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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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板之上人聲喧囂,猶如鼎沸之水,唯見少數洋人立於一側,指揮若定,餘者皆為中國勞工。他們揮汗如雨,搬運箱篋,忙碌不歇。
    有一個洋人,身著燕尾華服,戴著圓鏡,手執拐杖,向旁側一男子言道:“全賴大人倚仗,我們大英才能在羊城順利開展商貿,願我們日後合作順暢無阻。”
    此男子頭戴官帽,身披官袍,袍上繡有飛鶴,頗似朝中大臣,聽聞洋人此番話語,他抱拳笑道:“好說好說,大清與英商的貿易曆來由地方知府托付我與怡和洋行交涉,如今旻寧遠在京城,鞭長莫及,他不辨是非,正是我們發財的機會。”
    洋人眉頭微蹙,憂慮之色溢於言表:“聽說你們的皇帝已遣林則徐前來禁煙,此人若在,恐怕我們的交易將受攔阻。”
    滿人大臣聞言,冷笑一聲,說道:“這個林則徐不識時務,史密斯先生但請寬心,他早晚必死在我手裏。”說後二人大笑起來。
    張釗暗藏於側,將此番對話聽得真切,心道,這個滿人大臣竟然與洋人勾結,販賣國人為奴,實乃可惡至極!
    恰逢此時,有幾名勞工抬著一口大箱,步履蹣跚地向船艙行去,張釗見狀,便悄然尾隨,欲探其究竟。
    勞工走到倉庫,卸箱於內,繼而離去。張釗環顧四周,遂悄然潛入。
    倉中遍地草垛,箱匣羅列,大小不一,約有七八。張釗奮力一推,哢嚓一聲,打開了一口板箱,內藏火銃、古董及鴉片無數。
    又見數口紅木巨箱,箱上穿孔若幹。張釗再推,箱蓋豁然而開,一個女子半裸其中,她手足被縛,雙目緊閉,未知生死。張釗大驚失色,駭出一身冷汗,踉蹌數步,一下跌倒在地上。
    稍定心神,張釗緩緩起身,細觀箱中的女子,乃妙齡之姿,容顏絕美。張釗心驚膽戰,拔足狂奔,欲逃出倉,不巧與一洋人照了正麵。
    洋人見狀,連發數槍,張釗側身一閃,子彈嗖嗖而過,砰砰數響,身後船舷已洞穿多處。繼而又有數名洋人自甲板蜂擁而下,張釗從另一側奪路而逃,後麵追趕者用洋文大呼道:“站住,否則我們開槍啦!”
    張釗穿梭在勞工之間,將搬運的箱子推翻,火銃、古董散落一地,將後麵追趕的洋兵絆倒。又見兩洋人攔路,他們舉槍大喝,張釗見狀,一躍而起,洋兵未及反應,他已越其後。
    張釗見一旁有漁籠雜物堆積如山,便隨手一揮,撥向洋兵,趁其混亂之時,逃之夭夭。他凝神聚力,將真氣匯聚於玉枕穴,一躍而邁出丈餘之外,他腳踏路旁的石台,又躍丈許,一口氣奔出三裏之外,而後麵追趕的洋人早已杳無蹤影。
    張釗遙見遠處有一人力車停駐,遂揮手招呼,說道:“師傅,可否載我去縣衙?我有要事。”
    車夫上下打量著張釗,見其衣衫襤褸,麵露不屑,叱道:“你可有錢嗎?若沒錢,休要耽擱我做生意。”
    張釗從布袋中取出一錠銀元,這是適才於船下貨倉木箱中所獲,本欲作盤纏之用。
    車夫見此元寶少說有五十兩重,頓時周遭車夫紛紛爭搶,叫道:“老爺,我載你,我載你。”
    一番爭執之後,一老者搶得銀錠,怒斥眾人:“此人求我,你們來湊什麽熱鬧?”說罷將張釗扶上車。
    途中,車夫欲與張釗攀談,然而張釗疲憊至極,剛上車便沉沉睡去,車夫所言所行,他全然不知。
    及至張釗醒來,已處病床之上,安托萬神父正拿著毛巾為他擦拭。
    張釗恍惚問道:“我……我怎會在這裏?車夫在哪?”
    安托萬以為他又犯了癔症,便安撫道:“哪有什麽車夫?你躺在大街上,衣服都被剝去,若非被伯駕發現,恐你早已被凍死了。”
    張釗不見伯駕蹤影,急問:“那醫生去了哪裏?”
    安托萬歎道:“醫院護士失蹤數日,伯駕醫生外出尋覓,至今未歸。”
    張釗聞言急忙起身,說道:“我知道護士所在,她必是被洋人擄走了,我即刻去找知縣,將此事告知官府。”
    安托萬勸道:“你高燒剛退,已昏睡兩日,身子虛弱,還需多加休息。”
    張釗驚道:“兩……兩日?”
