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滿城紅袖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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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別鳴謝:tijin的大神認證,本章六千八百字,特此加更!>
    朱雀大街貫南北而通帝闕,素稱長安第一衢。
    街衢闊可並馳十馬,簷角相接處朱樓鱗次,酒旗拂雲間香車轆轆。綢緞莊懸大食絨,金銀鋪列南海珠,更兼紅樓妓館飛紅疊翠,凡占此寸金地者,非勳貴蔭庇則顯宦照拂,方能長踞繁華而不倒。
    此街更是朝班奏對之必由,郊祀大典之經途。
    晨鍾暮鼓間,簪纓冠蓋往來如織,故市人目若鷹隼,耳通宮禁,雖販夫走卒亦能辨紫袍金帶,識得朝堂氣象。
    而楊炯做這一年風頭正盛的長安權貴,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時,一千金花衛呼嘯而過,街道行人紛紛閃躲,剛要咒罵上幾句權貴惡賊,可待看清楚馬上之人乃是楊炯和潘家大小姐後,紛紛向兩側避讓,眼底的那點不滿,也隨之煙消雲散,紛紛對這千人投去敬畏的注目禮。
    長安百姓俗稱 “長街活史書”,簷下茶攤閑坐,便能把朝堂諸事掰扯得明明白白。
    都說楊文和父子權柄過重,可市井巷陌自有杆秤,梁王殿下扶危濟困,安邦定國,西園千頃瓊林,說與百姓踏青便鏟了朱門,哪樁不是實誠恩惠?
    再說楊炯,早年雖留戀紅樓,到底不曾折辱布衣百姓。別說是梁王嫡子,就是普通商賈還經常去青樓呢,實在算不得什麽大毛病。偏這楊炯沙場歸來,建功無數,倒成了浪子回頭的活話本。
    如今哪家阿婆訓頑童,不提 “鎮南侯十八歲封疆” 的故事?前日醉仙樓說書人拍醒木,直把他從紈絝到戰神的舊事講得滿堂喝彩。這口碑翻轉比翻書還快,倒叫那朝堂清議都沒了聲響。
    到底是百姓眼裏,能讓北境烽煙熄、市井酒旗飄的,便是真英雄。
    楊家父子向以親和聞名,從無侯府架子。此番千騎過市,兩側紅樓粉黛早隔簾窺得真切,霎時間彩帕翻飛,調笑聲碎玉般灑落長街。
    “侯爺馬蹄踏碎春雲,可留片羽寄相思?前日新譜《清平樂》,正缺知音共賞呢!”一女斜倚二樓窗台,懷抱琵琶,眼波隨揚塵流轉,輕聲呼喚。
    “昨夜西窗燭花爆,原是應了這馬蹄聲。侯爺鞍邊可缺個暖酒的人?”一鬢插玉簪的歌姬手托著鎏金酒壺,小跑著出了紅樓,絳紗裙裾掃過雕花木欄,帶起陣陣香風,舉杯相邀。
    “楊郎莫學負心人!去年贈的同心結,姐姐還係在肚兜上呢!”又有一綠鬢女子背靠著朱欄,回眸嬌笑,故意抖開猩紅羅帕,露出角上金線繡的並蒂蓮。
    “那……那是鎮南侯?快!快幫我理理鬢發!”新來的清倌人躲在老鴇身後,藕荷色衣袖絞著帕子,耳尖紅得要滴出血來,人卻踮著腳不斷朝著人群張望。
    潘簡若聽得那鶯聲浪語越發不堪,粉麵早籠了層寒霜。忽勒住坐騎,腰間配刀 “嗆啷”出鞘半寸,怒吼出聲:“都給老娘閉嘴!再敢拋些肚兜帕子,我拆了你們這醃臢地!”
