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共議家法
字數:8979 加入書籤
<特別鳴謝:tijin於25日送出的大神認證,特此加更!>
話音未落,一抹杏黃身影已翩然入室。
但見李澈滿麵風塵,神色倦怠,方要開口,瞥見李漁的真容,不禁脫口驚呼:“九……九姐姐!你這……”
話未說完,已被李漁一把攬入懷中。
李漁心疼地上下打量著小妹,見她眉眼間盡是疲憊,往日清澈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層複雜之色,頓時怒意上湧,沉聲道:“可是三姐欺負你了?”
“沒有的事!三姐待我極好。” 李澈強顏歡笑。
“可憐見的!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偏去了那苦寒北地,瞧這瘦得!” 李漁握住她的手,滿眼疼惜,“往後便在家中好生歇著,哪兒也別去了。”
李澈低垂著眼眸,心底滿是愧疚,忙轉頭看向鄭秋,岔開話題道:“鄭姐姐,可探得李姐姐的行蹤了?我們一路追來,被她安排的替身耍得團團轉,實在沒了頭緒。三姐說,若尋不見蹤跡,便先回來尋你幫忙。”
鄭秋端來一盞熱茶,遞給她,溫言安撫道:“莫要憂心。自收到你的信,我便命粘杆處在京城內外布下眼線。今日上午剛得消息,那人裝成男子,騎馬趕路時突然大出血,身子虛弱得很。
據我推測,她是打算混在明早的商隊裏進城,約莫卯正時分便能趕到。我在京城設下天羅地網,任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難逃。”
說著她微微一頓,語氣鄭重,“往後莫要再喚她李姐姐,咱們家容不得叛徒。”
李漁聞聽此言,心頭猛地一跳,一把攥住鄭秋的手,急道:“所以你今日忙的竟是這事?”
鄭秋聳聳肩,語氣淡得像在說家常:“不止如此,還要謀劃善後。參與此事的人,該去南方還是高麗;如何向楊炯解釋;哪些人該殺,哪些人該保,哪些人該瞞,樁樁件件都得周全。”
李漁自從接了陸萱的來信,就知道她的擔憂絕對合理。
鄭秋可不會像三姐那般留情麵,於她而言,正愁沒機會給家中姐妹立規矩,這李嵬名真是撞槍口上了。
念及此,她輕咬下唇,柔聲道:“好姐姐,你莫不是真要……”
“你住口!” 鄭秋冷聲打斷,眼神如刀般鋒利,“我如今才明白!你今日跟我演這出苦肉計,原是為了給那二心之人求情!”
李漁腦筋飛轉,忙賠笑道:“我哪是為她求情?不過是擔心你這般行事,會與楊炯生了嫌隙……”
“嫌隙便嫌隙!” 鄭秋冷笑,“省得我整日被你們蒙在鼓裏戲弄!”
李澈早已不是初下山時的懵懂少女,聽了這話,急忙拉住鄭秋的手,急道:“鄭姐姐,楊……姐夫還沒見過李嵬名,你們這樣背著他弄掉孩子已經是夠傷他心了,若是真將李嵬名殺了,姐夫非得被氣瘋了不可!”
“哼,李瀠在西夏對她那麽忍讓,又是給錢又是給權,她倒好!給自己弟弟送錢也就罷了,竟還妄圖讓癡兒承襲家業,謀劃著讓西夏自立門戶!”
鄭秋的聲音冷得刺骨,“我鄭秋行得正坐得直,便叫姐妹們說我立威又如何?今日若不立下規矩,日後人人都道背叛家族隻需回來哭鬧一番便可無事。這樣下去,咱們家離敗落也就不遠了!”
李漁何嚐不知鄭秋所言在理?
隻是李嵬名尚未鑄成大錯,且李瀠在緊要關頭拉了她一把,若真扣上背叛的罪名,這人便再無生機。畢竟王府上下皆知,對背叛者曆來是毫不留情。
想到此,她輕歎一聲,握住鄭秋的手柔聲道:“好姐姐,咱們都是自家姐妹,不到萬不得已,何苦開這殺戒?幸而三姐提前激化矛盾,沒叫她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如今她無非拉攏些朝臣、給弟弟送些銀錢。三姐經此一事,必定會對西夏嚴加整頓,就算李嵬名回去,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不如將她留在府中看管,也好過……”
“你糊塗!” 鄭秋一把甩開她的手,憤然起身,“李嵬名服下那子母丹便已是下了狠心。她這是拿自己的命要挾咱們,她早就打定主意要生下那孩子!
