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林川一行人押著靖安侯及數車證物，行至距京城五十裏的落雁坡。此處官道狹窄，兩側山勢陡峭，坡上枯黃的蘆葦在晚風中起伏，發出沙沙聲響。
    “這地方倒是設伏的好去處。”蘇婉兒銀槍橫在馬鞍上，目光銳利地掃過兩側山梁，“姑奶奶要是土匪，也選這兒打劫。”
    郡主輕轉羅傘，傘沿珠珞在夕陽餘暉中泛著微光：“兵部輿圖標注，落雁坡曾有前朝駐軍烽燧，但早已廢棄。”她傘尖微抬，指向坡頂一處隱約的殘垣。
    墨花魁懷抱焦尾琴，指尖輕觸琴弦，眉頭微蹙：“風中帶著硫磺與硝石之氣，雖淡，卻新鮮。”
    林川神龍劍鞘輕叩馬鞍，隊伍緩緩停下。他目光掃過坡上那片過於整齊的蘆葦叢，沉聲道：“鄭遷，帶一隊人上前探查蘆葦叢。其餘人，護住囚車與證物，結圓陣。”
    “得令！”鄭倉應聲，點了十名精銳斥候，持盾握刀，謹慎地向蘆葦叢逼近。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咻——嘭！”
    一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呼嘯聲衝天而起，在暮色中炸開一團綠油油的火焰。幾乎同時，兩側山坡上原本靜止的蘆葦叢中，驟然立起無數黑影，弓弦震動之聲如驟雨突降！
    “敵襲！舉盾！”鎮北王經驗豐富，厲聲高呼。
    玄甲軍訓練有素，瞬間收縮，巨大的盾牌層層疊起，組成密不透風的盾牆。箭矢如飛蝗般落下，叮叮當當砸在盾牌上，其中竟夾雜著不少燃燒的火箭！
    “他們要用火攻！”長公主軟劍出鞘，劍風掃落幾支射向囚車的火箭。
    蘇婉兒銀槍如龍，槍影翻飛，將靠近的火箭盡數挑飛：“藏頭露尾的鼠輩！敢不敢出來與你姑奶奶一戰！”
    第一波箭雨稍歇，眾人還未來得及喘息，便見山坡上滾下數十個冒著青煙的陶罐！
    “是火油罐！小心！”沈清弦長劍疾點，劍氣精準地將幾個陶罐在半空擊碎，黑色的火油潑灑開來，刺鼻的氣味彌漫。
    然而陶罐數量太多，仍有不少砸在盾陣周圍乃至車駕之上，火油流淌一地。
    “他們在上風口！”郡主羅傘急旋，試圖看清敵人方位。
    第三波攻擊接踵而至！這次是鋪天蓋地的火箭，精準地射向流淌火油的地麵以及覆蓋了火油的車輛！
    “轟——！”
    烈焰瞬間升騰，形成一道火牆，將隊伍困在官道中央。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山坡上的枯蘆葦也被點燃，整個落雁坡仿佛陷入一片火海。濃煙滾滾，炙熱的氣浪撲麵而來。
    “咳咳……川哥哥，煙裏有毒！”蘇婉清以袖掩麵，銀針連閃，刺入幾名被濃煙嗆得劇烈咳嗽的士兵穴道，助他們穩住呼吸。
    林川臨危不亂，神龍劍並未出鞘，而是以劍鞘指向天空，感受著風勢的細微變化。“風自東南來，火向西北蔓。”他聲音沉穩，穿透嘈雜的喊叫與燃燒的劈啪聲，“婉兒，帶你的人以濕布蒙麵，護住口鼻。郡主，羅傘可否助我觀清敵陣核心？”
    “可！”郡主應聲，月白羅傘驟然張開，傘麵特殊絲線在火光映照下，竟隱隱反射出山坡上的人影分布。
    “鎮北王，盾陣轉向東南，頂住火勢最猛之處！沈姑娘，勞你帶一隊輕功好手，沿火勢薄弱處逆風而上，擾亂其側翼！墨大家，琴音可能擾亂對方號令？”
    “妾身一試。”墨花魁盤膝坐下，焦尾琴置於膝上，十指翻飛，金戈鐵馬之音破開烈焰呼嘯，直衝雲霄。
    對方顯然沒料到在如此猛烈的火攻下，目標不僅未亂，反而迅速組織起有效的防禦和反擊。山坡上傳來幾聲短促的慘叫，顯然是沈清弦等人已經得手。
    然而，火勢越來越大，被困在中心的眾人如同置身熔爐，呼吸越發困難。
    “將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馬匹受驚，囚車也難以保全！”鄭遷頂著烈焰退回，臉上已被熏黑。
    林川目光如電，再次感受風勢。忽然，他注意到坡頂那處廢棄烽燧殘垣上，一麵不知何時豎起的破爛旗幟飄動的方向，與當下主流風向略有偏差。
    “東風……將起。”林川喃喃，隨即下令，“所有人聽令！向東北方向，那處亂石堆移動！鉤鐮手在前，砍開燃燒的障礙！蘇婉兒，帶你的人斷後！”
