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想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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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想那日
不知又過了多久,張照慢慢睜開眼睛,見何馬公坐在一側,他猛然而起,然肋下劇痛難忍,複又臥於榻上。
何馬公急聲道:“大哥終於醒了,你真乃大幸。那刀未中要害,否則必如幹前輩一樣了。”
張照知道幹百裏已死,恐他人起疑,佯裝不知,便故意詢問他的情況。
何馬公稟道:“幹前輩已仙逝,我昨日與會中兄弟已將其妥善安葬。大當家昨日強撐病體,於棺前痛哭流涕,他身體甚虛,已被我等扶回房間休息。未知大哥遭何人所害,我們幾個兄弟定當為大哥與幹前輩報仇雪恨。”
張照慟哭道:“昨日我與幹前輩於藥房熬藥,相談甚歡,忽有黑衣人闖入,他們手持短匕偷襲。仗著人數眾多,我與前輩不敵。我隻知其中一人身形矮小,略有駝背,目光渾濁,雙手布滿老繭,像是...”
“莫非...是烏萬失乎?”何馬公驚道。
張照頷首:“我也懷疑此人。我三合會素與人無仇,若為清兵,必已血洗營寨,豈會留下活口?定是烏萬失那混蛋,因我上次未能救他而懷恨在心,故此次對我下此毒手。隻可惜幹前輩無辜受累,我...我真對不起他!”
何馬公安慰道:“兄長勿需自責,且在此安心休養,我必將此事稟告當家,讓他派人討伐此賊。”
時至己亥之秋,九月既望,天地蒼茫,秋風蕭瑟,拂麵而過。張照立於高台之上,目光炯炯,睥睨眾人。
忽有人高呼:“你為何將番鬼的鴉片運到寨裏?你想怎麽樣?”
說著,眾人附和,質疑之聲四起。
張照在台上踱步數圈,繼而朗聲道:“運鴉片至營寨,實乃會主周春之意。你們難道連會主的話都不聽了麽?”
先前那人又言:“你休要誆騙我們,周大哥斷不會幫番鬼運鴉片。”
張照咳嗽一聲,厲聲道:“吳勝兄弟已亡,幹百裏前輩亦逝,我們三合會損兵折將。若不孤注一擲,何以抗清?我張照孤身犯險,運鴉片至寨中,實為反清大業著想。過數日之後,我就將鴉片獻於穆彰阿大人,他一高興,必提拔我為官。到時候我們裏應外合,趁虛而入,豈不比幹坐在這裏強嗎?”
有人喊道:“穆彰阿不是道光的走狗嗎?你居然和他勾結在一起。”
張照臉色一沉,怒道:“你們這幫愚人隻會坐享其成,怕是活著隻會浪費糧食。”
這時又有幾個人紛紛呼喊:“我們要見當家的,當家的去了哪裏?”
張照道:“當家的身患重疾,臥床不起,他已命我全權管理會中諸事,你們誰有不服,就上來和我決鬥,若是能贏得了我一招半式,我就聽他的,若是輸了,別怪我稟報會主,定他個謀逆之罪。”
台下眾人議論紛紛,不一會有個粗壯的漢子上了台,給張照作揖,說道:“我叫賈田,家住山東,六年前被拐到羊城,多虧當家的我才活命,你說他私運鴉片,俺不相信,若是我贏你,你就讓開,叫我去見當家的,當麵問清楚,好給大夥一個交代。”
隻聽下麵叫好聲不斷,張照站在台上,不停打量眼前這黑漢子。
此人身高馬大,他從一旁的武器架上抽出兩把彎刀,走上台去,吼道:“你挑武器吧。”
張照單臂背在身後,雙腿微曲,擺出架勢,淺笑道:“我用不慣武器,若你能贏得了我,便按照你說的辦。”
台下私議聲不斷,有人說道,當真這人大言炎炎,竟敢以單手應對,賈田也絕非泛泛之輩,這場比下來,孰贏孰敗也難以預料。
賈田大喝一聲,用力砍了下去,口中罵道:“居然敢小瞧俺,叫你嚐嚐我鬼刀的厲害。”
鬼刀乃是泰山王鬼的獨門絕技,賈田自幼拜在他的門下,慣用雙刀,出招迅速,猶如鬼魅,但勁力十足,專攻人的下盤,但缺點也甚為明顯,若是對麵躍起,一旦抬刀速度慢了,就會被對麵抓住機會。
張照起初拚命躲閃,伺機而動,未及十招,便已洞悉此人刀法的玄機,是以中府穴屢露破綻,然此人臂長過人,若正麵交鋒,必難占其上風。於是張照縱身一躍,半空之中,一腳踢向他的胸膛,借勢旋至其背後,運力猛劈一掌,此掌攜帶凜冽寒氣,直擊漢子的心俞穴。他頓時覺得氣血翻湧,頹然倒地。
洪仁坤在台下看得清楚,心俞穴在肩胛一側三公分處,不通曉經脈者必不知道此穴的位置,而此前幹百裏也是因刀插入了心俞穴而傷及心髒。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本想上台應戰,看到張照如此心狠手辣,便立刻打消了念頭。
見到賈田倒地不起,台下起了騷亂,有人大喊道:“你到底什麽人,居然敢對寨中兄弟如此狠毒?”
