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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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破曉,晨露瞬華。
    楊炯於十裏桃花林處整頓兵馬,曉諭全軍。
    “上馬,覆金甲!”楊炯高聲下令。
    一千金花衛動作整齊劃一,左腳踏入馬鐙,一個翻身跨上馬背,旋即摘下腰間金色麵具,覆蓋上臉。
    一時間,千人金花衛氣勢突變,但見金甲戰馬昂首揚鬃,筋肉虯結的脖頸上青筋暴起,鐵蹄叩地如驚雷連綿。金麵獠牙覆甲之下,寒眸如星,殺氣四溢,腰間三尺長刀與精鋼神臂弩相擊,發出細碎錚響,靜待其令。
    楊炯勒韁立於陣前,烏雲挺立嘶鳴,楊炯虎目一掃,揮臂大吼:“展旗!入長安!”
    令下,十名旗令官驟然抖腕,黑底金紋大纛轟然展開。百鍛鮫綃織就的旗麵潑出漫天流金,旗角獵獵翻卷似黑龍擺尾,中央怒放的金花被日光點燃,花芯竟是以紫色金絲織就,每條金絲折射出萬千道虹芒,映照得整個桃花林金光一片,仿佛一瞬春光乍現,百花齊放。
    “入——長——安——!”
    全軍齊聲高呼,聲震寰宇,直趨長安。
    這一千金花衛,皆是潘簡若精挑細選的虎狼之士。胯下坐騎更非尋常,皆是選自西夏賀蘭山牧場,通體墨緞般油亮,四蹄遒健有力,雖不及河西馬耐得長途跋涉,可若論短途奔襲,當真是千裏挑一。
    十裏煙塵未散,楊炯與潘簡若已並轡行至朱雀門下。但見這朱漆大門緊閉如鐵,門釘上霜花未化,簷角銅鈴在風中亂撞,一片肅殺之氣。
    城下人喊馬嘶,門前數十個挑擔販夫被攔在城外,籮筐裏的蘿卜白菜滾了滿地,遠處更是蜿蜒著近千的入城隊伍,各行各業,應有盡有。
    楊炯勒馬停駐,掃了眼慌亂躲向遠處的入城百姓,皺眉道:“簡若,這城門向來歸殿前司守備,莫不是你數月未歸,他們連你這個大小姐都不認了?”
    潘簡若柳眉倒豎,馬鞭 “啪” 地甩在馬臀上。戰馬人立而起,驚得城邊老鴉撲棱棱亂飛:“今日殿前司哪個當值?還不速速開門!”
    話音未落,垛口後轉出個一鐵甲都虞候,他眯眼打量城下金甲金麵的軍陣,聲音裹著朔風砸了下來:“哪個軍衛,竟敢領兵犯闕!”
    楊炯掃了眼這都虞候的裝束,目光落在他左胸前的虎獠紋上,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步軍司的虎翼軍,他們不在城外訓練士兵,怎麽幹起了殿前司守城的活?誰給他們的權力?”
    潘簡若眸光亦是冰冷,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姑奶奶正是正四品金花衛大將軍潘簡若!今奉令,迎接鎮南侯凱旋。再敢攔路,小心你的腦袋!”
    話音未落,身後千騎同時按住刀柄,金甲金麵在陽光下泛起森森寒意,驚得城頭旗杆上的“虎”字大旗獵獵作響。
    那步軍司都虞候隻覺後頸發涼,冷汗順著鎖子甲縫隙直往下淌。城頭獵獵風聲響得刺耳,偏生城下那麵金花旗耀得人睜不開眼,與兵部黃冊上的圖紋分毫不差,再看那金甲金麵的千騎,可不正是鎮南侯麾下的金花衛?
    他在軍伍裏摸爬滾打十數年,哪能不知楊炯的威名?
    麟嘉衛的戰功早被說書人編成話本傳遍勾欄,破三國都城的壯舉,便是封個國公也不為過。可如今卻讓他這小小六品都虞侯,攔這尊煞神?當真是要人命呀!
    前日那道中樞令旨猶在耳畔,說什麽新政改製,將殿前司九門守備權一分為三:步軍司掌長安南北二門,金吾衛轄東西二門,殿前司雖仍守五門,卻被調去皇城守備。
    原以為是上頭抬舉,如今看來,倒像把他們步軍司推去當那頂缸擋煞的冤大頭。
    城樓下潘簡若的馬鞭甩得脆響,都虞候望著她腰間明晃晃的金花衛兵符,忽覺這朱雀城門鑰匙燙手得緊。
    步軍司往日隻管練兵造械,如今平白攬了這燙手山芋,分明是教他們做那夾板肉,夾在朝廷與鎮南侯中間,直受兩頭氣呀。
    想到此,他喉頭滾動,瞥見楊炯手中馬鞭正慢條斯理地卷著韁繩,那動作看似悠閑,可那周身的殺氣,即便是他身處城頭都能感覺到幾乎要凝成實質。
    那都虞候早嚇得麵如土色,戰戰兢兢抱拳作揖,鎖子甲撞得叮當亂響:“侯爺容稟!如今長安南北二城門歸步軍司轄製,末將既無指揮使鈞令,又無樞密院、兵部的虎頭牌,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開城門呐!”
