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香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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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剛踏出房門,就瞧見蕭小奴正站在樹下,一腳接一腳地踹著樹幹撒氣。
楊炯苦笑搖頭,喊道:“嘿,受氣包,走啦!”
蕭小奴聞聲轉身,腳步匆匆地追上楊炯。可當她瞥見楊炯下衣擺那片氤氳的濕痕,趕忙抬手捂住鼻子,遠遠地躲開,還故意搞怪地叫著:“咦~~~!”
楊炯低下頭,瞧了瞧那耶律拔芹留下的 “傑作”,無奈苦笑,白了這丫頭一眼,旋即沉聲問道:“你們安撫司跟耶律拔芹周旋了這麽久,對她應該挺了解吧?她能完全掌控南院軍嗎?
我剛剛跟她交談,聽她說是被皇帝逼迫做了諜子。另外,從她的反應和神態判斷,十有八九還是個處子之身,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她手握兩萬南院軍,這在任何國家都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看耶律拔芹的性子,也不像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那她為啥不反抗呢?
還有,她不是跟蕭撻裏成過親嗎?怎麽還能是處子之身呢?”
蕭小奴見楊炯談及正事,立馬收起了玩鬧的神態,眉頭緊蹙,在腦海中快速梳理著有關耶律拔芹的情報。過了好一會兒,她眼前陡然一亮,趕忙說道:“這下可算說得通了!我說之前咱們費了好大勁,都查不出她背後的人是誰,原來是皇帝在搗鬼。”
“哦?這話怎麽講?” 楊炯一臉疑惑,連忙追問。
蕭小奴也不再賣關子,有條不紊地講了起來:“最開始,皇帝要把興國公主許配給蕭撻裏,公主對此堅決反對,這事兒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她先是進宮找皇帝理論,可沒起到任何作用,之後又跑到中樞,把賜婚詔書撕了個粉碎。
後來據我們調查,她當晚就打算逃回烏古論三部。然而,皇帝深夜親臨興國公主府,沒人清楚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麽。但結果就是,興國公主像是徹底認命了,從此不再鬧騰。
現在想來,皇帝肯定是和興國公主達成了某種交易,讓她去幫忙在太子和蕭撻裏之間挑撥離間。
最終,太子對蕭撻裏痛下殺手,而蕭撻裏手中的兵權,也被皇帝借著興國公主的名義收走了大半。”
楊炯聽完,不禁發出感慨:“這遼皇手段著實高明,從卷入此事的幾個人來看,真真假假,借刀殺人,陽謀分權,著實厲害。
他先以賜婚為開端,讓太子誤以為皇帝要拉攏蕭撻裏。而耶律拔芹,不管是有意演戲,還是真情流露,都向外傳達出她與皇帝不和的信號。
皇帝深夜前去,成功說服了耶律拔芹。所有人都覺得他們達成了某種交易,可實際上,耶律拔芹卻是皇帝安插在蕭撻裏身邊的死間,目的就是離間蕭撻裏和太子,借太子之手除掉蕭撻裏,這樣皇帝便能名正言順地借耶律拔芹這未亡人的身份收回太子給蕭撻裏的兵權,好一招虛實結合、借刀殺人之計!”
蕭小奴用力點了點頭,接著推測道:“我猜皇帝應該也和蕭撻裏達成了協議,比如承諾給他南院軍的指揮權,讓他擺脫太子的控製之類的。但條件很可能就是不許他碰興國公主。有了這個前提,再加上興國公主皇女的身份,又或許皇帝給出了什麽不為人知的條件,這才說動了她。”
“嗯,大致就是如此了。對於那些手握重權、身處高位的人來說,有時候,單純談利益,反倒不如講感情管用。人往往越是缺少什麽,就越渴望什麽,上位者更是如此。” 楊炯忍不住歎了口氣,滿是感慨。
蕭小奴點頭表示讚同,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她抬眼望向前麵的營帳,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帶著一絲幽怨說道:“主子,你還真打算赴這場宴啊!”
