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家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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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華庭港。
陸萱將案頭情報逐頁展讀畢,指尖揉按太陽穴,幽幽歎了口氣,眉梢眼角盡是倦怠。
“吱呀” 一聲,柳師師推扉而入,見她顰眉凝愁,不由得抿唇嗔道:“我的好姐姐,怎的整日裏眉頭不展?小心愁壞了身子,成了個黃臉婆,沒人要!”
說著將青瓷盤擱在案上,盤中枇杷色澤溫潤,果柄猶帶晨露。
陸萱抬眼見她風風火火坐定,隨手撚起一枚枇杷,唇角微揚:“這鮮靈物件兒,從何處得的?”
柳師師眼波流轉,掩嘴輕咳:“好端端問這個作甚?難不成我還能從外頭偷來不成?快些嚐嚐,甜津津的最是潤喉。”
陸萱與她平日形影不離,早將她那閃爍言辭瞧得透徹,目光落至她裙角褶皺處沾著的草屑,忽而挑眉冷笑:“怕不是後院那株百年枇杷樹又遭了殃,是你自個兒攀高爬低摘的?”
柳師師聞言忙將裙角往膝頭掩了掩,垂眸撥弄手指:“好姐姐,快別冤枉人!原是家裏小廝摘了送來的,我這有身子的人,豈會不知輕重?”
聲音越說越低,尾音幾不可聞。
陸萱見她這般,以手按額,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姑奶奶,你就消停些吧!這會子七個月的身子,還敢上房揭瓦?那百年枇杷樹足有兩丈來高,你若有個閃失,叫我如何向家裏交代?莫不是成心要我擔這幹係?”
柳師師吐了吐舌尖,自知理虧,卻仍涎著臉湊過去,摟住陸萱脖頸晃了晃:“好姐姐,何苦這般動氣?我的功夫你是曉得的,縱是爬樹也不妨事。再說了,這些日子本就悶得慌,你偏又遣了十幾個老婆婆盯著,這也不許吃,那也不許動,真真要將人困成呆子了!”
陸萱狠狠剜她一眼,揚聲朝門外道:“鵲橋仙!去將後院那枇杷樹砍了!”
柳師師急得直跺腳,拽住陸萱袖子直晃:“使不得!使不得!這百年枇杷樹滿大華也沒幾棵,能結果的更是金貴。它又能活幾年?何苦與它過不去?再者說,我這懷著身孕的人,你砍了這多子多福的樹,可是要折我的壽麽?”
說著便耍賴般伏在陸萱懷裏,說什麽也不起來。
陸萱唬了一跳,忙伸手托住她後腰,又氣又笑:“你怎麽跟楊炯一樣無賴!”
柳師師掩口偷笑,見陸萱氣消,忙剝了顆枇杷送入她口中,眉眼彎彎道:“快嚐嚐,甜吧!”
陸萱含了果肉,點點頭歎道:“這枇杷山莊原是周朝宗室舊邸,雖荒廢多年,卻依山傍海,景致獨好。尤其這株老枇杷樹,倒真是個靈物,留著也罷,日後孩子們來玩耍,也算個趣處。”
柳師師忙不迭稱是,轉而一屁股坐了書案,忽見一封書信上蓋著西夏火漆印,指尖戳了戳信封問道:“瞧你整日憂心忡忡的,莫不是西夏出了變故?”
“可不是麽!” 陸萱重又坐下,指尖叩了叩案上卷宗,“李嵬名逃了,信上說是回了長安。李瀠氣得臥床十數日,好容易將身子養得見了起色,這下子怕又要傷了根本。”
柳師師聞言一怔,她知道李瀠行事果決,尤其在除去李嵬名腹中癡兒一事上更是籌謀良久,如何竟叫人逃脫了?
思忖間不由得脫口道:“莫不是……李瀠有意放她回長安?”