若她隻是想要個孩兒,我鄭秋怎會與她為難?可她在西夏的所作所為,分明是想複國!
第二代若由那癡兒當家,待她弟弟掌權,咱們拚下的家業算什麽?兄弟們浴血奮戰,難道就為了這個?
如今西夏正往好路上走,待新科進士赴任,不出三年便能徹底融入大華。在這等大計麵前,誰擋路便叫誰死!”
李澈聽了,忍不住小聲道:“可那是姐夫的骨血,是他的妻子呀!你們可曾問過他的意思?”
此言一出,屋內驟然寂靜,唯有燭火劈啪作響,氣氛壓抑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鄭秋聽了這話,心中亦如刀絞。
她雖常與楊炯鬥嘴,心底卻比誰都清楚自己對他的情意。可正因在意,才深知他的性子,才更要由自己來擔下這樁差事。
否則,她還掌哪門子家法?
最可氣的是,李嵬名竟將算計都用在了自家人身上。她深知楊炯心軟,斷不會眼睜睜瞧著她送命,這才吞下子母丹,以性命脅迫他留下孩子。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待孩子落地,李嵬名定要故技重施,拿生死做要挾,那時若再心軟,待她帶著癡兒回西夏與弟弟聯手,西夏的大好局麵怕要毀於一旦。
念及此,鄭秋語氣愈發冷硬:“縱是楊炯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過平白教他痛苦,給那女人更多機會傷他罷了!我最懂他,他既不會負了死去的兄弟,也斷難親手殺了妻兒。
到最後,還不是要在煎熬中做那艱難抉擇?與其讓他受這錐心之痛,不如我替他做決斷!日後他若恨我,我一人擔著便是!”
李漁見她這般決絕,心知她的決斷並無不妥,隻是正家風固緊要,可這代價亦需考量。
李嵬名若死,遠在金國的完顏菖蒲、近在契丹的耶律拔芹,還有登州王修、高麗公主等人,又會作何想?
她們此刻雖未必表露,但若日後生了異心,難免會因李嵬名的下場兔死狐悲,甚至結成同盟自保。
到那時,整個家怕是都要分崩離析,再難收拾了。
“姐姐可知,凡事最怕開先河?” 李漁輕聲歎道,“今日若以殺立威,日後便有人效仿更狠的手段。若能以談判化幹戈,至少讓家中姐妹知道,矛盾尚可周旋,不必走到不死不休之地。這於大家族的存續,才是至關重要的。”
見鄭秋仍不為所動,李漁急得直拽她衣袖:“好姐姐!就算她是叛徒,按家規也該給她一次申辯的機會,如何能不容分說……”
“誰說不容她分說?” 鄭秋挑眉,眼底寒芒閃爍,“她一入城,自會有人帶她來見我。想說什麽盡管說。說完了,我便送她走!”
“你這分明是早已定了她的死罪!” 李漁頭痛欲裂,“你比她聰慧百倍,三言兩語便能引她說出錯處,她如何能與你相爭?”
“你覺得她無辜?” 鄭秋忽而冷笑,“李瀠被她氣得舊病複發,本就虛弱的身子如今更是垮了。你可知她這次傷了根本,想要複原得多難?對自家姐妹尚且如此狠絕,拿靈州糧草作要挾,單憑這一條,她便死有餘辜!
在興慶府時,李瀠可曾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她若無心分裂西夏,何苦吞那子母丹?
李瀠為何被氣病?就因她是個白眼狼!從未替家族、替楊炯、替百姓想過半分,不過是個被私欲籠罩的蠢女人!該死!”
李漁啞然失語。
從理智上講,她亦覺李嵬名可恨;可論情理,卻又憂心此舉會寒了其他姐妹的心。偏她有了身孕後心思混沌,如何辯得過精明的鄭秋?