    他偷眼覷著楊炯攥得發白的指節,忙又賠笑道:“末將已著人快馬通報中樞,想來即刻便有回音。隻是這九門分屬三個衙門,南北歸我步軍,東西歸金吾衛,餘下五門方歸殿前司,您看……要不……”
    話未說完,已被楊炯一聲冷笑截斷。
    楊炯扯緊韁繩,黑馬人立而起,嘶鳴聲震得城頭瓦片簌簌作響:“凱旋之師走偏門?我大華何時有這醃臢規矩!吾等將士九死一生,踏平三國都城,換得十年太平,你倒教本侯走側門?”
    都虞侯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磕在城磚上咚咚作響:“侯爺饒命呀!小的不過是個聽令的卒子,您要怨就怨上頭那道新令……要不,容小的再去催催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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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虞侯心裏叫苦不迭,早知今日,何苦接這城門守備的差使?得罪了梁王一脈,往後莫說升遷,便是腦袋還能不能長在脖子上都難說了。
    城樓下千騎按刀,金甲映著鉛雲如鐵,嚇得城頭守兵連弓弩都端不穩。
    潘簡若柳眉倒豎,馬鞭 “啪”地甩在馬鞍之上:“少跟姑奶奶滾刀!你們步軍司何時敢騎在我殿前司頭上了?讓凱旋之師等一個三品指揮,他也配!”
    楊炯仰頭望著日頭,見那金輪已懸至中天,知道時不我待。
    當即他忽地冷笑,“噌”的一聲抽出長刀,大吼下令:“全軍聽令!十息入城!”
    “喏!” 金花衛轟然應命,眾將士齊刷刷負弓上前,雕翎箭搭在弦上,箭頭直指城頭。
    刹那間,連城邊枯樹都似屏住了呼吸,唯餘弓弦震顫的嗡鳴混著朔風,卷得城樓上步軍司“虎”字大旗瞬間折轉方向,震蕩幾下後,風落偃旗。
    卻說城門下聚了千餘百姓,販夫肩挑的扁擔壓得吱呀響,商賈的騾馬隊擠作一團,更有學子們踮腳張望,帽翅在風中亂晃。
    忽見城頭劍拔弩張,眾人皆是一凜,嗡嗡議論聲如蜂群乍起。
    一位富態商賈滾下馬車,錦緞大氅掃過車輪濺起的泥點,望著緊閉的城門直拍大腿:“這可如何是好!長安綢緞莊還等著這批大食絨呢,城門若關個三五日,我那白花花的銀子呀!”
    “老丈莫急。” 斜刺裏轉出個折扇公子,一展折扇輕笑安撫,“便是步軍司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與鎮南侯叫板,你且瞧好吧!”
    商賈忙整衣作揖,臉上堆起笑紋:“小老兒初到貴地,還望公子指教。”
    公子輕搖白扇,眼角瞥著城頭抖如篩糠的都虞候,微笑解釋:“今年上元,鎮南侯破高麗、平金國,前幾日更傳捷報,親斬遼皇於析津府。現如今,北地三國,西夏已納入我大華版圖,金國大亂,遼國元氣大傷,鎮南侯此次出征,至少能保證北地十年無戰。 你說他功勞夠不夠大?”
    “天爺!” 商賈撫著圓滾滾的肚皮,驚呼不已,“這潑天功勞,怕不是前無古人!”
    富商對公子故意賣關子的行為視而不見,依舊是一副悉心求教的模樣。他常年奔走各地,對鎮安侯的大名早有耳聞,可這最新的消息自然沒有長安本地人靈通,這不是長安店鋪傳來消息,說是中央銀行可倒出錢財謀利,他也不會以送貨之名,懷揣大量飛錢票據來京,更沒想到會遇到這種變故。
    要知道,錢財利差玩的就是個時間差,這機會不可能一直有,多等上一天,損失可不計其數呀,他怎能不急。
    公子見他這模樣,虛榮心得到小小滿足,繼續道:“這等功勳,本該百官郊迎,封個國公都不為過,可現如今非但沒有這種待遇,還不許凱旋之兵歸京,你說鎮南侯能不怒嗎?”