    聲如裂帛,驚得紅樓彩旗獵獵。
    老鴇們聽聞此言,瞬間慌了神,忙拽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往屋內躲,胭脂香混著慌亂腳步聲,嬌笑聲響做一片。
    有那機靈的女子,忙賠笑將探出的半截繡鞋縮回去:“潘將軍息怒!咱們這就關窗煮茶 。”
    長安眾人皆知,這潘家嫡女可不好惹。正四品金花衛大將軍,大華開國來第三位掛印女將,坊間早傳她與鎮南侯是並轡沙場的璧人。哪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頃刻間,滿街笑語化作無聲,唯餘長街上空,飄蕩四處的各色肚兜,旋轉飄落,鋪滿街頭。
    楊炯喉間發緊,哪還敢多言?此時潘簡若眉峰如刀,周身寒氣直逼得胯下黑馬不安刨蹄,就這當口開口說話,定是烈火烹油,最終落的悻悻然的下場。
    楊炯想要沉默,可身後卻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笑:“夫君往日說那‘長安探花郎’的名號,原來真不是虛言?”
    王修半倚在雕鞍上,眼波流轉間盡是促狹,素絹掩唇時還朝街麵飄飛的肚兜瞟了瞟,幸災樂禍之態盡顯。
    楊炯脊背發涼,回瞪過去的眼神裏滿是“休要多事”的警告意味,偏那小毒女眨眨無辜的大眼,故意歪著腦袋佯裝不解。
    耶律拔芹本眯著眼打盹,忽見錦帕如蝶亂舞,倒被驚得精神了些許。仔細聽了聽姑娘們的調笑,竟也勾起唇角,揶揄道:“沒看出來,你這麽受歡迎呀。”
    楊炯喉頭滾動,硬著頭皮把披風下擺一甩,故作鎮定道:“長安百姓素來重情義,不過是為凱旋之師喝彩罷了,你們不要多想。”
    話音未落,街邊又飄來聲嬌嗔:“侯爺去年送我的玉簪,奴家還藏在枕下呢!”
    饒是楊炯沙場千戰,聽到這些前身惹下的風流債,此刻耳尖也微微發燙,直恨不能揮鞭催馬,快些掠過這是非之地。
    “哼,確實重情重義,肚兜滿天飛,滿樓紅袖招,這肚兜錦帕都夠織一塊雲錦了,要不我親手要給你做件風流大氅?”潘簡若冷哼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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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苦笑一聲,額角沁出層層細汗,無奈道:“我的姑奶奶!自打當初被李漁打了後,我便是路過了紅樓都繞得著走。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一年我都在外征戰,哪有時間和精力招惹她們呀。”
    潘簡若咬著銀牙攥緊韁繩,望著不時飛到自己麵前的彩帕,心底又酸又澀。楊炯如今戰功赫赫,便是立在這朱雀大街上不動,都有鶯鶯燕燕撲將上來。偏生他又是個心軟的,保不準哪天又得添幾個妹妹進門。
    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柳師師,心中暗自感慨:這禍根便是從她那起的!
    在西夏時她就聽李瀠說過,自柳花魁入了相府後,長安勾欄裏的姑娘們都紅了眼。學她梳妝的、效她撫琴的,更有膽大的,竟守在世家府門前獻舞獻詩。
    可惜相府容得下柳師師,別家公子未必有這般雅量,多少花魁被打得隻剩下半條命,楊炯這“探花郎”的名頭,倒因著這些事越發響亮了。
    如今滿街青樓女子望著楊炯的眼神,活像貓兒見了腥,大膽的話是不說了,可那眼神看得潘簡若心下直突突,分明是恨不得將楊炯立刻就吃幹抹淨。
    潘簡若越想越氣,馬鞭“啪”地甩在馬臀上,咬牙道:“快走!莫要沾了這胭脂氣!”
    街邊老鴇們望著揚塵而去的千騎,搖著團扇直歎:“都說鎮南侯是風月場的癡情郎,哪個姑娘不想著做第二個柳師師?若是潛龍在淵或許還有些機會,現如今飛龍在天,怕是很難再低頭嘍!”