陸萱搖頭,揉著眉心歎道:“李嵬名不知從何處得了吐蕃藩僧的子母丹,若要強令墮胎,便是一屍兩命的險局。偏她還使人在靈州扣住金花衛與龍朔衛的糧草,放言若李瀠敢動手,便要燒了糧草。
二人在大殿上弄得非常難看,李嵬名竟以轟天雷要挾,鬧了個不歡而散。臨走時又突遭血崩,慌得李瀠忙差李澈帶了府中人手四下追尋。”
她指尖叩了叩案上密信,語氣裏滿是擔憂:“最新回報說,李嵬名早有籌謀,選的路徑皆是荒僻無人之處,如今連她身子如何都探聽不到。李瀠已發動了西夏全境的明樁暗哨,卻如泥牛入海。
她在信裏猜度,李嵬名怕是戴了人皮麵具,又使了許多替身混淆耳目,瞧這架勢,是鐵了心要回長安鬧呢。”
柳師師聽得心頭一緊,良久才道:“早前你們議著除去那孩子時,我原不好多嘴,畢竟家中事由你們三人做主。可如今鬧得這般難看,倒不如順了她的意,由著她回長安去,交與老爺子處置,看她還怎麽鬧。實在不行,先軟禁些時日,等她生下孩子,若她執意要走,屆時再做道理也罷。”
陸萱苦笑著搖頭,又剝了顆枇杷遞與柳師師,歎道:“傻妹妹,若真能這般簡單,我又何須在此煩憂?”
“難不成還有什麽隱情?” 柳師師接過果子,眉眼間盡是困惑。
“李瀠執掌內衛多年,看人最是精準,何況與那李嵬名朝夕相處,怎會看不清楚她所想?再者說,李瀠性子高傲,於子嗣一事本就淡薄,所思所想唯有家族興衰與長遠謀劃,斷不會做那手足相殘的事。這也是我等向來對她深信不疑的緣由。”
陸萱指尖輕輕摩挲著案角,神情凝重,“從密報與李嵬名的行徑來看,確實印證了李瀠的判斷,李嵬名已生了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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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中獨攬政事,不與李瀠分潤絲毫,又在靈州另立局麵,眼看著便要坐大。更兼偷偷資助胞弟,若那小子成了氣候,領兵反攻,李瀠手中的兵力優勢怕也要付諸東流。”
柳師師擰著眉搖頭:“按說以李瀠的手段,斷不會容得那李嵬名這般胡來。論手段,李嵬名如何是她對手?怎的竟鬧到如今這步田地?”
陸萱點頭認可,道:“李瀠這趟渾水蹚得不易,麵對是自己姐妹,壓力可想而知。她平日裏瞧人透骨,早算出那李嵬名的性子,縱是孩子癡傻,也必是要將西夏基業留給腹中血脈的。
李瀠是替家裏守著家業,雖然占著大義,但是總歸是自家姐妹,李嵬名還是西夏公主,李瀠總不能做得太過,不然讓其他姐妹看到了,不明就裏,生出些其他什麽心思,反而於家不合。
再者,楊炯什麽德行你還不清楚?李嵬名若是要死要活的哭鬧,楊炯怎麽舍得她腹中的孩子?到時候,西夏必然分裂,局麵將徹底不可控。”
“楊炯那人雖有些混不吝,卻也不至於如此拎不清吧!我看他最近表現比以前強多了,就那什麽屠稔稔、嶺南兩姑侄,那麽倒貼糾纏,他都沒有招惹,顯然是收心了。” 柳師師話未說完,便被陸萱打斷。
“咱們和這些女人不一樣。咱們是少年夫妻,楊炯那時還未有如今的權勢功勳,他心中對我們有虧欠,有感情,這是本質上的區別,那個時候,我們用些手段,現在鬧一鬧,他自然會寵著。
那李嵬名與他共過生死,又有大梁皇後臨終托孤的情分,這後來者怎麽能比?你可知道,大梁皇後臨死前親自為二人定下婚事,還逼他應下‘照顧李嵬名’的諾言?楊炯既喚了她一聲娘,這情分便重如泰山。”
陸萱說著,指尖捏了捏眉心,“李嵬名若拿孩子性命要挾,或哭訴求饒,楊炯豈有不心軟之理?所以這就是為什麽李瀠非要自己動手的原因。”
柳師師恨得牙癢,攥著手指咯咯直響:“依我看,不如悄悄將她扣在江南,好吃好喝供著,待李瀠將西夏徹底控製,她縱是想爭也沒了由頭!”
