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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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別鳴謝:tijin的大神認證,本章八千字,特此加更!>
    北上官道,一支車隊蜿蜒前行。
    車隊兩旁,一眾親兵身姿筆挺,神色冷峻如霜,目光似鷹如隼,警惕地掃視著周遭動靜。他們腰間皆佩著軍中製式長刀,刀身寒光閃爍,透著肅殺之氣,又斜跨神臂弩,弩箭在日光下泛著駭人的冷芒,一看便是軍中悍卒。
    車隊正中央,一輛華麗馬車尤為顯眼。馬車左側,高挑著梁王旗幟,玄色旗底上,繡著的金色螭龍栩栩如生,在風中烈烈作響,盡顯尊貴威嚴。右側則插著楊家家主旗,鮮豔赤色為底,繡著的金色 “楊” 字醒目耀眼,與梁王旗金紅交錯、相互映襯,彰顯著車內之人非凡的身份地位。
    駕車的楊虎隨意晃著馬鞭,朝馬車內高聲喊道:“少夫人!再有三個時辰便到華陰老家了!”
    “虎叔!都說了多少回了,我不是少夫人!” 鄭秋端坐在馬車之中,手裏翻著厚厚一遝弘農楊家檔案,沒好氣地回應道。
    “好嘞,少夫人!” 楊虎嘴上鄭重應著,可那稱呼卻半分未改。
    鄭秋無奈扶額,滿心覺得一切發生得稀裏糊塗。她實在想不通,自己怎就稀裏糊塗答應幫楊家來祭祖,還莫名其妙被冠上 “少夫人” 這名號。
    最讓她鬱悶的,是自家父親,對楊炯滿意至極,對於她幫楊炯祭祖這事,不僅毫無怨言,還大力支持。相府裏其他人更是讓她頭疼,無論她怎麽解釋,眾人就是不肯改口,這 “少夫人” 的稱呼,就像生了根似的,牢牢黏在她身上甩不掉。
    按她往常的性子,隻需臉色一冷,說些狠話,擺脫這名號並非難事。可自從接手粘杆處並北上華陰祭祖後,她發現相府眾人對自己打從心底裏恭敬有加。那眼神裏的敬重,哪怕再遲鈍的人也能一眼瞧出。
    這次出行,自己的隨行人員和儀仗,與梁王回家祭祖時的規格別無二致。她算是徹底明白了,相府這是鐵了心要 “賴” 上自己。哪怕她是女子,哪怕還沒過門,哪怕不合禮數,相府也執意要把少夫人的名號和地位給她。
    鄭秋越想越覺得無力,起初她以為隻需應付楊炯一人,可如今看來,分明是整個相府,再加上自己這個 “叛徒” 老爹,聯合起來一同 “對付” 自己。
    “哎~~!” 鄭秋又是一陣長歎。
    “少夫人可是有什麽為難?老爺說了,回到老家,少夫人不必有顧慮,你便是代老爺整家,誰要是敢造次,盡管掌家法。” 一旁老嫗見鄭秋歎氣,鄭重說道。
    “正是!少夫人代少爺祭祖,代老爺整家,要是有不服的,下能杖責,上能斬頭,我們唯少夫人命令是從。” 另一旁的少婦眼眸中滿是狠厲,附和道。
    鄭秋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派給自己的兩名粘杆處管事。
    那位老嫗名叫謝池春,是楊文和親自介紹給自己的親信,掌管著整個粘杆處的情報收集工作。而少婦則叫澡蘭香,聽聞其武功高強且手段狠辣,專門負責粘杆處的暗殺事務。
    粘杆處,源自摘星處的精銳親信。
    摘星處曆經多年發展,身兼情報收集、暗殺、諜戰以及護衛等諸多職能,權力愈發龐大。正因如此,才分出一大部分精銳力量,另行組建了粘杆處,主要承擔情報收集的任務。
    據鄭秋所知,左相已經在逐步拆分摘星處的職能,除了自己這粘杆處,還有專門負責諜戰的黑冰處以及負責護衛的繡衣處。如此一來,此後的摘星處便主要專注於暗殺事宜。