張照微微一笑,抱拳說道:“適才我說了,若是有誰能打贏我,我自會聽他的,這人敗了,說明他技不如人,自不量力,還有誰不服氣的,盡管上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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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茂奪到賈田身旁,用手歎他的氣息,繼而跌倒在地上,顫聲說道:“死...死了。”
頓時眾人大驚,騷亂不斷,洪仁坤心道:“打中心俞斷不會致命,隻是適才這掌非同小可,不知是何邪門武功。”
有人嚷道:“你居然敢殺會中兄弟,我們要和你拚了。”
此時又有人說:“我們不要怕他,他隻有一個人,縱使他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四手。”
此話未落,台下有十幾個人擁上前來,要將張照圍住。
何馬公大吼道:“誰敢動我大哥?”
他領著十個兄弟跳上台,擋在張照的身前,他們手持大刀,嚇得台下的人不停退縮。
張照擺了擺手,朗聲道:“我知道你們裏麵有人不服,我張照也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不如這樣,有誰不服的,可站在東首,其他人站在西首,若是東首人居多,我明日就上報給會主,叫他老人家定奪,若他要把鴉片銷毀,我自當奉命執行。”
話音一落,東西各有人站隊,何馬公為首的十兄弟站到了西首,一開始反對張照的,看到賈田的死相,心下甚懼,也站到了西首。洪仁坤拿不定主意在原地未動,李文茂見洪仁坤未動,也不敢動。如此一來,東首的人占了六成,共計八十人,而站西首的有四成。
張照滿臉不豫之色,說道:“既然反對我的人多,那我張照自不敢再去碰這些鴉片了。”
說著張照把何馬公叫到一旁,附耳低語良久。何馬公聞之,跪地抱拳,似受重命,隻是其他人離得甚遠,聽不到兩人的對話。
過了晌午,見寨口有兩個人,一高一矮,他們牽著兩匹駿馬,那矮個子正往馬背上裝行李,張照奇怪,即刻跑上去查看,原來是洪仁坤和李文茂二人,便問道:“洪兄弟,你們要去哪裏?”
洪仁坤道:“張兄弟,我們二人來三合會雖然時日不長,但是頗受周春與幹百裏照顧,如今三合會物是人非,我們二兄弟呆在這裏怕是毫無意義,適才我已向周兄辭別,準備去北麵闖蕩一番。”
張照問道:“難道洪兄不和我一起完成反清大業了麽?”
洪仁坤回道:“張兄弟,你還記得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給你講的那個夢嗎?我思來想去,怕是上天已給我啟示,此次出去遊曆,我想借此機會尋找答案。”
張照點了點頭,說道:“好吧,人各有誌,將來我們有緣定會再次相見的。”
洪仁抱拳道:“那我們青山不改水長流,告辭。”說著他與李文茂二人騎上馬,急奔而去。
張照皺起眉頭,深深舒了口氣。
夜過亥時,烏雲蔽空,四野寂靜,寨中的兄弟已經入睡,忽然何馬公帶著幾十個人聚集在寨中,他們未及掩麵,手持利刃,闖進茅屋,兄弟們見是何馬公,不加防備,但見到他們手持大刀,感到困惑不解。此時,何馬公一聲令下,那幾十個人舉起大刀來,向那些白日裏站東首的人砍去,頓時寨中瞬間血光四濺,哀嚎遍野,時斷時續,直至半個時辰之後,寨中淒叫聲漸消,何馬公命人連夜將那些屍體拋入寨外的清河中。幾十個人來來往往,血腥味彌漫四周。
張照則躲在自己的小屋中,手中撫摸著龍鳳寶劍,看著牆上的猛虎圖,口中念叨著那副對聯,慢慢邪笑起來。
第二日,張照起了大早去寨堂給周春請安,他此時躺在床上,氣息奄奄,命若懸絲。其麵色蠟黃,口唇青紫,雙眸無神,見到張照前來,他稍掩內心的恐懼,幽幽問道:“張...張兄弟,昨夜為何寨中有廝打吵鬧的聲音?”