楊炯抬腳邁進營帳,低聲回應:“早點吃完,也能早點把事情解決。”
“主子,你該不會真看上她們母女了吧?” 蕭小奴滿臉狐疑。
“別胡說八道,一會兒機靈點。” 楊炯抬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腦門,沒好氣地說道。
“哦!” 蕭小奴捂著被拍的腦門,心裏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能讓高麗那檔子事重演。當下,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全身緊繃,警惕地打量著營帳內的四周。
“來啦!” 忽蘭瞧見楊炯踏入營帳,臉上綻出一抹微笑,熱情打著招呼,旋即手腳麻利地擺好碗筷,抬手示意楊炯入座。
楊炯禮貌地朝著麵色冷若寒霜的孛兒帖點頭示意,而後將目光投向在桌旁忙前忙後的忽蘭。
隻見她一頭長發鬆鬆挽起,並未梳起繁複發髻,僅斜插著一枚白玉簪,整個人端莊之中透著隨性,把草原女子獨有的灑脫與自信展現得淋漓盡致。她身著一襲素白紗裙,周身不見任何首飾點綴,也並非契丹女子的傳統裝束,反倒神似大華的閨閣小姐打扮。
忽蘭本就天生麗質,臉上隻施了淡淡妝容,非但沒有喧賓奪主,反而稍稍衝淡了她身上那股子清冷壓抑的氣質,憑添幾分親和之感。
楊炯大大方方地落座,這一細看才發現,忽蘭身上的白紗裙遠看平平無奇,湊近一瞧,裙擺處竟巧妙地織入了銀蠶絲,隨著她走動,銀蠶絲微光閃爍,好似月華傾灑在草原之上,匠心獨具,低調又盡顯奢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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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深知她這身裝扮必定花了不少心思,由衷讚道:“今日的你,著實漂亮。”
“那我之前就很醜嘍?” 忽蘭嘴角含笑,半開玩笑地調侃道。
楊炯指尖輕觸下頜,佯裝認真端詳:“前日你身著紅袍,那也是傾國之色,可今日嘛……” 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故意賣個關子,“卻大不相同。”
“哦?有什麽不一樣?” 忽蘭下意識地上下打量自己,這妝容服飾可是花了她好幾個時辰精心準備,滿心疑惑地等著楊炯的答案。
楊炯瞧她這模樣,不禁莞爾一笑:“你本就天生麗質,在這廣袤無垠的草原上,已然足夠明豔動人。要是還穿著那身惹眼的紅裙,這北地眾人的目光,怕都得被你一人吸引去了,旁人還怎麽活呀?”
“就你嘴甜!” 忽蘭被誇得臉頰泛紅,咯咯直笑,嬌聲嗔怪。
孛兒帖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掃,心中暗自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語氣冷淡:“我還有些事,你們自便吧。”
說罷,便朝著營帳外走去。
走到門口時,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蕭小奴,眉頭輕皺,略帶不滿道:“你這下人,怎麽這般沒眼力見兒,還愣在這兒幹什麽?”
楊炯聞言,眉頭一皺,冷冷道:“她可不是什麽下人,她是南仙的陪嫁丫頭,是我的家人。”
蕭小奴聽了這話,心裏一暖,可又知道在外人麵前不能失態,當下胸脯一挺,下巴高高揚起,滿臉都是得意勁兒。
忽蘭淺笑著給楊炯斟了一杯酒,目光溫柔地凝視著他,輕聲說道:“你答應過是陪我單獨吃飯,可是又要食言嗎?”
楊炯沉默了片刻,轉過身,看向蕭小奴,輕聲說道:“你在外麵等我。”
蕭小奴點了點頭,剛準備轉身離開,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營帳內的陳設,當下一個箭步衝到案幾旁,抱起上麵的香爐就往外走,嘴裏還喊著:“主子,外麵冷得很,我拿個香爐去取取暖。”
說完,頭也不回地跟著孛兒帖走出了營帳。
“你這丫頭倒是謹慎!不過,我要是真想給你下毒,直接扔到篝火裏不就行了,何必用這麽拙劣的手段?” 忽蘭看著蕭小奴離去的背影,輕笑著調侃道。
楊炯聽了這話,一臉無奈。他心裏清楚,蕭小奴是怕忽蘭在香爐裏做手腳,再現高麗故事,可這話要是說出來,難免顯得自己自作多情、自以為是。
於是,他隻是笑了笑,沒有接話,全當是默認了忽蘭的話。
忽蘭並不在意楊炯的沉默,她優雅地輕抿了一口酒,挑眉打趣:“怎麽?你一個大男人,還真怕我給你下毒不成?”