陸萱聞言忙擺手:“好妹妹,這話可休要再提!夫人尚不知此事。憑李嵬名那副能哭會訴的本事,連貓狗見了都要掉淚,夫人如何經得起這般折騰?我們若開了這個頭,以後姐妹還不得人心惶惶。
再者說,若孩子生下來是個癡兒,她豈會甘心讓李瀠獨掌西夏?少不得要哭鬧著回去爭權,就小魚兒那火暴性子,怕不是要被她氣出病來,這家宅是難安了!”
柳師師咬了咬唇,狠聲道:“等我分娩之後,便尋由頭將夫人誆到江南來,我再暗中……”
話未說完,便被陸萱截斷。
“此事你等隻需知曉便可,切不可插手。” 陸萱眸光一冷,指尖輕輕摩挲手指,“我已著人知會寶寶,她醫術高超,或能解那子母丹的困局。再者,長安有鄭秋坐鎮,她手中粘杆處耳目眾多,李嵬名若敢踏入長安,便休想逃出她的掌心。屆時自有她們二人料理。”
柳師師聽了,麵上憂色更濃:“李瀠到底念著骨肉親情,行事總留三分餘地。可鄭秋卻不同,她向來講究‘目的為上’,若叫她出手,怕是要鬧得不可收拾。
且不論那子母丹能否解得,單是鄭秋那性子,便容不得有二心的人。依我看,李嵬名此番怕是難逃一劫了。”
說著,輕輕歎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裙上繡紋,眉間盡是愁緒。
陸萱幽幽歎道:“這正是我憂心之處。李嵬名若敢在鄭秋跟前以死相逼,憑鄭秋的脾性,怕是半點情麵也不會留。
李瀠雖對外人狠辣,對自家姐妹卻向來關懷備至,可鄭秋不同,她對人對己皆是鐵石心腸。老爺子將家法家風交於她執掌,豈容李嵬名攪得家中雞犬不寧?依我看,她早已有了斬草除根的心思。”
“這可如何是好?” 柳師師擰著裙角直發愁,“姐妹們誰能勸得動鄭秋?也就楊炯說的話她能聽幾分,可事關家族興衰,老爺子若不發話,她定是要選那最妥帖的法子。要麽除了孩子,要麽……”
陸萱沉思良久,目光忽然柔和下來:“或許可讓小魚兒去見見鄭秋。她性子單純憨直,撒起嬌來最招人疼,又與鄭秋親近。若以真麵目相見,軟語相求,再用些手段,或能說動鄭秋網開一麵。”
這般說著,見柳師師無意識地撫著小腹,陸萱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溫言勸慰:“你且放寬心,有我在,斷不會叫人動你孩子分毫!再說了,家中要處置的豈是孩子?分明是李嵬名的二心!她若安分守己,何至於此?
李瀠念著姐妹情分,反被她氣得舊病複發,如今還要回府生事。若叫夫人見了她那哭哭啼啼的模樣,還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子。
她錯就錯在妄圖分裂西夏、另起爐灶,與孩子又有何幹?咱們家豈會養不起一個孩童?李瀠何時說過不許她的孩子繼承家業?隻是她想將西夏拆得七零八落,這是斷斷不能容忍的!”
柳師師輕輕頷首,雖知其中利害,卻因身懷有孕,難免對墮胎一事心生抵觸,不由得幽幽一歎,隨手取了顆枇杷便要往口中送。
“啪” 的一聲輕響,陸萱揮袖拍開她的手,橫了她一眼,奪過那未剝皮的枇杷,親自剝了遞過去,口中卻道:“小心脾胃!才將養好些,又忘了醫囑?”
柳師師抿唇一笑,接過果子咬了一口,正要開口,忽聽得門外傳來叩門聲。
“少夫人,虞氏姑侄到了。” 鵲橋仙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二人目光相觸,柳師師忙從書案上下來,端坐在椅上,斂了笑意正色道:“可查清楚了?當真是李澤的人?”
陸萱微微頷首,旋即揚聲吩咐:“請她們進來。”
說著向柳師師遞了個眼色。
柳師師俏皮地眨了眨眼回應,二人轉瞬便斂起隨意之態。
陸萱端坐在主位,周身氣場沉肅,盡顯王府主母威儀;柳師師亦正了正衣襟,目光冷凝,靜候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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