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八府巡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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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定府衙前的青石板路被秋雨浸得發亮,淩風靴尖碾過一灘積水,水花濺起時帶出幾粒未化的粗鹽。林清芷俯身捏起鹽粒,指尖搓開表層灰土,露出內裏泛青的結晶:“長蘆鹽場的海鹽該是雪色細粒,這鹽粗如砂礫,倒像礦鹽。”她廣袖一振,丈竿挑開府衙側門的草簾,成筐的“稅鹽”正被雜役偷偷搬上驢車,筐底滲出的水漬在石板上凝成詭異的靛藍色。
    “劉知府好大的手筆。”淩風劍鞘壓住最後一筐鹽,震開的竹篾縫隙中露出半截鐵鏈,“工部河工用的玄鐵鏈,竟拿來捆鹽包——保定府的鹽稅,是用來修河還是養寇?”
    保定知府劉墉疾步迎來,圓領官袍下擺沾著灶灰:“淩大人明鑒,今年運河泛濫,鹽船難行,這才暫用礦鹽抵稅……”話音未落,林清芷已掀開驢車底板,夾層裏整捆的密信嘩啦傾瀉。她隨手拆開一封,火漆印下壓著的不是公文,而是半枚帶血的箭簇。
    “五軍營神機弩的專用箭,上月薊州衛才報損了三千支。”淩風拾起箭簇,鏽跡中嵌著的靛青粉末刺目,“苗疆蠱毒淬過的箭頭,劉大人剿匪剿到南疆去了?”
    府庫方向忽起騷動,李策率人撞開銅鎖,黴味混著鐵腥撲麵而來。林清芷指尖抹過積灰的官銀,指腹沾上一層黏膩:“戶部新鑄的官銀該用蜂蠟封存,這銀錠卻裹著魚膠——”她突然將銀錠擲向梁柱,裂開的斷麵露出鉛灰色芯子,“熔了河工銀兩灌鉛,難怪永定河堤三年潰了兩次!”
    劉墉袖中匕首寒光乍現,卻被淩風旋身踢飛,釘在“明鏡高懸”匾額上的刀柄猶自震顫。“保定府的刀,比五軍營還快三分。”淩風扯開他官袍內襯,鎖子甲邊緣刻著漠北部落的狼頭紋,“去年宣府報稱剿滅的韃靼遊騎,鎧甲倒是穿在知府身上!”
    地窖暗門被火藥炸開的刹那,林清芷扯過浸濕的帷幔撲滅火星。二十架精鐵弩機整齊碼放,機括處銅綠斑駁:“天工院五年前禁用的連發弩,弩身木紋卻是新伐的皇陵柏木。”她丈竿捅穿窖頂瓦片,晨光漏入時照亮牆上的血手印——指節粗大,掌心厚繭,分明是漕工的手!
    “上月通州漕幫失蹤的三十船夫……”淩風劍尖抵住劉墉咽喉,“原來在給知府大人當鑄弩的苦力!”他反手劈開弩機底座,齒輪間卡著半片魚鱗,鱗上密文遇光顯形:“臘月廿三,漕船改道。”
    運河碼頭忽傳號角,十艘官船正趁霧起錨。林清芷踏著纜繩躍上桅杆,扯落的帆布上“戶部漕運”的朱印尚未幹透。“帆繩浸過桐油,甲板縫隙塞著火藥。”她銀簪刺破貨箱,黑色顆粒傾瀉如瀑,“工部軍械司的霹靂子——你們是要把整條運河炸上天?”
    混戰中,淩風擒住個往水裏拋鐵盒的稅吏。鐵盒內賬冊用鮮血寫就,頁緣黏著的鹽粒讓他冷笑:“鹽引編號與霹靂子數量一致,每張鹽引換三枚火器——劉知府這買賣,比晉商票號還精妙!”
    劉墉突然癲狂大笑,七竅滲出黑血:“爾等真以為八府巡案能肅清朝綱?這保定府的每一寸城牆……”他脖頸青筋暴起,喉間竄出條赤紅蜈蚣。林清芷銀針連刺其風池、天柱二穴,挑出的蠱蟲在瓷盤中扭成“玄”字。
    “秦王府的玄字印!”淩風劍鞘擊碎府衙照壁,夾層裏掉出整箱玉雕腰牌,每塊背麵陰刻著邊關將領姓名,“拿藩王府的玉牌調兵,你們是要重演靖難之役?”
    暮色吞沒漕船時,李策從暗渠撈出個鐵籠。籠中屍首的粗布短打浸透鹽鹵,林清芷掰開死者緊攥的拳頭,半枚帶齒銅鑰匙沾著血鏽:“通州水門閘鑰?去年工部奏稱遺失的十二把鑰匙,倒在這兒湊齊了!”
    淩風踏著血泊走向碼頭,劍光劈開最後一隻貨箱。傾瀉的並非軍械,而是成捆的《大明律》,書頁間批注的朱砂小字觸目驚心:“弘治八年,保定府私刑杖斃舉子三人——劉大人判的冤案,夠填滿整條漕河了!”
    五更梆子響過,新任巡撫的綠呢轎子碾過未幹的血跡。林清芷將染血的賬冊攤在府衙公案,墨跡在燭火中浮出金漆暗紋——蜿蜒如蛇的線條,正指向九邊軍鎮的核心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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