    “得令！”眾人雖不明所以，但對林川的判斷深信不疑。
    隊伍如同一條火龍，在火海中艱難地向東北方向突進。鉤鐮手奮力劈砍著燃燒的車輛殘骸和灌木，玄甲軍舉盾抵擋著零星射來的冷箭和飛濺的火星。
    就在眾人即將抵達亂石堆，身後火海卻因風向似乎要將他們徹底吞噬之際——
    “呼——！”
    一股強勁的東風，毫無征兆地驟然吹起！
    風勢猛烈，瞬間將原本撲向他們的火焰倒卷回去，反撲向山坡上的伏擊者！
    “啊！”“救命！”
    慘叫聲頓時從山坡上傳來，火借風勢，迅速在山坡的伏擊陣地上蔓延開來，打亂了敵人的部署，也暫時阻隔了他們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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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助我也！”鎮北王大喜。
    “非是天助，”林川凝視著那麵指引了他方向的破旗，沉聲道，“是地勢。落雁坡形如雁落，兩側山脊於東北處交匯，入夜後穀風回旋，易生東風。他們算準了火攻，卻沒算準這落雁坡的風！”
    趁此機會，隊伍迅速進入亂石堆區域，依托巨石躲避火焰和箭矢。
    “清理人數，救治傷者，加固防禦。”林川下令，目光再次投向火光衝天的山坡，“他們的主使者，該現身了。”
    仿佛回應他的話語，一個陰冷的聲音透過熊熊烈火傳來，帶著刻骨的恨意：
    “林川……你果然命硬！但今夜，注定是你的死期！”
    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道身影緩緩自烈焰中走出，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氣牆，火焰竟不能近其身——正是那數次逃脫的玄機子！而他身後，跟著數十名眼神空洞、動作卻異常矯健的黑衣人，顯然又是被他以邪術控製的傀儡。
    火海之戰，才剛剛進入最慘烈的階段。
    玄機子的身影在扭曲的熱浪中顯得格外詭異，他周身仿佛有無形屏障，烈焰在其麵前自動分開。他身後的數十名傀儡，眼神空洞，動作卻迅捷如豹，踩著燃燒的草木，發出劈啪聲響，向亂石堆逼近。
    “又是這些鬼東西！”蘇婉兒銀槍一擺，槍纓上的火星尚未熄滅，“姑奶奶這次非把你們拆成碎片不可！”
    “小心，這些傀儡不畏疼痛，力量遠超常人。”沈清弦長劍橫於身前，提醒道。她剛才率人逆襲，已與這些傀儡短暫交手，深知其難纏。
    墨花魁琴音再變，從金戈鐵馬轉為肅殺淒厲的《破陣樂》，音波如實質般衝擊著傀儡陣型，令它們動作出現了片刻的遲滯。
    “音攻對其有效，但難以持久！”墨花魁急促道，指尖在琴弦上飛快撥動。
    林川目光鎖定玄機子，神龍劍終於緩緩出鞘，龍吟之聲在火場中格外清越。“玄機子，操控死物，算什麽本事？”
    玄機子陰惻惻一笑，手中拂塵輕揮：“林大將軍，能駕馭死物亦是通天之能。今日便讓你見識見識，何為真正的‘道法自然’！”他話音未落，那些被琴音所阻的傀儡眼中猛地紅光大盛，動作瞬間恢複，甚至更加狂暴，嘶吼著衝殺過來！
    “結陣！鉤鐮手對付下盤，槍兵刺其關節！”鎮北王臨陣指揮，玄甲軍迅速變陣，以小組為單位迎戰傀儡。
    戰鬥瞬間爆發。傀儡力大無窮，刀劍砍在其身上往往隻能留下淺痕，而它們的攻擊卻足以開碑裂石。一時間，亂石堆前金鐵交鳴之聲、怒吼聲、傀儡的嘶嚎聲不絕於耳。
    蘇婉兒銀槍如毒龍出洞，專挑傀儡膝彎、肘關節等脆弱處攻擊，一槍下去，便能讓一具傀儡動作失靈。沈清弦劍法輕靈，劍氣縱橫，往往數劍便能卸掉傀儡一條臂膀。長公主軟劍詭異莫測，如靈蛇般纏繞，專攻傀儡咽喉與脊柱要害。
    然而傀儡數量眾多，且毫不畏死，玄甲軍士兵雖有戰陣配合，仍不斷有人受傷倒下。
    郡主羅傘疾旋，傘骨中不時射出銀針，精準地射入傀儡眼窩或是關節縫隙，雖不能立刻製伏，卻能有效延緩其行動。“將軍，需先破玄機子邪術！”