    話音剛落,旁側一暴怒之聲陡然響起:“朝廷昏聵!”
    人群中擠來個青衫書生,腰間玉佩撞得叮當響:“鎮南侯爵位可是刀尖上舔血,真刀真槍掙來的,如今連正門都不許進?便是宰了這都虞候,也是他咎由自取!”
    恰在此時,一賣糖葫蘆的老漢晃了晃草把子,嗤笑道:“後生仔,一門兩國公本就犯忌,曆朝曆代都無先例。現在梁王主持朝局,正全麵推行新政,若是這時候再給鎮南侯封個國公,那可就真的封無可封嘍。”
    “迂腐!” 書生頸間青筋暴起,大吼,“前朝可有連破四國、三斬天子之人?死守成例,豈不誤國!”
    “唉唉唉!外鄉人,你可別跟我叫喚,我也替鎮南侯和死去的將士覺得不值,可人家朝廷就這麽辦了,咱們平頭老百姓能說個啥?我就是一個賣糖葫蘆的,嚼嚼舌根還行,這天下事,可輪不到我來說三道四。”
    書生聽了此話,劍眉倒豎,厲聲喝道:“愚昧!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賞罰不明則朝野動蕩,朝野動蕩則天下不安,天下不安你還能賣你的糖葫蘆嗎?”
    老漢長年奔走在長安及其周圍,靠著做些小買賣過活,見過的書生也算不少,對這種剛入京豪言壯語,得中後意氣風發,當了幾年官就腦滿腸肥的人見過太多太多,當下也不跟他掰扯,扛著自己的糖葫蘆,繼續擠進熱鬧的人群中叫賣。
    書生見此,氣得雙拳緊握:“民智不開,縱富難強,我魯貫非要跟此事死磕到底,定要給鎮南侯和死去的將士討個公道,讓這些人都知道,有些事,你不爭取,即便本該是你的東西,也不會落到你頭上。”
    “哎!少說大話,你先考中進士再說吧!”那公子一搖折扇,見楊炯已經數到了五,當下便直接招呼身後的隨從準備入城。
    且說楊炯殺氣騰騰的盯著城頭上的都虞候,一字比一字冰冷,殺氣節節攀升:“四!”
    “三!”
    “二!”
    楊炯心下一冷,當下就要下令放箭。
    “艸!你們她媽的步軍司是不是要瘋!啊!是不是要瘋!攔老子大哥,真當我麟嘉衛好欺負!”一聲暴喝在城頭陡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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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近千身著紅色麒麟服的麟嘉衛湧上城頭,手中棍棒翻飛,毫不留情的就朝城頭的步軍司虎翼軍身上招呼。
    虎翼軍見此,也被打出了脾氣,當即抽刀就要還手。
    “艸!你敢還手是吧,我爹是糧料院公事,你敢還手老子讓你三個月沒軍餉!”
    “來來來!朝我腦袋上打!我叔叔兵部押綱官,最近他們正查兵甲損耗,正愁找不到人平賬呢,你來!”
    “艸!你還手,你怎麽不還手?啊!剛才不是還跟老子瞪眼嗎?放心,老子家裏沒有當官的,我王家早就破落了!”
    ……
    麟嘉衛的叫罵聲此起彼伏,打得城頭虎翼軍憋悶非常,根本不敢還手。
    全大華,誰都知道麟嘉衛權貴雲集,之前楊炯打西夏死了一批頂尖權貴子弟,可那名聲卻是打了出來,這讓那些權貴更是眼紅,迅速改變策略,紛紛將家中嫡子和有出息的送去麟嘉衛曆練。
    這後來的一批,清貴者有之,實權者更有之,可謂涵蓋了大華大半的勳貴,他們這群大頭兵哪裏敢惹這群少爺兵,本來惹上鎮南侯就夠糟心的了,要是平時鎮南侯還能約束約束這群無法無天的紈絝,可現在這局麵,不打死他們就夠給麵子的了。
    楊群一棍子將這都虞候放倒,又朝著裝死的都虞候大腿上給了兩棍子,這才朝城下大喊:“大哥大嫂!入城!”
    楊炯看著被麟嘉衛緩緩推開的朱雀大門,大笑著喊道:“你小子不在華陰老家,怎麽跑來麟嘉衛了?”
    “大哥!你可別敘舊了,鄭嫂子讓我趕快來接你,那些書生已經去了宣德門,看那架勢怕是要鬧大!”楊群一臉焦急之色,大聲催促楊炯入城。
    楊炯和潘簡若對視一眼,當即再不廢話,領兵直入朱雀門,循街疾馳,徑趨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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