    這般職能拆分,並非意味著這四個部門隻單純從事某一方麵工作。實際上,無論是情報搜集、暗殺,還是諜戰,各職能之間難免會有所交集。之所以進行拆分,是為了避免摘星處權力過度集中,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麵,並非是要自損臂膀。
    這般思索著,見兩人都看著自己,鄭秋重整精神,說道:“弘農老家,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家中勢力駁雜,就這些手中資料和情報,我梳理了三天才搞清楚其中的人事和關鍵。此次祭祖是一方麵,重要的是整家務,正家風。
    我這幾日看下來,世家的毛病楊家也有,非但如此,因為老爺子和楊炯的權勢,我看這情報上,他們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了,若不是老爺子一直壓著,我看早晚要出大事。”
    謝池春聞言點頭,歎道:“少夫人目光如炬,如今太原王家已經淪為三流,咱們家可以說是世家之最也不為過,如今老爺又是這般地位,我看這情報上的所作所為,觸目驚心,簡直讓人吃驚。”
    “老爺是家中嫡子正脈,早年家中族老給老爺尋了滎陽鄭家的姻親,老爺不願,便出去闖蕩天下。自從老爺擔任左相以後,家中人便上趕著來攀關係。一開始老爺根本不想搭理,那時老太爺還在世,被族老求著來說服老爺當家主。
    老爺沒法,隻得應下。雖說如此,多年來也很少管族中之事,最近朝中局勢動蕩,老爺再回頭看族中之事,氣得三天沒吃下飯,這才讓少夫人來幫著整家。” 澡蘭香附和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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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兒謝池春聞言,罵道:“別胡說八道,沒個把門的。”
    “少夫人自己家人,有啥不能說的。” 澡蘭香小聲嘀咕。
    鄭秋擺擺手,笑著說:“我是滎陽鄭家的旁支,我爹也不是嫡子,多年來他們也看不上我家。我也是看了情報才知道,原來那鄭家主母一直未婚的原因在這兒呀!”
    “你看吧,我就說少夫人聰明著呢,啥猜不到。” 澡蘭香反瞪謝池春一眼,嘴上卻依舊小聲。
    鄭秋見謝池春又要訓斥,笑著製止她,直接道:“咱們說正事吧。此次祭祖,我打算從兩個方麵整家。一是將該養老的族老接到長安養老,另一個是清掃一批第二代蛀蟲,帶走一批第三代有出息的孩子。”
    二人見鄭秋說起正事,迅速坐直身子,恭敬道:“但憑少夫人驅使!”
    鄭秋微微點頭,語氣幹脆利落地說道:“有幾件事要具體落實到相關的人身上。
    謝嬤嬤,你把第三代中有出息的孩子列個名單出來。咱們要麽帶出長安,要麽送去江南。對於第二代,要重點處置楊不與楊群。楊不竟然有吃人這般惡劣行徑,簡直駭人聽聞。楊群打著相府名號圈占田產,這兩人必須要處置,楊家不允許出現這種動搖家族根基之人。
    楊鼎、楊嗣、楊猷這三位叔祖父,都已是年過七十的老人,就別整日裏操心了,我會以老爺子想見他們為由,把他們全都帶到長安,以後就在長安養老吧。
    二叔楊搜和,是老爺子欽點的代理家主,這次咱們得助力他重新掌管家族事務。至於三叔楊丁和,他縱容兒子吃人,自己還大肆收受賄賂,賣官鬻爵,這次就拿他當作典型來處置。另外,還有幾件事需要你們去辦!”
