”他那雙煙藍色的眼睛隱隱透出血絲。
    就像是紅了眼一無所有的賭徒，正在奔赴一場無可挽回的盛大死亡。
    “那可是五條性命啊。”他做不到就這麽忽視，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的生活下去。
    如果真這麽做了，那麽他下意識的交生活費給老板的時候對方會是什麽反應呢？
    平常去超市拿了一堆玩具的自己又會是什麽反應？
    這是無解的。
    唯一的慶幸隻有老板還活著吧，也許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但，他至少，沒有拖累無辜的人。
    “所以，這五條性命和你的理想等重嗎？”
    “不，生命是無價的。”織田作之助說，“遠比所謂的，還沒有開始動筆的理想更加都珍貴。”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你和太宰，我也會這麽做的。”隻是，會先一步的安排好孩子們，再去為你們複仇而已。
    在織田作之助的心中，生命是遠比那些無生命的物品所重要的。
    就算那是他的夢想，他為此追尋了半生的事也一樣。
    “會後悔嗎？”霧雨朦朧之間，織田作之助看不清歆玥的具體神情。
    但他感受到了對方掩藏的很好的悲傷。
    他不理解，那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情呢？
    為什麽如此的複雜。
    釋然中帶著了然，悲傷中帶著果然如此的必然。
    好複雜，也許太宰能看出來吧。
    就這麽點時間，織田作之助還能想到這麽多的東西。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生命也被延長了三分鍾、五分鍾……亦或者是十分鍾？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說出了那個回答而終結。
    “不哦，我不會後悔的。”
    織田作之助想要勾起一個微笑。
    他彎了彎嘴角，卻怎麽也無法露出一個笑容。
    最後，他露出的是一個看起來格外怪異的表情。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似乎心中蔓延出來的悲傷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表達，從而限製住了他的快樂。
    如果不報仇，那麽織田作之助此生都不會快樂了。
    “既然不後悔那就去吧。”
    歆玥讓開了通往地獄的大門。
    在此之前，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扇通往地獄的門路。
    她無法留下一個心存死誌的存在。
    就算是現在留下來，在不久的將來，他還是會因為心裏的枯萎而凋零。
    歆玥最能理解這種感情。
    所以她決定不阻攔了。
    織田作之助和歆玥擦肩而過，走向了自己的命運。
    歆玥站在原地定定的站了一會，聽著耳邊不斷響起的槍鳴，直到外界傳來平靜。
    她走了進去，踏著一地的血色，見證了屬於織田作之助的執著和命運。
    “不後悔嗎？不後悔就好。”
    少女清淺的笑著，無人知曉她心中那莫大的哀傷。
    有些人的傷心是不會表現在表麵的。
    太宰治是一個，歆玥也是。
    這樣的人往往更能體會離別的含義，也更加的無法接受朋友的離去。
    但和太宰治不同的一點是。
    歆玥對此已經習慣了。
    所以，哪怕是她覺得自己被再次的放棄，放在了第二選擇上，她會為此傷心，難過，但永遠不會再次為了這件事而沉醉在無邊的深海當中。
    “你為什麽不傷心呢？”太宰治突然的問。
    也許是身邊不止一個人，他突然的，在此時有些脆弱。
    你為什麽不哭呢？為什麽不表現出傷心。
    隻有這樣做了，他才能忍耐住心中的遷怒啊。
    這位港口黑手黨的操心師，在此刻表現出了絕對的不理智。
    他被感情所操控了。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哭呢，太宰。”歆玥的聲音很平靜，很平淡，似乎現在就像是尋常的每一天一般，平靜而安然。
    但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今天，對於太宰治來說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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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才會無法接受，無法接受她這麽平淡的神情。
    她總不會像他一樣，是個不通人性的怪物吧。
    太宰治張了張口，但卻無法吐露出什麽話。
    他啞口無言的閉上嘴，在這一刻，他的臉色遠比織田作之助還要蒼白。
    也遠比他右眼上綁著的繃帶要更加的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聽我說，太宰。”
    織田作之助再一次把話題拉回正軌。
    但這次，他就沒有那麽溫柔了。
    因為，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能感受到。
    所以，織田作之助抓住了太宰治的頭發，強迫他冷靜下來，把注意力放在接下來的話上。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隻要留在暴力跟流血的世界中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我說過。”太宰治吃痛的瞳孔收縮，但到底沒有拂開織田作之助的手。
    “那你現在應該也知道了吧。”織田作之助笑了笑，“是找不到的。”
    他的目光掃過了歆玥，又略過了半空中，那裏，似乎出現了很多的人影。
    中也、龍之介、銀……孩子們，都一一出現在他的眼前。
    “既然無論是殺人還是救人，不會有任何事能超出你的預測，這世上不存在能填補你心中孤獨的事物，你隻能永遠在黑暗中徘徊。”
    “我原本是想要這麽說的。”他再次盡力的勾起一抹笑容，“但是現在我改變了。”
    “你不是隻能永遠在黑暗中徘徊，隻是在光明和黑暗中，你選擇了後者，僅此而已。”
    太宰啊，隻要你想，你就能踏足白日，走到陽光下。
    畢竟，你是如此的聰穎，如此的值得人喜愛。
    “織田作，那我該怎麽辦？”太宰治像個迷茫的孩子，朝著他信賴的認可的大人發出問詢。
    織田作之助也沒辜負他的信任的給出了回答。
    “去救人吧。”
    “既然兩邊都一樣，那就當個好人。”
    “拯救弱者，保護孤兒。”
    “雖然正義跟邪惡對你而言都沒什麽區別，但這樣做更有意義。”
    “這樣，或許你就能找到意義。”
    “不管如何，請不要忘了，你不是一個人。”多看看身邊的人吧，太宰。
    不要隻把目光局限在一人，或兩人的身上。
    “為什麽你會明白。”不是一個人嗎？他身邊還有誰呢？
    “我明白啊，我比誰都要明白。”
    “因為，我是你的朋友啊。”
    “知道了，那就這樣做。”既然這是你想要的，那我會去做的。
    兩人的交談看起來很長，但細究起來也不過幾十秒而已。
    在這幾十秒內，歆玥就像是個旁觀者一般，漠然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人是為了救濟自己才活著的嗎？’
    ‘的確，就是這樣啊。’
    生命終會到頭，織田作之助的死亡時刻隻不過是提前來臨了而已。
    沒有人能阻止死亡的降臨。
    但是或許也有人可以帶來奇跡。
    在悄無聲息，無人發覺處。
    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織田作之助的手勾著太宰治右眼上的繃帶，隨著手無力的垂落，繃帶被帶了下來。
    雪白的繃帶霎時間散開，紛紛揚揚的落下，像是在下一場真實的雪。
    有人解開了謊言，看到了被包裹住的，蜷縮的孩童，然後，解救了他。
    太宰治兩隻眼睛的顏色是一樣的。
    過去無人在意，無人發現的事實在此時揭露。
    而見證者，隻剩下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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