    王修高坐馬上,指尖繞著自己的長發打圈,眼波盈盈似浸了蜜,嬌聲調笑:"夫君何必臊得耳尖發紅?我聽剛才一姑娘們說,你收的肚兜能疊成千層錦呢,是不是真的?”
    說罷,王修朝街邊紅樓瞟了瞟,引得幾個膽大的姑娘嬌笑出聲,紛紛朝王修這招手調笑,顯然是退而求其次,對楊炯身邊這佳公子也喜歡的緊呢。
    楊炯怒極,猛地一扯韁繩,烏雲嘶鳴著貼近王修的坐騎,楊炯探手扣住她手腕,咬牙道:“小毒女!再敢攛掇是非,今夜看我不給你施家法。”
    王修絲毫不帶怕的,她全身身上下都是劇毒,自己這小夫君也就隻能嚇唬嚇唬自己,真到了那份上,他可不敢拿自己怎樣,無非就是欺負欺負自己了事。
    想到此,王修嬉笑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指,調皮的勾起楊炯的手指,打趣道:“罰我什麽?抄《玉女經》可以嗎?還是罰我給你……”
    話音未落,忽覺腰間一緊,已被楊炯攬了過去:“回家便知。”
    王修眼底閃過狡黠,趁勢往他懷裏蹭了蹭,故意揚聲道:“姐妹們瞧仔細!探花郎抱得這般緊,哪像是常去青樓的花叢老手,分明是個情竇初開的愣頭青,你們可不能汙蔑我夫君呀!”
    此言一出,惹得滿街紅樓嬌笑成團,氣氛非但未減,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潘簡若見此,氣得重重甩了下馬鞭,狠狠瞪了“一丘之貉”的兩人一眼,作勢就要跟他們撇清關係。
    正鬧得沸沸衝天之際,忽見一抹赤紅撞入馬前。但見這披紅戴珠的女子如鬼魅般出現在街道正中,驚得楊炯急忙雙手扯緊韁繩。
    胯下烏雲撕鳴一聲,前蹄幾乎指天,形似人立,隨後仿佛通靈一般,後蹄為軸,馬身向左旋身側轉,砰的一聲悶響,前蹄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距那女子裙擺堪堪半寸。
    楊炯按住烏雲震顫的脖頸,指腹撫過其冒汗的鬃毛,墨色眼瞳淬了寒冰一般,冷喝道:“你是何人?當街阻軍乃十惡重罪,不想活了!”
    那女子也被這驚險一幕給震在了原地,嫁衣上的珍珠流蘇簌簌亂顫,整個人木然無神,過了半晌,待楊炯話音落定,她忽地踉蹌半步,素手攥緊紅綢帕,幽怨大喊:“楊郎——!”
    尾音未落便哽咽住,睫毛上凝著的淚珠墜在金線繡的鴛鴦紋上,聲音哀婉淒楚:“你出征那日在我窗前立誓,得勝歸來便三書六聘迎我入門,怎的今日卻要裝作陌路?”
    楊炯垂眸掃過她沾了泥的裙裾,忽地嗤笑出聲:“我娶你?姑娘,我說句實話,單就從相貌上講,你比柳師師差了十萬八千裏,性格上就更別提了,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言罷,楊炯猛地直起腰,寒聲道:“我勸你莫要執迷,背後推手若真想害我,該尋個更像樣的由頭,找個像樣的女子來,我感覺他們在侮辱我的審美。”
    女子聽了這話,淚水瞬間奪眶,整個人無力的跌跪塵埃,珠冠歪墜,嫁衣沾滿青石板的塵灰,她仰起淚痕的臉,繡著並蒂蓮的袖口死死攥住楊炯馬鐙,失魂落魄道:“楊郎,看來你還是嫌棄我的出身,可你當初來百花樓同我說的那些情話,發的那些誓言都是假的嗎?如今我不顧顏麵的來找你,你……”
    “停停停!”楊炯不耐煩的擺手製止,目光掃過層層疊疊的圍觀百姓,知道時間緊迫,當即冷喝道:“金花衛聽令!刀出鞘,箭上弦,凡阻王師者,立斬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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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間千騎甲光如陽,長刀映得紅樓粉黛盡皆失色。
    楊炯勒馬欲行,忽覺馬鐙被拽得生緊。低頭見那女子竟將臉貼在烏雲馬腿上,發絲纏進鐵蹄縫隙,淒厲笑聲混著哭腔刺破長街:“殺呀!殺了我這癡心人!也好讓長安百姓瞧瞧,鎮南侯如何玩弄女子的!”
