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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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旦時分,楊炯正酣睡間,忽被李漁搖醒。
    “寶貝兒!天還未亮呢!” 楊炯朦朧中欲抱她,卻撲了個空。
    轉頭望去,隻見李漁已穿戴齊整,扶著腰肢瞪他:“今日是科考首日,你須帶麟嘉衛去維持考場秩序。主考是九齡師兄,斷斷不能出岔子。”
    楊炯無奈起身,暗歎自己命苦,旁人穿越不是勾欄聽曲,便是走馬鬥鷹,偏他沒一日清閑,事如潮湧,連安穩覺都不可得。
    此刻淩晨四點便被喚起,當真是苦不堪言。
    楊炯由著李漁幫自己換上麟嘉衛軍服,仍睡眼惺忪地嘟囔:“我沒自由,我失自由,我傷心痛心眼淚流~~”
    “作怪!” 李漁笑著拍了他一記,眉眼彎彎,“精神點!此次是禁軍衛首次協理考場,須叫人瞧出咱們府上對讀書人的看重,也好給九齡師兄搭把手。切記不可出紕漏!
    如今這朝堂,石介師兄胸懷大誌,行事果決,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可稱大華柱石。然朝堂國政不可一味剛猛,石師兄若能順遂推行新政,自是家國之幸;萬一有所差池,便需九齡師兄這般沉穩有謀、能守得住基業的人兜底。
    老爺子既然全力支持石師兄,你便該多與九齡師兄親近些,莫叫其他師兄弟生了嫌隙。”
    楊炯聽她侃侃而談,眼中滿是驚訝:“你整日在家養胎,如何看得這般通透?莫不是我那瘋瘋傻傻的小魚兒被人掉了包?”
    說著一把將她抱起,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心中滿是對賢妻的讚歎。
    李漁好氣又好笑,擰了他一把:“我雖足不出戶,卻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你當你不在家時,京城中那些師友長輩、親舊故交,是誰在周旋維護?哪家愛什麽、缺什麽、求什麽,你哪裏知曉?還不是全靠我一一打點!”
    楊炯聞言一愣,隨即便感慨萬千:“得賢妻如此,夫複何求!”
    “少貧嘴!快些去吧,別讓弟兄們候著!科舉乃國之大事,亦藏著諸多風險,保不齊會生事端,你務必謹慎小心,遇事多與九齡師兄商量。” 李漁沉聲叮囑道。
    楊炯重重頷首,轉身匆忙離去。
    李漁目送楊炯背影消失,扶著門檻幽幽一歎:“阿福,那位到長安了麽?”
    話音剛落,阿福已從廊下疾步走出,歎息道:“回公主的話,據最新消息,長安外圍五十裏內並無任何可疑人等。我唯恐有所疏漏,剛又差摘星處的易容高手與老諜子前去增援,定不會有差池。”
    李漁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衫,邊走邊問:“十妹呢?”
    “尚未抵達,聽聞已傳信給鄭少夫人,約莫晚間能到長安。” 阿福沉穩答道。
    李漁沉默片刻,瞧著一臉愁容的阿福,忍不住調笑道:“怎麽?想給你家少爺通風報信?”
    “哎喲公主!您可別打趣我了!我哪敢呀!老爺都默許的事,我怎敢私下搗鼓?” 阿福忙不迭正色道。
    李漁輕輕搖頭,語重心長道:“這話不妥。並非咱們刻意為難於她,實在是那人生性糊塗!想當初夫君率著弟兄們出生入死才平定西夏,若不是念著情分,她哪還有公主的體麵?
    咱們府上最重情義,留她繼續稱尊,原是為了安撫西夏舊地,好叫兩國百姓都能過上太平日子,不再飽受戰火之苦。
    你且瞧瞧長安城裏新時興的羊毛衣裳、華貴地毯,如今可都是千金難求的稀罕物,往後朝廷兵部采購,那都是天大的買賣,這般雙贏的局麵,來得多不容易!若由著她胡攪蠻纏,那些戰死北地的弟兄們,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軍屬若知曉內情,怕不是要戳著咱們脊梁骨罵!說咱們打仗隻為了掙軍功、謀私利,不然怎會對自家人的錯處視而不見?