    鄭秋壓低聲音,細細交代。
    謝池春和澡蘭香二人聽著,心裏愈發震驚,眼中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待鄭秋說完,她們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此刻,她們算是徹底明白了,如今家中三位管事的少夫人,就數鄭秋手段最為狠辣,心思也最為深沉。怪不得老爺執意要讓她來主持祭祖之事,照這般手段下去,別說是整頓家族,恐怕整個弘農楊氏,都沒幾個敢肆意妄為的人了。
    當下也不敢多言,躬身一禮後,迅速下車,打馬而去。
    鄭秋見兩人離去,手中不斷摩挲著腰間的十二時辰菊花申字佩,輕歎一聲:“這次我算是要罪整個家族嘍。”
    “少夫人!到家了,二族長和二老爺在候著呢。” 楊虎低聲提醒。
    鄭秋應了一聲,待馬車停下,扯出一絲微笑,下了馬車,幾步走到那老人身前,恭敬道:“秋兒怎敢勞煩叔祖親迎,真是折煞小輩呀。”
    楊鼎見這女子容色豔麗,言辭聰慧,婉麗清絕,便知道這就是那聞名長安的鄭夫子,自己那大孫媳,當下甚是歡喜,朗聲大笑:“自家人沒那麽多規矩,來來來!我帶你認認人,這便是你二叔父楊搜和。”
    “二叔父!” 鄭秋恭敬一禮。
    “哎呀!可別這麽見外,快快進府,這天寒地凍的,就別弄這些虛禮了。” 楊搜和擺擺手,引著鄭秋便要進府。
    “呀,爹!我呢,還有我呢!你還沒介紹我給嫂子呢。” 一豆蔻少女跺腳嗔怪。
    鄭秋知道這便是楊搜和唯一的女兒楊然,當下摟著她脖子笑道:“我知道你,叫楊然對不?我給你帶了不少長安的物件,一會兒你可別忘記拿進府呀。”
    楊然本就是活潑性子,更是弘農主脈唯一的女子,見鄭秋如此親近,也不怯懦,嬉笑道:“謝謝嫂子!”
    “好啦!這下嫂子總能入府吧?” 鄭秋調笑道。
    楊然聞言一愣,繼而羞得俏臉一紅,嗔道:“嫂子這是要羞死人呀!”
    鄭秋輕笑,半摟著楊炯這唯一的堂妹,步入華陰祖宅。
    “叔祖,怎麽不見其他人呢?” 鄭秋輕笑著問道。
    楊鼎聞言,歎息一聲,幽幽道:“前幾日搜和眼見著楊不在大街上搜羅乞丐,便將他擒回府來,同你三叔丁和大吵了一架。”
    “二叔,何事如此大動肝火?” 鄭秋佯裝不知,輕聲問道。
    “嫂子!你不知道,那混蛋簡直就是個畜牲!常常以吃人為樂,我爹掌管著家裏的族譜,好幾次都想將這人逐出家門。自從伯父封梁王之後,這人更是肆無忌憚,以前都是偷偷摸摸地吃人,現在竟然敢當街抓人了。還被我爹抓了個正著,回來就要將他逐出家門,三叔便拿各種理由搪塞,最後我爹氣不過,親自執行的家法,打的楊不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他們這是和我爹鬥氣,故意不來的。”
    一旁的楊搜和沉默半晌,恨聲道:“真是家門不幸呀,就這畜牲也配生在我楊家?爹,若我楊家任由他們這樣禍害,早晚步了太原王家的後塵!”