張照跪在周春床前,說道:“會主,昨夜有清兵來犯,我已帶領兄弟將他們打跑,隻是兄弟亦傷亡慘重,如今我們寨中兄弟已剩半數不到。”
周春深咳了幾聲,說道:“清兵亡我之心不死,好在有張兄弟,否則我便落得和那洪門一個下場了。”
張照道:“會主千辛萬苦建了這寨子,我卻未能保全您的基業,我已經和會中兄弟商議,近日就趕去羊城,找清兵算賬。”
周春道:“現在清兵不好對付,張兄弟還是小心為妙,隻是期望將來有一天,張兄弟能將道光這個狗賊趕下龍座,複我大明,隻是...”
他深咳了幾聲,續道:“隻是我不能親眼看到那一天了。”
張照痛哭起來:“會主,您一定能長命百歲。”
周春艱難得從床上坐了起來,說道:“我命不久矣,此乃天命,我認識張兄弟亦是天命,我之死是劫數,我認識你亦是我的劫數。”
張照不明這話的意思,他跪在地上,說道:“若是那天我沒有遇到您,怕我早就餓死在大街上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呀。”
周春深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周春這一輩子為的就是反清複明,雖然我收留了那麽多兄弟,給他們飯吃,但我亦有私心,現在想想,我不算是善人,隻是為了利用他們,為我賣命,為我反清。如今我落到這般田地,實乃上天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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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照問道:“會主,您...您今日為何給我說這些?”
周春拄著一根拐杖,緩緩起身,歎道:“張兄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幹百裏是不是你殺得?”
張照大驚道:“原來...原來會主您都知道了?”
周春麵色凝重,說道:“張照聽令,今日我把會主之位傳給你,期望你能帶領三合會的兄弟,完成我的遺誌。”
張照問道:“周大哥,您明知道我殺了幹百裏為何還把會主之位給我?”
周春微微一笑,說道:“隻有這樣,你這會主之位才坐的正,坐的穩。張兄弟,好好利用龍鳳劍,將來你必成大事。”
張照即刻跪下,給周春磕了幾個響頭。
五日後,周春中毒不治,被張照葬於後山,與幹百裏的墓相鄰。
又過一年,穆彰阿上奏道光,將林則徐革職查辦,準備發配北方。
張照知曉林則徐已無可能反粵,便將百箱鴉片裝在馬車之上,這日,五十名壯漢騎馬於寨口整裝待發,準備前往羊城的將軍府將其歸還。
而此時張照在寨堂,他背負雙手,看著牆上的那副對聯,回想第一次進齋堂,感觸頗多。
馮有名的姨太改嫁給張照後,易名為石欣,寨中的兄弟稱她為石姨。
石姨從堂外走進來,說道:“夫君,你那些兄弟已經準備好啦,為何還不走呢?”
張照說道:“如今我得羊城百姓的擁護,又得穆彰阿的信任,不出多久,三合會定東山再起。”
石姨笑道:“夫君不管在羊城還是我們三和寨都眾望所歸,現在羊城的百姓都叫您小頭羊,當年我說若是你當上知縣我便嫁給你,沒想到真如你所承諾那般,羊城如今盡在你手,沒想到我也能如此風光。”
“小頭羊?”張照驚愕得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石姨道:“小頭羊就是羊城的頭,一城之首的意思。”
張照哈哈大笑起來:“羊城的頭,這名字我喜歡,隻是為何前麵加個‘小’字?難道...”
張照臉色巨變,立刻轉過身來,問道:“那大頭羊是誰?”
石姨不敢看他,她想了片晌說道:“夫君莫要生氣,那大頭羊叫張釗,家住虎門寨,你們的名字相似,怕是老百姓混淆了,搞不好您才是大頭羊。”
張照一聽,大為一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久久未緩過神來。
聽聞張釗未死,張照騎上馬,點了把火,將營寨付之一炬。
石姨問道:“你燒了寨子,我們去哪住呀?”
張照對身後的兄弟說:“今後羊城不再有三合會,你們隨我一同去觀背門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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