    所以啊,這不是老爺逼著你,也不是你不敢違拗,實在是為了護住咱們這偌大的家業,護住百姓的安穩日子。西夏萬不能再亂,這份來之不易的太平,斷斷容不得人破壞。”
    阿福重重頷首,未多言其他,隻肅然道:“公主放心,此事知曉者甚少,我已將消息盡數控住了。”
    “連夫君也在其中?” 李漁輕笑著挑眉。
    “少爺不知!” 阿福咬了咬牙,終是應下。
    李漁見狀,溫言勸慰:“莫要為難。老爺子既已默許,夫君心軟,不便出麵,便隻能由咱們在暗處周旋。”
    “是。”阿福喉嚨動了半天,終是隻說出一個字。
    李漁深知,阿福自小與楊炯一同長大,若要他謀劃除去楊炯的骨血,比剜他的心還難受。
    可他掌管著王府諸多內務,若想瞞住他,反倒比瞞住楊炯更難。是以李漁唯有看住好他,讓其幫忙瞞著楊炯,至於後續事宜,自不會叫他牽涉其中。
    念及此,她淡聲道:“給鄭秋備的禮物可妥當了?”
    “早已備下。” 阿福忙應,“按公主吩咐,取了家中三件鎮宅之寶,齊朝七山人的《百花仕女圖》、芮朝公子白的青銅古劍、上古昆侖玉龍佩,俱是咱家傳了幾世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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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忍不住咂舌歎息。
    李漁登上馬車,見狀不禁調侃:“怎的?心疼了?”
    阿福整了整車轡,揚起馬鞭,不疾不徐地朝冰雪城而行:“公主呀!咱家這類品級的寶貝統共不過十件,件件價值連城。日後若有小少主……也好留個家底不是?”
    “你倒想得長遠。” 李漁隔著車簾輕笑,“咱們家的孩子,縱是笨些也斷不會挨餓。再說了,鄭秋又不是外人,這些東西到她手裏,還不是等同於咱家收著?”
    阿福聞言點頭,便不再多言。他心中所想,原是怕少爺在外頭招惹了不該惹的女子,若生下一兒半女,既入不得府門、上不得族譜,總不能叫孩子喝西北風去?
    屆時少不得要拿些銀錢安置,這類事在長安城裏屢見不鮮。如今既然李漁這般說,想必已有周全打算,他又何必再多嘴?
    這般想著,便輕抖韁繩,車輪碾著青石板,滾滾而去。
    且說楊炯出了府門,徑往麟嘉衛大營去了。
    點齊一千精壯軍士,俱是頂盔貫甲,腰懸利刃,跨下駿馬神駿非常,蹄聲得得,自封丘門入城。
    此時天色未明,長街寂寂,唯有燈籠影影綽綽,映得青石板路泛著冷白的光。
    楊炯按轡徐行,忽聞街角傳來朗朗書聲,抬眼望去,見一寒門書生倚著牆根,就著一盞豆油燈,正捧著《賢書》低聲誦讀,周遭軍士往來,他卻恍若未見,隻專注於書中字句。
    轉過一條街,忽見前方車馬轔轔,車簾掀開半角,露出一張敷粉施朱的臉,嬌聲笑道:“公子此番必能高中,妾身已在醉香樓備下慶功宴,隻待公子簪花歸來。”
    車內書生麵皮漲得通紅,忙搖手道:“休要胡說!柳某不好這些鋪張!”
    話雖如此,頭卻低著翻書,手指在書頁上摩挲不止,顯是心下忐忑難安。
    再往前行數步,見一戶富商門第,十餘輛大車滿載箱籠,俱用錦緞苫蓋。
    老管家扶著自家公子上轎,口中千叮萬囑:“少爺但放寬心,此次應試的筆墨紙硯皆是徽墨端硯、澄心堂紙,奴才早吩咐人打點妥當,必能高中!”