    “哎!再忍忍吧,等那兩個老不死的離世,便沒人管你了。” 楊鼎歎息一聲,再不言語。
    鄭秋見此隻是輕笑,繼續問道:“行珝楊然的字)呀,那這四叔一脈也不來見我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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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然聞言,小聲道:“嫂子,我跟你說了,你可別生氣。”
    “你這就不了解嫂子了!嫂子隻跟你哥生氣。” 鄭秋調笑道。
    楊然莞爾,而後認真道:“四叔一脈喜歡賣官和圈地,今年五月的時候,被我哥知道了!他親自來信,批了條子給華陰知縣,著重看著四叔他們。後來那華陰知縣被排擠得辭了官,給我哥氣的不輕,他親自保薦了趙閱道擔任新知縣,這趙閱道確實厲害,剛正不阿,說一不二,給楊群整得差點進了大獄。
    四叔走得早,就剩下四叔祖和楊群相依為命了,所以才縱容得他無法無天,這不,前幾天那趙閱道知縣拿著證據登門,說什麽都要辦了楊群,趙知縣有我哥撐腰,他們又不敢怎樣,隻得將多年侵占的田產退了回去了事。”
    “明白了!合著不是衝我,是衝楊炯是吧。” 鄭秋依舊笑意盈盈,甚至還開起了玩笑。
    楊然聞言一愣,小聲嘀咕:“嫂子,這就是衝你。四叔一脈本來想趁著這次祭祖,和我哥說情,沒想到你來,所以……”
    鄭秋也不多言,她豈會不知他們這就是看不起自己,以這種上不得台麵的辦法來給自己示威呢。若是老爺子來或者楊炯來,他們豈會如此。就是陸萱或者哪個公主來,恐怕他們也不會如此跟擺臉色。現在跟自己擺臉色是表象,實則是跟楊炯和老爺子表達不滿呢。
    對此,鄭秋心裏冷笑不已,看來這群人裏還真沒個聰明人,自己能來,還是這般儀仗,已是不言而喻,那就是老爺子這次要動真格的了。若是陸萱或者楊炯來,礙於情分難下狠手,三公主哪有什麽時間來管這事,她若來了,估計是直接讓內衛全都清掃幹淨了。
    這想來想去,也就是自己來最合適。
    鄭秋想到此也是哭笑不得,當下隻是裝聽不見楊然的話,同他們一起吃過晚飯,叮囑二叔明日祭祖帶上族譜後,便不再多言。
    第二日一早,鄭秋起床後,由十八位丫鬟服侍,焚香沐浴,穿上祭服,莊重祭祀祠堂,而後走出華陰祖宅,見門前已經擠滿了弘農楊氏的子孫,便也不再多言,一人當先,領著眾人朝東郊祖陵行去。
    “二哥,屁股這是好了?” 楊群嬉笑著調侃道。
    楊不冷哼一聲,罵道:“你那多年積攢下來的田產,不是也被那趙大人給查去了嗎?你還有心思說笑?”
    “查去就查去唄,餓不死就行。” 楊群淡淡道。
    “哼,你要真這麽豁達,怎麽不去接嫂子?你不給人家好臉色,回去她跟大哥一說,大哥若回老家,可有你受的嘍。” 楊不毫不留情地嘲諷。
    “哼,她既不是陸嫂子,又不是大公主,我憑啥認她?你們不也是沒去接嗎?” 楊群沒好氣道。
    “我是跟二伯鬥氣,是做給大伯看的。誰都知道大伯無心做家主,估摸著家主不是二伯就是我爹。我總不能去給一個沒事就想著逐我出家門的人站台吧。” 楊不冷聲道。
    楊群聽他所言,嗤笑道:“二哥,你別嫌我說話直,三伯唯一的優勢便是有你這麽個兒子,二伯就楊然一個女兒,我父親早亡,你這吃人的毛病不改,大伯還真不一定讓你父親做家主。”
    楊不狠狠瞪他一眼,一言不發。
    楊群見此也不糾纏,反正誰做家主,他也是受欺負的命,當下也就不再糾纏,岔開話題道:“我聽說這嫂子是聞名長安的鄭夫子,出身滎陽鄭氏,更是官居太學國子司業,昨日咱們那麽不給她麵子,怎麽現在一點反應都沒有?”