一時竟怔在當場,不知所言,屋內氣氛冷凝如冰。
“你站住!要往哪兒去?”鄭秋聲如冷箭,眸光似冰刃般釘住已退至門口的李澈。
李澈身形微怔,隨即堆起笑意:“鄭姐姐,我奔波一路,腹中饑餓,想下去尋些吃食。”
鄭秋又氣又笑,淡聲道:“咱們簪纓世家,豈用公主親自尋飯?阿福,去給公主備些清淡夜宵。已過子時,不可多食。”
“不用麻煩……我哪有那麽金貴……”
李澈話未說完,便被鄭秋截斷:“坐下吧。姐姐還未去過北地,正想聽聽那裏的風土。”
李澈暗咬銀牙,隻覺這些姐姐一個比一個精明,在她們跟前自己同那笨蛋一般無二。
當即心一橫,暗中攪亂氣息,刹那間氣血翻湧,麵色驟白,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軟倒在地。
李漁見狀險些嚇死,一把抱住她綿軟的身子,驚呼:“小妹!你怎麽了?快去叫寶寶!”
話音未落,忽覺手中被塞了件物事。
抬眼隻見李澈眸中盡是哀求與焦急,還未說話,就見李澈開口:“姐姐莫怕,隻是東北舊傷未愈,連日奔波才引動舊疾。”
李漁心下一沉,立刻明白她之意,咬牙扶著她往門口走,口中大喊:“阿福!快去將寶寶接來!”
話還未落,卻趁勢將手中紫晶玉佩塞給阿福,示意他速去報信。
“都給我站住!” 鄭秋暴怒如獅,氣得渾身發顫,“你的病早好了!當我不知?還有你,阿福!敢給楊炯送信,我便剝了你的皮!都給我滾回來!”
話音未落,五名粘杆處高手如鬼魅般閃現,瞬間封死了所有去路。
“好姐姐莫要動氣……我們……”李漁剛要開口辯解,卻被鄭秋狠戾的目光剜得說不出話。
“李漁!你若還認我這個姐姐,就給我滾回來!” 鄭秋氣得雙目通紅,周身氣勢凜冽,直教三人心中發怵,俱都低頭不敢言語。
待李漁扶著李澈回座,鄭秋指著二人大罵:“你們安的什麽心?啊!我掌家法時你們不幫襯便罷了,竟還想通風報信?當我是傻子不成?
還有你,李澈!” 她轉向麵色蒼白的少女,冷笑道,“裝病這一出早該收了!我的情報直通老爺子,他知曉什麽,我便知曉什,你當我是楊炯,能任你蒙騙?”
二人被罵得抬不起頭,活像兩個犯了錯的孩童。
鄭秋見狀亦懶得多費唇舌,冷聲道:“澡蘭香!”
“在。” 粘杆處少女應聲出列,身姿輕盈。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去請尤姑娘來,替十公主診脈。” 鄭秋吩咐道。
澡蘭香領命而去,腳步輕點,轉瞬消失在樓梯口。
“謝池春!” 鄭秋又喚。
一佝僂老嫗應聲上前,聲音沙啞:“老奴在。”
“時辰差不多了,那女人也該進城了。” 鄭秋目光陰寒,“你親自去將她帶來,莫要出了差錯。”
謝池春抬眼,眸中晦明難辨,腰身彎得更低:“少夫人,若途中生變……”
“無需多言。” 鄭秋打斷她,冷漠出聲,“若有意外,直接打死便是。按備用方案善後,該殺者殺,該退者退,其餘事宜我自會料理。”
“是!” 謝池春應聲,蒼老身軀陡然挺直,三步跨至圍欄處,竟從三樓縱身躍下。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隨即腳步聲急促遠去,瞬息間已消失在夜色中。
李澈見狀,一顆心直沉穀底。這老嫗竟是個頂尖的外家高手,論身手,在她見過的人中足可排入前十。
如此看來,李嵬名怕是凶多吉少了。
說起來,李澈亦覺李嵬名忘恩負義,竟將三姐氣得舊疾複發,她心中哪能不恨,巴不得親手宰了這不知好歹的女子。
可李嵬名畢竟是楊炯的妻子,腹中還懷著他的骨血,縱是要處置,也該由楊炯這個夫君、父親來決斷,如何能瞞著他?
若等事成之後再告知楊炯,他該多痛心?