    楊炯凝眉,殺心頓起,麵無表情的提起長刀,作勢就要了結這不知死活的女子性命。
    “鎮南侯刀下留人!”
    一青衫書生自人潮中搶出,走到這嫁衣女子身旁站立,長揖到地,發間儒巾隨風輕晃,倒是還真有幾分儒雅氣質:“市井雖陋,亦知法理當明。還請侯爺容此女分說一二,方顯磊落襟懷。”
    楊炯垂眸望向這書生,眼底的殺意漸趨濃烈,這二人選在朱雀大街攔馬,又掐準他急赴宣德門的當口,背後必是有人刻意為之,想來宣德門今日之事怕是小不了。
    “閣下倒是好膽量!你可知道,攔阻王師者,延誤軍情,不論貴賤皆可不問即斬?”楊炯冷喝出聲。
    書生腰杆挺得筆直,大義凜然道:“學生潁州方四,本為赴試舉子。見弱女泣血當街,實難袖手。”
    “赴試?”楊炯忽然輕笑,探手從懷中拿出信箋,名單上方四二字被朱砂圈得醒目,“數日前聚眾衝擊宣德門的六學子裏,倒也有個潁州方四。怎麽?今日你不去堵宮門,改攔軍了?”
    方四長身而立,青衫在千軍陣前獵獵作響,倒似一杆不屈的竹:“侯爺消息靈通,當知學子赴宣德門,乃為寒門學子被殺一案鳴冤。至於今日……”
    “住口!”楊炯馬鞭重重砸在馬鞍上,驚得烏雲踏蹄嘶鳴,“其一,當街聚眾生事,已犯《軍防令》阻軍罪;其二,誣告勳爵者,按《大華律》,不問緣由,先杖二十。"
    楊炯頓了頓,俯身冷笑道:“你既是學子,可記得律文後注?‘軍前犯者,罪加三等 ’。”
    方四不退半步,不卑不亢道:“侯爺此言差矣,學生並未阻軍,道路就在這,侯爺自走便是。學生隻求侯爺給這女子一個說話的機會。若此女所言屬實,此刻卻被指作誣告,律法當如何論斷?還請侯爺示下。”
    方四不等楊炯開口,猛地轉身麵向那女子,眼神銳利如鷹:“你該清楚,誹謗朝廷軍勳是何等重罪?”
    女子身軀一顫,垂下頭去,淚水奪眶而出,聲音帶著哭腔:“輕者發配,重者立斬不赦!”
    方四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緊接著追問道:“既明白這等後果,那必定是事出有因,哪有女子會拿自己的清白和性命開玩笑?若你有證據,便拿出來給眾人瞧瞧。否則,誰會信你所言?”
    話還未落,宣德門方向陡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喧鬧聲。
    楊炯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猛地一夾馬腹,烏雲如離弦之箭般衝向學子方四。楊炯手中長刀寒光一閃,方四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頭顱已是離體,鮮血如注般噴湧而出,濺灑在青石板上,潑灑出一道刺目的暗紅。
    楊炯怒目圓睜,周身散發著濃烈的殺氣,大罵出聲:“你一介無官無勳的學子,竟敢阻攔本侯行軍!便是京兆府府尹,也不敢如此放肆地質問本侯,你算什麽東西!”