    安托萬點頭:“我既受伯駕所托,就需要對病人負責,願我主保佑你。”說罷他於胸前畫一十字。
    張釗又問:“那……我大哥張照何在?”
    安托萬道:“你被觀背門人擄走後,那失憶男子亦不知所蹤。怕是去尋你了。願主保佑你們平安。”說這話的時候他又於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安托萬為張釗整理妥當,直至申時才離開病房。
    張釗見神父離去,他急忙穿衣,從後門溜出。至縣衙門口,他便被衙役攔住。
    張釗道:“我有急事求見縣太爺,請官爺代為引薦。”
    衙役打量著這人:“什麽引薦?你懂不懂規矩?”
    張釗拱手謙道:“我確實不懂規矩,還請官爺明示。”
    衙役笑道:“你若有冤情,便擊鼓,或遞交呈狀,亦或……”說著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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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釗不明其意,撓頭不解。衙役拚命使眼色,而張釗仍不知其意。
    衙役怒道:“門包……你不懂嗎?”
    張釗聞言大怒,喝道:“好啊,你竟敢公然索賄!我這就去告訴縣太爺。”他推開衙役,直衝公堂。
    此時,縣太令馮有名正自後院趕來,邊穿衣邊嚷道:“何人一早咆哮公堂?先給我拉出去打三十大板!”
    衙役上前便將張釗按倒在地,使他動彈不得。
    張釗疾呼道:“馮大人,洋人與朝中重臣私相勾連,拐賣女子,販賣奴隸,還有...還有火槍、鴉片...”
    馮有名打斷了張釗的話,問道:“你說朝中大臣與洋夷勾結,可有實證?又說洋夷拐賣女子,證據何在?”
    張釗被壓在地上喘不過氣來,他不顧身後的衙役,慌忙解釋道:“我……我親眼目睹。”
    馮有名摘下官帽,以手拭汗,道:“你無確鑿證據,僅憑口說本官豈能輕信?”
    張釗抱拳,言辭懇切:“在下張釗,素來不說妄語,若大人不信,可隨我前往天字碼頭一探便知真假。”
    馮有名依舊汗流不止,他起身向一側抱拳鞠躬:“此案錯綜複雜,還需郭佳大人定奪。”
    這時自後院又步出一人,他身著官服,尖嘴猴腮,張釗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與洋人私通的滿族大臣。
    張釗大驚失色,手指那人,顫聲道:“馮大人,正...正是此人私通洋人,請大人明察秋毫。”
    馮有名聞言,手指穆彰阿,疑惑道:“你是說……郭佳大人通敵?”
    張釗雙目堅定:“我……我親眼所見,絕不會有假?”
    穆彰阿聞言大怒,厲聲斥責馮有名:“馮大人,你就是這麽辦案的嗎?此人未遞呈詞便敢告狀,此為一罪。今日非放告之日,竟敢擅闖公堂,此為二罪。無憑無據誣告朝中官員,此為三罪。身為大清男子,竟不束發留辮,此為四罪。馮大人,此人罪大惡極,該如何處置,你難道不清楚嗎?”
    馮有名落下堂木,叫道:“堂下刁民,你誣告大臣,不梳尾辮,疑似三合會的叛黨,來人呐,把這人拉出去...斬...斬了。”
    張釗大呼道:“大人,我絕不是什麽叛黨,我...我冤枉啊!”
    這時幾個衙役衝上來抓住張釗的胳膊,欲把他拉出堂外,
    “慢著”眾人向堂外望去,林則徐邁著大步走上前來。
    馮有名即刻起身,說道:“林大人親臨,屬下未迎,實在失禮,不知大人今日前來有何指教。”說著他走上前去要給林則徐行禮。
    穆彰阿卻伸手將其攔住,他說道:“林大人身為欽差大臣,奉皇上之命,全力督辦禁煙事宜,怎如今管起衙門瑣事來了?”
    林則徐回禮道:“大人言重了,林某此次前來,實乃為這位小兄弟而來。他乃林某的遠親,不料今日誤入公堂,胡言亂語,望看在林某薄麵之上,饒他一回吧。”
    穆彰阿聞言大笑:“素聞林大人剛正不阿,從不徇私,今日怎卻公然袒護起犯人來?”
    林則徐再次躬身行禮,道:“郭佳大人有所不知,我這親戚前幾日突發癔症,神誌不清,連自身姓氏也忘了。今日所言,皆非本意。如今世道紛亂,兩位大人皆身負要職,公務冗雜,今日所生之事,便權當未曾發生吧。”
    馮有名看著穆彰阿,麵露躊躇之色,遲疑道:“這……”
    穆彰阿放聲大笑,道:“我奉皇上聖旨,任署理漕運總督之職,協同廣州知府與洋人交涉,處置清英貿易諸事。今日遭此刁民無端誣告,我身為朝廷一品大員,豈會與這宵小之輩計較?然林大人,你身為欽差大臣,竟縱容親信在外滋事,你可知此罪麽?”