    那公子斜倚轎中,漫不經心搖著折扇,忽聞馬蹄聲漸近,掀起轎簾一覷,見是楊炯,忙探身作揖:“見過鎮南侯!學生若能僥幸中舉,定當備下薄酒,聊表謝意。”
    楊炯勒住韁繩,含笑道:“筆下留神,莫負了這滿車的金貴文房。”
    眾人聞言皆笑,那公子麵皮一紅,忙縮入轎中。
    行至朱雀大街,忽見一老者拄著拐杖,送孫子赴考。
    那少年不過弱冠,背著書箱,神色惶惶。
    老者拍著他肩膀,聲如洪鍾:“孫兒莫慌!想你祖父當年三試不第,如今不也逍遙自在?但求你盡心而已,休要學那些酸丁,把功名看得比性命還重!”
    少年唯唯稱是,手指卻將書箱帶子攥得發白,顯是心下惴惴,難以自抑。
    正行間,忽聞琴音泠泠入耳,抬眼望時,見臨街樓上有女子憑欄而立,素手撥弦,眼波流轉似秋水含煙。
    樓下一書生駐馬仰頭,朗聲道:“娘子且等我三日,待我蟾宮折桂,必以鳳冠霞帔迎你入門。”
    女子垂淚答道:“郎君但請安心赴考,妾自在家中操持等候,萬勿掛懷。”
    言罷,取下鬢間金釵擲於書生懷中,柔聲道:“望君莫負此心。”
    書生接過金釵,眼眶微熱,揚鞭催馬而去,馬蹄踏碎滿地銀輝。
    楊炯一路行來,見盡世間百態:有結伴而行的狂生,高談闊論間指點江山,目空一切;有獨自踽踽的寒士,神色怯懦如履薄冰,一步三歎;有貴胄子弟前呼後擁,衣著華緞意氣風發;亦有遠方學子挑擔獨行,雖蓬頭垢麵,眼底卻燃著灼灼之誌。
    眾人見了楊炯,或抱拳作揖,或頷首示意,楊炯皆含笑回應,偶有調侃幾句,直叫人或赧然失笑,或忍俊不禁。
    行至登科院門前,東方已泛魚肚白,卻見門前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吵嚷之聲沸反盈天。
    但見幾個京兆府衙役持著水火棍,高聲叱喝:“都散了!再鬧便統統押進大牢!”
    人群中擠上前一書生,高聲質問道:“我等皆是赴考舉子,為何攔在門外?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衙役瞪目道:“休要血口噴人!昨夜登科院不慎走水,燒壞了號舍,此刻正在搶修,稍安勿躁!”
    眾舉子聞言嘩然,有的頓足捶胸,有的破口罵娘,更有好事者交頭接耳,暗猜其中必有貓膩。
    楊炯眉頭微蹙,撥馬向前沉聲道:“登科院走水?昨夜的事?這般大事,為何不曾耳聞?”
    衙役忙垂手行禮:“回侯爺的話,小的們也是方才得知。說是昨夜突發火情,所幸燒的是臨湖的庚字院,四周又無灌木,未釀成大禍。如今正在清理現場,怕是要延遲開考了。”
    話音未落,人群中又有一書生喊道:“延遲開考?我等不遠千裏而來,盤纏有限,如何等得?莫不是故意為難寒門士子,逼我等知難而退?”
    此言一出,眾人皆轟然應和,群情愈發熱烈。
    楊炯環伺眾人,抬手虛按道:“列位暫且靜一靜,本侯這便進去查看,必定給諸位一個公道。也請各位先退到路邊,莫要堵塞了通路,誤了大事。”
    眾舉子見是鎮南侯發話,雖心下仍有怨懟,卻也漸漸收了聲,緩緩退至道旁。
    楊炯瞥了眼衙役,沉聲道:“速速配合登科院維持秩序,驗明身份的差事先做起來,莫要耽擱了時辰!”
    衙役忙不迭稱是,轉身匆匆去了。
    楊炯勒住馬,望著登科院門前的亂象,心中暗忖:今日這般要緊的科考,偏生鬧出這等變故,究竟是意外,還是有人從中作梗?
    不及細想,他翻身下馬,轉頭對麟嘉衛統領道:“你帶五百人將登科院團團守住,不許閑雜人等出入;再帶五百人維持門前秩序,但若有蓄意生事的,立刻拿下!”
    吩咐完畢,楊炯整了整衣襟,徑直往登科院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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