    林川豈能不知？他身形一動，如一道青煙穿過混亂的戰場，神龍劍直取玄機子！
    “來得好！”玄機子拂塵一甩，塵尾根根豎起，竟如鋼針般堅硬，迎向神龍劍。
    “鐺！”
    一聲巨響，氣浪翻滾，將周圍的火焰都壓得一低。林川隻覺一股陰寒詭譎的內力順著劍身傳來，手腕微麻。而玄機子也後退半步，臉上閃過一絲驚異。
    “好內力！可惜，今日你必死無疑！”玄機子厲喝一聲，拂塵揮舞，招式詭奇，夾雜著陣陣擾人心神的陰風。
    林川神龍劍法展開，劍光如龍，至陽至剛的劍氣與玄機子陰柔詭譎的功夫鬥在一處，兩人周圍丈許之內，無人能近。
    另一邊，蘇婉清見戰況膠著，士兵傷亡增加，心中焦急。她目光掃過戰場，注意到那些傀儡雖然凶猛，但動作略顯僵硬，尤其是轉向之時。她立刻對墨花魁喊道：“墨大家！可否以音律引導，令其步伐混亂？”
    墨花魁聞言，琴音再變，不再是直衝神魂的殺伐之音，而是變得忽快忽慢，節奏詭異，如同踏錯了節拍的舞步。
    這奇特的音律果然影響了傀儡，它們的動作開始出現不協調，甚至互相衝撞。
    “就是現在！”蘇婉兒銀槍指向傀儡陣型中央，“鉤鐮手，絆馬索陣！”
    殘餘的鉤鐮手立刻會意，數人一組，拋出特製的鐵鏈鉤索，專絆傀儡足踝。在混亂的音律影響下，傀儡躲避不及，紛紛被絆倒。
    “槍兵，刺！”鎮北王抓住時機，下令猛攻。
    倒地的傀儡瞬間被亂槍刺中關節要害，雖然仍在掙紮，但威脅大減。
    戰場局勢瞬間扭轉！
    正與林川激鬥的玄機子見狀，又驚又怒，他沒想到對方竟能如此快地找到應對之法。“可惡！”他虛晃一招，拂塵猛地掃向地麵，激起漫天帶著火星的塵土，意圖逼退林川，同時口中發出尖銳的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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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尚未被製住的傀儡聞聲，立刻舍棄對手，不顧一切地向玄機子靠攏，顯然是要護主撤離。
    “想走？”林川豈能讓他再次逃脫？神龍劍劍氣暴漲，如一道青色長虹，直刺玄機子背心要害。
    玄機子感受到身後淩厲無比的劍氣，臉色大變，倉促間回身格擋。
    “噗！”
    劍氣雖被拂塵擋下大半，但餘勁仍透體而入。玄機子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借力向後飄飛，落入殘餘傀儡的保護圈中。
    “林川！山高水長，你我後會有期！待我神功大成，必取你項上人頭！”玄機子怨毒的聲音傳來，在傀儡的拚死掩護下，迅速沒入後方尚未完全熄滅的火海與濃煙之中。
    “追！”蘇婉兒就要提槍追去。
    “窮寇莫追！”林川收劍歸鞘，阻止道，“火場深處情況不明，恐有埋伏。先救治傷員，清點損失，撲滅餘火。”
    他知道，玄機子此人狡詐如狐，定然還有後手。此刻己方經曆苦戰，人困馬乏，不宜再冒險。
    天色已徹底暗下，隻有餘火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空氣中彌漫著焦糊與血腥的氣味。
    經此一戰，雖然擊退了玄機子，焚毀了大量傀儡，但己方也傷亡數十人，數輛裝載次要證物的馬車被焚毀，所幸囚車與核心證物在林川的提前預判和眾人拚死保護下得以保全。
    “這妖道，每次都能讓他跑了！”蘇婉兒看著玄機子消失的方向，恨恨道。
    “他受傷不輕，短時間內應不敢再貿然出手。”林川沉聲道，目光掃過疲憊的眾人，“但京城之路，恐怕更加難行了。”
    落雁坡的火光漸漸熄滅，隻餘下縷縷青煙。一場精心策劃的火攻與伏擊被化解，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危機，還在前方那座看似平靜的京城。玄機子背後的主謀，絕不會就此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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