    林則徐躬身行禮,歉疚道:“林某忙於禁煙之事,疏於管教家人,今日多有冒犯,還望二位大人恕罪。”
    穆彰阿哼了一聲,甩袖而去,徑回後院。馮有名看看林則徐,又望望穆彰阿的背影,一時手足無措。他拿起堂木,輕敲一下,宣道:“退……退堂。”
    林則徐扶起張釗,遣親兵護送他離開縣衙。
    至衙門後院,馮有名為穆彰阿斟茶一杯,憂心忡忡地道:“大人,我們賣給洋人的那批貨物,恐已走漏風聲,如今該如何是好?”
    穆彰阿大笑數聲,道:“馮大人膽識那麽小如何發財?如今整個羊城皆在我的掌控之中,連林則徐我都不懼,何況那個無名小子?”
    馮有名憂慮道:“我是怕那小子外出胡言亂語,要是這事兒被皇上知道...”
    穆彰阿大笑更甚,說道:“那小子神誌不清,所言何人能信?馮大人,你給史密斯先生的那批豬花他很滿意,你再備些上等貨色送給顛地先生享用。此段時間你妥善辦理此事,英商定不會虧待於你的。”
    馮有名深深鞠躬,滿臉堆笑道:“屬下遵命。”
    張釗被送至林府,剛下馬車,便一頭栽倒。
    “怎麽啦...喂喂…你這是怎麽啦?”林普晴驚呼著從遠處跑來,又將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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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則徐道:“這小兄弟身體甚是虛弱,且讓他在家中歇息幾日吧。”
    林普晴將張釗扶到屋內。過了一個時辰,他緩緩睜眼,見林則徐立於床畔,便急忙下床,抱拳行禮。
    林則徐問道:“你可知曉今日那穆彰阿是何人嗎?”
    張釗答道:“那人囂張跋扈,想必是朝中顯貴之人?”
    林則徐點頭,沉聲道:“此人在朝中勢力龐大,又於地方勾結官員,濫用職權與洋人私通,販賣鴉片,牟取暴利。我早有所聞。然而此人難以對付,你孤身一人,又豈能將其扳倒?”
    張釗歎了口氣,向林則徐鞠躬致謝,說道:“今日給林老爺添麻煩了。”
    林則徐囑咐道:“小兄弟,這幾日你在府中安心靜養,莫再胡思亂想,更不可擅自外出。穆彰阿心胸狹隘,今日雖假裝饒你,但日後他定會設計陷害。你一定要小心為上。”說著他歎了口氣,背手離去。
    時過未時,張釗心中不安,生怕今日之事牽連到林家,便欲向林則徐告辭。
    他走向林家正堂,忽聞書房中傳來聲響,便悄悄靠近,伏於窗口窺視。
    隻見林普晴搖著林則徐的手臂,撒嬌道:“爹爹,女兒喜歡那人,你就將女兒許給他吧。”
    林則徐則甩袖嗔道:“那年輕人雖忠厚老實,有俠義之心,但過於單純,且他無心仕途,隻怕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蠻人。若你嫁給他,將來他若被騙,連累你可如何是好?”
    林普晴皺眉噘嘴,哭道:“他雖讀書不多,但絕非不求上進、頭腦簡單之人。爹爹,求您就成全女兒吧!”
    林則徐道:“你整日‘他他’地喚他,連他名字都不知,怎可委身於他?”
    鄭淑卿在一旁勸慰道:“閨女,你爹說得在理。這小夥子隻可做個摯友,要說你的丈夫,他還不配和我林家攀親。他看似江湖人士,必不拘小節,不懂情調,整日打打殺殺。隻怕你嫁給他,會受委屈。”
    林普晴叫道:“哼,這世道如此混亂,嫁給江湖人士有何不好?我覺得他…他…他就是好。”
    林則徐歎了口氣,道:“無論如何,你這幾日且留在府中。近日多有女子失蹤,怕是洋人所為。還有,莫再去找那小子。”
    張釗在外聽得真切,心中暗歎,轉身回房。不過多時,林普晴來到張釗的房前,她呼喚幾聲卻無人應答,便推門而入。
    此時,張釗正安然臥於床榻上,他麵朝牆壁,似有心事。林普晴則輕坐在旁,以手托腮,神色間帶著幾分羞澀,輕聲道:“那個……哥哥,我有一個喜訊要告訴你,我...我爹爹已應允將我許配於你啦。”
    她滿目含情,靜候張釗回應,然而張釗卻仿若未聞,沉默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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