    “畢竟是個女人,大哥是未來的駙馬,她充其量就是個小妾,估摸是大公主沒時間前來,讓她代勞。咱們再怎麽說也是大伯的家人,她敢無端招惹咱們嗎?拉攏咱們還來不及,怎會平白樹敵。” 楊不淡淡而言。
    楊群點頭,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多時便來到了東郊祖陵。
    按照流程,楊文和父親楊涉已經去世,便由楊鼎來念誓詞。念讀完畢,三老上香,子孫獻祭十八種祭品。
    弘農楊家旁支眾多,這十八種祭品足足獻祭了半個時辰,堆放在祭殿前,如同小山一般。
    楊鼎見獻祭完畢,當下便要宣布煮祭,即在這子孫獻祭的祭品中挑出雁、獐、兔、薯藇、蕎、彘、芝麻、麋、鹿角、稻、梁、韭黃、芸台、芡、雞、鳧、野雉、羔羊,總計十八樣,投入巨鼎,煮過後撈出,分給子孫。
    “且慢!” 鄭秋擺手製止楊鼎。
    眾人聞言一愣,不知道這代表楊文和來祭祖的楊炯妻子,到底要搞什麽名堂。
    鄭秋走到正中平台,朗聲道:“國家大事,在祀與戎,咱們家不同於尋常百姓,家中子弟有不少在朝中為官,這祭祀一事更是要嚴肅莊重。
    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教生焉。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順之至也,祭其是與,故曰:祭者教之本也。不過我今日看見這些所獻祭的十八祭,卻絲毫看不出你們的崇敬,更何談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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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秋越說語氣越冷,越說越是氣憤,而後直接走到那堆如山的祭品前,大聲道:“楊虎!展家主旗!”
    “是!” 楊虎大吼一聲,從背上取下家主旗幟,用力一甩,而後高舉頭頂,向下一駐,哢的一聲,青石板碎裂,家主旗牢牢立在鄭秋身後。
    “楊搜和,開家譜!除名!” 鄭秋聲音冰冷如霜,氣場全開,眼眸森冷如刀,壓得近處之人絲毫不敢言語。
    楊搜和先是一愣,繼而眼眸一亮,張開家譜,拿起朱筆,大聲道:“遵家主令,除名!”
    鄭秋從那堆積如山的祭品中依次挑揀,拿起一種,聲音冷冷而出:“楊暢卿,雁瘦無毛,慢祖辱祭,除名!”
    楊搜和找到楊暢卿名字,朱筆一劃,大聲道:“楊暢卿!除名!”
    鄭秋一邊在心中過著早已擬定的除名名單,一邊對照眼前祭品,每揀起一樣,便宣判一人:
    “楊華安,獐頭如鼠,祀典不恭,除名!”
    “楊藝甫,兔髒色黯,毫無敬畏,除名!”
    “楊飛笑,羊病容衰,盡顯怠慢,除名!”
    “楊延慶,鹿老眼濁,褻瀆宗廟,除名!”
    “楊執一,雞殘羽亂,祭不上心,除名!”
    ……
    隨著鄭秋一個個第二代弘農楊家旁支名字的念出,楊搜和手中朱筆不停,族譜上被狠狠劃去名字的人越來越多。不多時,已有三十人被除名。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這些被除名的人,平日裏或多或少都仗著楊家身份幹過欺人之事。隻是如今,大家都摸不清,鄭秋此舉到底是她自己有意立威,還是楊文和這個家主的意思。
    楊家主脈的人,一時都不敢吭聲。畢竟鄭秋是帶著家主令而來,且打著祭祀祖宗的旗號,他們實在不好說什麽。
    一來,這些被除名的大多是旁支,跟主脈關係不大;二來,要是為這事出頭,萬一真是楊文和的意思,得罪了家主,那可是大華權勢最重之人,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此刻閉嘴才是上策。
    待鄭秋念完,楊搜和大聲匯總:“弘農楊氏,不敬祖宗者,總計三十五人,除名!”
    “我不服!往年都是這麽祭祀的,以前都沒事,你一來就這麽多事?你憑什麽?” 一中年人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指著鄭秋破口大罵。
    鄭秋冷冷掃了他一眼,一揮手。身後親兵得令,如狼似虎般上前,拖拽著這三十五人及其家眷,對他們的叫嚷置若罔聞,直接將他們扔出門外。而後,親兵們手持長刀,守在兩旁,那架勢,誰敢再踏入,必定是格殺勿論的下場。
    鄭秋見場中重新安靜下來,看向站在下方的楊不,冷聲道:“長孫不在,你來煮祭!”