楊炯沒有理會她的調侃。經曆過小魚兒、王槿和完顏菖蒲等人的折騰磨練,他對漂亮女人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於是,他直接開口道:“你要是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哼,你這人可真沒趣!我花了好幾個時辰精心化的妝,你就這般敷衍地陪我吃飯嗎?” 忽蘭有些生氣,用力將酒杯砸在桌子上,怒目瞪著楊炯。
楊炯神色平靜,無比冷靜道:“我吃飯的時候不談事情,談事情的時候就不吃飯。”
“少拿這話來敷衍我!我都說了,今晚就隻是陪我吃飯,不談其他!” 忽蘭當然明白楊炯話裏的意思,當下冷著臉,生氣地說道。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楊炯確實猜不透忽蘭究竟想幹什麽,不過想到蕭小奴就在營帳外麵守著,便也不再多言,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忽蘭輕哼一聲,對楊炯那處處提防自己的樣子懊惱不已。她撅著嘴,氣鼓鼓地翻弄著炭爐上的羊肉串,隨手抓起一旁的精鹽,一股腦全撒了上去。
瞬間,炭爐裏火苗猛地竄起。
她似乎還不解氣,緊握著簽子,用力地在鐵篦子上敲打,那副模樣,活脫脫就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婦。
楊炯看在眼裏,苦笑著直搖頭。
對於忽蘭為何會有這樣的表現,楊炯心裏非常清楚。
男人精心挑選鮮花時的虔誠,與女人對著鏡子仔細勾勒唇線時的專注,這些都是愛情裏最讓人期待的時刻。美好在奔赴的過程中就已悄然抵達,期待本身就是一場甜蜜的儀式,真正的愛意往往在即將觸及卻還未觸及的瞬間最為濃烈。
楊炯不清楚忽蘭對自己到底有沒有男女之情,但他知道,男子滿懷期待地選花,女子用心設計妝容,要是得不到回應,任誰都不會心情愉悅。
想到這兒,楊炯伸手奪過忽蘭手中的羊肉串,輕輕抖落上麵多餘的細鹽,一邊翻轉著羊肉串,一邊開玩笑道:“你這是想把我齁死呀?”
忽蘭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又輕哼了一聲,安靜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楊炯擺弄。
“我和耶律南仙,誰更好看?” 忽蘭突然開口問道。
楊炯聽到這話,微微一愣,隨後聳了聳肩,坦誠地說道:“單從外貌來說,你比她好看。”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忽蘭一臉不解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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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許多容貌絕美的女子,我也見過不少,但並不是說誰長得漂亮,我就要和她有什麽特別的關係。
對我而言,這世上隻有一個耶律南仙。她笑起來肆意灑脫,個性自由張揚,既聰慧又深情,既狡黠多變又古靈精怪。雖然有時候她瘋起來不管不顧,但我就是對這個小妖女念念不忘,誰都代替不了。” 楊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眼眸中滿是濃濃情意。
忽蘭見狀,心中沒來由地湧起一陣煩躁,語氣冰冷地說道:“哼,耶律南仙毀了我的前半生,你毀了我的後半生,你覺得我會讓你們好過?”
楊炯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後將手中的羊肉串放在盤子裏,皺著眉頭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早就說過,我就不信我贏不了耶律南仙一次!她加諸在我身上的屈辱,我定要千百倍地還回去。” 忽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楊炯。
楊炯眉頭緊鎖,突然感覺一股氣血往上湧,緊接著,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全身癱軟無力,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根本說不出話來。
忽蘭輕輕捋起一縷發絲,緩步走到楊炯麵前,伸出纖細的玉手,捏了捏他的臉,輕笑著說道:“是不是很好奇,自己是怎麽中的毒?”
此刻,忽蘭眼中滿是暢快和得意,原本壓抑的氣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報複後的暢快與癲狂:“你不是一直自詡聰明嗎?難道就沒發現我撒的鹽顏色和普通鹽不一樣嗎?哈哈哈!楊炯,耶律南仙讓我成了別人口中的‘浪蕩女’。行啊,那我就如她所願!”
說完,忽蘭緩緩解開身上的紗裙,露出那若隱若現、朦朧透明的內襯,向前踏出一步,怒目圓睜道:“看著我!”
見楊炯依然緊閉著眼睛,不為所動,忽蘭咬了咬銀牙,一把掀開酒壺,猛灌了幾口酒,然後突然俯身,一口吻上楊炯的嘴唇,將口中的酒全部渡進他嘴裏。
楊炯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猛地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騎在自己身上的忽蘭。
忽蘭得意地笑了笑,輕輕俯下身,臉幾乎貼到楊炯的臉上,嗬出的氣息如蘭花般芬芳,聲音帶著一絲媚意:“你給我看清楚了,也記好了,我可比耶律南仙強上一萬倍。”
說罷,她便開始接下來的動作。
就在這時,“啪” 的一聲悶響,李瀠一腳踢開了營帳沉重的幕簾,大步流星走了進來。她眼神幽冷,身上散發著濃烈的殺氣,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話音剛落,蕭小奴衝上前,一把扯開正發愣的忽蘭,拖著癱軟無力的楊炯就往營帳外麵跑。
“拿自己的清白去報複別人,愚蠢至極!” 李瀠冷聲嗬斥,轉身便走。
忽蘭聽到這充滿嘲諷的話語,身子晃了晃,像被抽去了筋骨般,頹然癱倒在地。她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著。幾縷發絲從鬆垮的發髻中散落下來,遮住了她半張臉。
營帳內的燭火搖曳不定,昏黃的光影在她身上忽明忽暗地閃爍。風從半掩的帳簾吹進來,拂動著她的紗裙輕柔的擺動。紗裙上,被淚水浸濕的地方漸漸擴大,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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