更遑論此事是陸姐姐、鄭姐姐與三姐一同籌謀的。自家女人自相殘殺,叫他如何自處?
李澈雖也聽三姐說過其中利害,亦明白三位姐姐實則是在替楊炯擔下惡名。要知道西夏不是王府的私產,而是數十萬將士用鮮血換來的國土,是萬千百姓的家園。
楊炯即便知道了,李嵬名若是還執迷不悟,大概率還是難逃一死。可若楊炯親自動手殺妻滅子,那性質便截然不同了。
女子掌家法處置叛徒,尚可說成是整頓家風、或閨閣爭鬥;可男子若對妻兒下手,便要擔上“薄情寡恩”“心狠手辣”的罵名,於他日後大業極為不利。
可即便明白這些道理,李澈心底仍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厭倦。爭來鬥去,究竟所為何來?
簡簡單單活著不好麽?曾經和樂融融的家,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讓她心中不由得一陣悲戚。
鄭秋起身推開軒窗,望著窗外溶溶月色,任由夜風拂亂鬢邊發絲,幽幽歎道:“此事了結後,我便回荊州去,省得教人看著心煩。”
“休要胡說!” 李漁麵色驟變,冷聲道,“你眼看就要行大婚之禮,怎的說出這等混話?”
鄭秋輕輕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苦笑道:“你道李瀠為何執意獨自去處置此事?她早料到開了這殺戒,不單姐妹間生分,與楊炯的情分怕也要生變。可她是楊炯的青梅竹馬,有底氣賭這一回。
陸萱原想親自動手,我與李瀠卻都不肯。她為這個家已付出太多,若因個二心的女人與楊炯生了嫌隙,豈不太冤?
思來想去,唯有我最合適。我本就掌著家法,又常與楊炯拌嘴。經此一事,也好讓他認清我鄭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 你住口!” 李漁氣得直咬牙,“你是什麽樣的人?你是我楊家的少夫人,是將來要執掌中饋、整肅家風的當家人!我倒要瞧瞧,他敢如何輕慢你!”
鄭秋卻隻是聳肩一笑:“一人擔罪總好過兩人傷心。如今此事落我頭上,便由我一力承當便是。”
李漁聽了,心底那股子潑辣勁兒陡然翻湧,一把扯著李澈起身,將她推至門外,揚聲喚道:“梧桐!速去請潘簡若、耶律拔芹、李淽來此共議家法,若敢推三阻四,往後誰家孩子也別想入族譜!”
“你這是要做什麽?!不許去!難不成想將姐妹們都牽扯進來?簡直胡鬧!”鄭秋厲聲喝止。
“鄭秋!你少在這兒自作多情!這楊家不是你一人的楊家。既然要做決斷,索性將姐妹們都叫來。今日誰也別想置身事外!” 李漁橫眉瞪眼,拽著李澈便往外走。
粘杆處眾人欲上前阻攔,卻見阿福暴喝一聲:“爾等敢動?!若公主少了一根汗毛,老子剁了你們!”
話音未落,李漁猛地推了李澈一把。
但見李澈身形如燕,足尖輕點欄杆,竟踏著殘影騰空而起,幾個起落便已躍至一樓。
“梧桐!切勿去找你姐夫!莫教他為難!” 李漁朝著她的背影大喊。
“曉得!姐姐放心!” 李澈的聲音飄來,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鄭秋見狀,長歎道:“你又何必如此?將她們都卷進來,隻會讓事情更複雜。若她們裝聾作啞,你又能如何?”
“我早說了,族譜祠堂都由我管著!她們大可以試試!” 李漁叉腰,繼續道,“潘簡若代表楊渝,耶律拔芹代表王修,其餘人等皆已表態。今日這結果,便由大家共同擔著!你也休想再提離家的話,我可告訴你,我兒子眼看要出世了,豈能沒有幹媽?”
鄭秋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位閨中密友,忽而輕笑出聲:“你兒子最好聰慧些,我可是有厭蠢症的。”
“我才不管,反正你是他幹媽,若教不出個伶俐孩子,日後有你頭疼的!” 李漁無賴搖頭。
話音落處,二人相顧莞爾,一切盡在不言中。
喜歡風流俏佳人請大家收藏:()風流俏佳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