    楊不一聽,心裏樂開了花。往年這煮祭的活兒都是楊搜和來幹,今年卻指名道姓讓自己來,這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要知道,煮祭可有極強的象征意義,一般都是一家的家主或者未來家主來操持,將祭品投入鼎中,再撈出來分給家中後輩,這意義再明顯不過了。
    楊不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就連前不久剛被打的屁股,此刻仿佛也瞬間痊愈。他幾步上前,先是假模假樣地對鄭秋恭敬一禮,而後仔細挑了十八種祭品,依次堆放在鼎下。接著,他提起一隻鹿,登上梯子,準備投入煮沸的鼎中。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竄出一老嫗,速度快如閃電。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已一把將楊不推入滾沸的大鼎之中。緊接著,她幾步攀上梯子,縱身跳入鼎中,雙手死死抓住還在掙紮的楊不,將他牢牢困在鼎內。
    “啊 ——!爹!救我呀!我好疼呀!好疼呀!” 楊不的嘶吼和慘叫從鼎中不斷傳出,淒厲又恐怖。
    楊嗣見此情景,眼前一黑,直接急暈了過去。楊丁和更是目眥欲裂,大吼出聲:“救人!快給老子救人!” 說著,自己便要衝過去。
    “且慢!楊丁和,本官現在有充足的證據證明你侵吞田產,逼良為娼,買凶殺人。並且本官已經查明,三年前的翠娘分屍案、劉大郎失蹤等數十起命案都與你有關,現在你被捕了!” 華陰知縣趙閱道大步流星,帶著捕快直入祭殿,攔住楊丁和的去路,聲色俱厲地說道。
    “趙閱道,你找死!” 楊丁和雙目通紅,像一頭發狂的野獸般不斷嘶吼。
    趙閱道冷笑連連,大聲道:“給本官帶走!”
    “是!” 捕快們一擁而上,將楊丁和牢牢抓住。
    “我是弘農楊家的人!你敢這麽對我,小心你的腦袋!” 楊丁和一邊拚命掙紮,一邊大聲呼喊。
    趙閱道冷笑不止,看向鄭秋,拱手道:“少夫人,不知梁王可有示下?”
    “我家門風清正,向來以端正守矩為要,大人秉公辦理即可!” 鄭秋神色平靜,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說道。
    “那本官就不打擾少夫人整家了!” 趙閱道恭敬一禮,帶著楊丁和揚長而去。
    “蛇蠍毒婦!蛇蠍毒婦呀!” 楊丁和即便再蠢,此刻也明白自己中了鄭秋的計,當下淒厲嘶吼,怒罵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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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秋仿若未聞,看向楊鼎、楊猷和剛剛被救醒的楊嗣,語氣平淡地說道:“三位叔祖,老爺子許久未見你們,甚是想念,今日之後,便跟我回長安吧。”
    “你……你個毒婦,那可是你的叔父和堂弟,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楊嗣看著自己孫子被活活燙死,兒子又被抓走,料想也是必死無疑,氣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罵。
    鄭秋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厲聲喝道:“我楊家不養畜牲,更不留那些禍國殃民、毀族敗家之徒!”
    “你…… 你……!” 楊嗣手指著鄭秋,顫抖不已,一口氣沒上來,又暈死了過去。
    鄭秋仿若無事發生,冷眼掃向戰戰兢兢的楊群,怒聲喝罵道:“楊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喜歡錢財就自己去掙,喜歡田產就自己去拚,竟去搶老百姓的家業,真丟我楊家人的臉!”
    楊群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乖乖挨著訓。
    “哼,明日跟我回長安!去麟嘉衛當兵,想要什麽自己去掙,要是再敢給我楊家丟人現眼,我定活劈了你!” 鄭秋柳眉倒豎,眼眸中滿是殺氣。
    看著場下噤若寒蟬的楊家宗族,鄭秋大聲道:“今日之事,你們都給我牢牢記住,若再有誰敢作奸犯科,仗勢欺人,敗壞我楊家門風者,休怪我鄭秋對你們不客氣!”