    聲如雷霆炸響,嚇得周圍百姓臉色煞白,忙不迭往後退去,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當街殺人,滿朝文武,敢為者,不足十。
    楊炯眼神冰冷如霜,掃向那被嚇得抖如篩糠、麵無人色的女子,鼻腔中冷冷哼出一聲,隨即伸手拎起方四的頭顱,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殷紅的花。
    楊炯麵不改色,雙腿一夾,徑直朝著宣德門的方向疾馳而去,隻留下那女子癱倒在地,茫然無措地小聲抽泣。
    潘簡若素手輕揚,留下五十金花衛,旋即於馬上看向那女子,冷笑道:"我道是哪來的輕狂浪蝶,敢在我楊家門前撲火?合著當我這將軍妻子是泥捏的不成?”
    那女子膝行兩步,茜色嫁衣拖出滿地泥痕,忽從袖中抖出一玉佩。但見玉佩溫潤如霞,青花紋間嵌著紫晶,在日光下流轉出星子般的幽光,一看就是千金貴物。
    “各位看官做個見證!” 女子高舉玉佩繞場一周,釵環相擊叮咚作響,“這青花紫晶佩乃楊郎所贈,價值連城,豈是尋常人家能有?”
    周遭百姓踮腳張望,有認得玉器的倒抽冷氣:“這成色確不是尋常物件,倒是符合鎮南侯的家世!”
    更有好事者交頭接耳,議論聲浪混著紅樓飄來的脂粉香,直把朱雀大街烘得喧鬧非常。
    王修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笑意,蓮步輕移翻身下馬,款步來到這女子身前,“啪”的一記清脆耳光震得朱雀大街鴉雀無聲。那女子半側的臉頰瞬間泛起五道紅痕,鬢邊金步搖晃得亂了章法。
    王修修長的手指從腰間解下自己的花水佩,高舉過頭,朗十聲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蹄子!且睜大你的杏仁眼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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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將手中玉佩展示一圈,這才轉頭罵道“誣陷人你都不會,仔細看清楚了,我家人的信物都有傳承出處,這塊花水佩乃是我婆婆梁王妃親自應允的韜光寺姻緣配,全天下隻此一份。”
    言罷,王修忽地俯身,指尖挑起女子下頜,眼波流轉盡是嘲諷:“你這紫晶佩雖值千金,可瞧這螭紋雕工、沁色深淺,真要說起來,這種貨色,我王府送人都拿不出手!”
    話落,王修鬆手,玉佩擲落在地,脆響驚得眾人紛紛側目,“原以為敢攔軍陣是有幾分膽色智謀,卻不想是個連王府家風都摸不清的蠢物。背後主使怕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笨蛋,拿塊俗玉就想誆騙世人?不知所謂!”
    周遭百姓擠作一團,有那識貨的嘖嘖稱奇,更有好事者踮腳張望:“這公子倒是個玲瓏心肝,今日可見真章了!”
    紅樓之上傳來細碎的喝彩聲,混著金釵環佩叮當作響,倒比方才的喧鬧更添三分興味。
    王修冷笑一聲,將花水佩納入袖中,忽地揚起纖手,“啪”地又是一記脆響。
    那女子被這一耳光扇倒在地,鬢邊碎發黏著淚痕,倒把周遭百姓唬得屏息凝神,靜看好戲。
    “擦亮你的招子!”王修踩著月白軟緞繡鞋逼近,裙裾掃過女子猩紅嫁衣,指向耶律跋芹,“瞧瞧那邊馬上的美人兒,我家夫君新納的小妾,那才叫天下無雙,這才叫女人。就你這副模樣,便是在教坊司怕也排不上頭牌!竟還敢胡亂攀附,我看你是活膩了!”
    眾人循聲望去,見耶律拔芹身披玄狐大氅,鬢邊斜簪的東珠映著她那雙冷豔的眉眼,果然是瑤池仙姝般的人物。
    街邊更是炸開了鍋,有婆子踮腳拍腿:“哎喲!就這雙眉眼,倒比年畫裏的仙女還俊三分!"