    “徽音丕顯,矩矱繩趨!” 眾人高呼訓誡,以此表明決心。
    鄭秋滿意地點點頭,拿出家主令,宣布道:“家主令,由楊搜和為代家主,主持弘農一切事宜。第三代子孫,擇優送入長安學習。”
    “謹遵家主令!” 眾人齊聲高呼,聲音響徹祖陵。
    鄭秋也不再多言,示意楊鼎繼續主持祭祀。待一切完畢後,返回華陰城,準備返京。
    “嫂子!你好厲害呀!能不能帶我去京城呀!” 楊然拉著鄭秋的手,一臉崇拜地說道。
    “你可是弘農楊家的大小姐,想去京城,誰還能攔著你不成?” 鄭秋疑惑地問道。
    “我爹呀!他不想讓我去麻煩大伯父。我長這麽大還沒出過華陰城呢。” 楊然一臉委屈,嘟著嘴說道。
    鄭秋點點頭,這事兒她也聽說過。楊文和早年跟家裏不和,成了左相後也很少提拔家裏的子弟,除非是特別出彩的,他才會出手幫一把。
    可即便如此,隻要頂著弘農子弟的名頭,各路官員還是會給左相麵子。所以這十幾年下來,弘農楊氏子弟在官場的升遷速度和數量,也漸漸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楊文和又怎會看不到這一點。隻是礙於家中情麵,那時老太爺還在世,他也不好做得太絕。也就是有楊文和壓著,主脈的子弟才沒有什麽官身,隻能在這華陰作威作福。
    如今楊文和騰出手來,便讓鄭秋來整頓家族。
    楊嗣一脈所有田產,全都補償給楊不傷害過的家庭,楊群搶來的田產除了要全數歸還,還要額外補齊這些年的差額,能補償的盡量補償,這是鄭秋唯一能做的事。
    “嫂子,是不是為難你了?那我…… 我不去了!” 楊然見鄭秋沉默不語,眼眸一黯,小聲說道。
    “那倒沒有,你讀過書嗎?” 鄭秋笑著問道。
    “讀過呀!我整日在華陰沒啥事做,除了讀書就是寫字。” 楊然認真地回答道。
    “嗯,那回去後先去太學讀書,然後看看自己喜歡什麽?等想好了,嫂子再給你安排!” 鄭秋語氣平和地說道。
    “真的?嫂子你答應我了?” 楊然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滿是驚喜。
    “假的!” 鄭秋笑罵道。
    “謝謝嫂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我這就去收拾行囊!” 楊然大叫一聲,興奮得在原地直轉圈,然後像一陣風似的跑出門去。
    “砰 ——!” 楊然一個不留神,腳被門檻絆住,整個人正麵摔倒在地。
    鄭秋嚇了一大跳,慌忙起身:“你沒事吧!”
    楊然蹭的一下蹦了起來,捂著流血的鼻子連連後退,強笑著擺手:“我沒事,沒事!”
    說著迅速跑開了,仿佛生怕鄭秋覺得她事兒多,不帶她去長安。
    鄭秋疾步走出門外,看著躲在拐角,捂著臉無聲喊叫的楊然,差點笑出聲來,暗道楊炯這堂妹還真是個古靈精怪的性子,和楊炯真是大不一樣。
    “明日就啟程嘍!” 鄭秋靠在門上,笑著調侃道。
    “好好好!我保證絕不拖後腿!” 楊然一蹦老高,剛才還疼得齜牙咧嘴做鬼臉的表情,瞬間換成了燦爛的微笑,捂著鼻子撒腿就跑。
    鄭秋見此哈哈大笑,暗道這落荒而逃的樣子,倒是和楊炯有那麽幾分相像。
    隨後,她搖搖頭,重返屋內,看著桌上那菊花申字佩,長歎一聲重新係在腰間,悠悠歎道:“我算是逃不脫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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