    “可不是!”茶攤掌櫃晃著銅壺湊趣,“想當年侯爺流連勾欄,招惹的也是柳師師那樣的長安第一花魁。如今功成名就,眼光豈會倒退?”
    “要說這女子…… ”有書生搖著折扇點評,“放百花樓裏怕也能爭個花魁,可與這馬上娘子一比,倒像那瓦罐配了玉盞,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更有好事者朝王修擠眉弄眼:“這個兔爺也是生的標致,又有這等伶牙俐齒,莫怪侯爺獨寵!”
    王修正自得意,忽聽得人堆裏飄出聲“兔爺”,氣得她頓時柳眉倒豎,猛的轉身尋到說話源頭,指著那漢子大聲叫罵:“哪個嚼舌根?老娘把你舌頭割下來喂狗!”
    潘簡若用力揉了揉眉心,也懶得管這跳掉的倭女,當下看向地上的嫁衣女子,冷聲道:“既敢攔軍陣,便莫做縮頭烏龜。帶她去敲登聞鼓,讓三法司還她個公道!”
    金花衛得令,一擁而上,那女子被架著拖行,猩紅嫁衣掃過青石板,破音哭喊:你……你們欺壓良善,我……我不去敲登聞鼓!我……不要了!我什麽都不要了!”
    “這會兒想溜?晚了!” 潘簡若冷笑,護甲劃過刀鞘,寒光映得眼尾丹紅似血,“敢在朱雀大街生事,便休怪我軍法無情。”
    潘簡若揚手示意,早有兩名內衛欺近。
    一人鉗住女子下頜,用力一扯,卸了下巴,帶出三顆門牙。另一人“哢嗒”兩聲卸了女子雙肩,又探入衣襟、發間細細搜檢,絲毫不給她自戕的機會。
    街邊百姓看得屏息斂聲,有老嫗攥著孫兒耳語:“潘將軍這手段,比秋霜還冷三分呐。”
    更有人望著遠去的隊伍咂舌:“原以為是出好戲,倒成了活閻羅審案!”
    紅樓上的粉黛們早縮了回去,隻餘未關嚴的雕花木窗後,漏出幾聲怯生生的議論。
    三人並轡而行,忽聞耶律拔芹冷嗤一聲:“我方才倒沒聽清,哪個是小妾來著?”
    王修自知失言,絞著絲絛轉了轉眼珠,賠笑道:“姐姐可別惱!不過是為堵那些碎嘴的,偏就姐姐生得閉月羞花,不襯出這‘正室與妾室’的反差,哪能教人信服?”
    耶律拔芹玉手輕揚,馬鞭梢挑起王修鬢邊一縷秀發,冷聲反駁:“若論說服力,倒不如直言你‘兔爺’的身份,再道楊炯好龍陽之癖,豈不更有說服力?”
    王修杏眼圓睜,繡鞋蹬得馬鐙當啷響:“你說誰兔爺?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話音未落,已探身來抓耶律拔芹的衣袖,兩人的銀鈴瓔珞纏作一團,倒驚得坐騎嘶鳴連連。
    耶律拔芹毫不示弱,一字一頓的重複:“你——是——兔——爺!夠清楚嗎?平易近人的兔爺!”
    “你!你個舉足輕重的小妾!”
    “兔爺!”
    “小妾!”
    “平平無奇!”
    “舉足輕重!”
    潘簡若聽得身後亂作鶯燕啼,隻得回首蹙眉:“二位姐姐且消停些!宣德門前還不知什麽光景,莫要叫外人看了笑話。”
    這一聲倒似清涼散,霎時壓下了兩人的爭執,當下二人互相瞪了對方一眼,各自撇過頭去,默默拍馬。
    三人再無言語,唯有馬蹄聲叩著青石板,直奔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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