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夫人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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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窗欞而入,卻拂不去昨夜的氤氳暖香。
    楊炯緩緩睜眼,猝然撞入一雙含情目,驚得本能後退,待看清是鄭秋,方鬆了口氣,無奈笑道:“好端端的大清早,你倒要嚇煞人!”
    鄭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盯著他眼睛,眉間微蹙:“說你愛我。”
    楊炯一愣,未曾想平日灑脫如她,竟也有患得患失之時,當下輕笑著哄道:“我愛你,我的好夫子。”
    “啪” 的一聲,鄭秋拍他肩膀,杏眸圓瞪:“休要敷衍,須得真心實意!”
    他凝望著她眼底那抹隱憂,瞬間明了。
    李嵬名一事,到底是壓得她心下難安,怕兩人因旁人隔閡。於鄭秋而言,她雖非頂尖世族出身,卻也是顯貴門第,又兼一身文氣,尋個知她懂她之人談何容易?
    如今得遇,若因旁人生了嫌隙,縱是她素日剛強,心底亦會惶恐。
    念及此,楊炯心下一軟,腰腹用力翻身將她護在身下,在那紅唇上輕輕一吻,柔聲道:“千言萬語終覺虛浮,唯有此心可表。好夫子,我定叫你知道……”
    鄭秋嚇了一跳,麵色羞紅地撐著他胸膛,嬌嗔道:“你折騰了整夜,還不知足?”
    “一輩子也不知足。” 楊炯目光灼灼,眼底滿是深情,“我還盼著你給我生個聰慧女兒呢。”
    鄭秋白他一眼,哼道:“為何旁人都生兒子,到我這兒偏要女兒?”
    “你不喜女兒?” 他惑然。
    “自然不喜。” 她嘟著嘴,難得坦誠,“若有了女兒,你定要將我拋在腦後,我可要吃醋的!”
    楊炯望著身下這嬌憨可人的文青娘子,哪裏還忍得住?低笑一聲,將秋菊移至近前,指尖撫過花瓣,笑眼彎彎:“秋菊堪賞,何似卿顏?”
    鄭秋媚眼如波,嬌哼一聲抿唇不語。
    一時間,真可謂:
    冷蕊抱幽香,檀郎欲移種。
    怯曉霜、半解羅裳。
    金風暗度疏籬下,探玉露,潤初妝。
    傲骨本淩霜,今宵怯夜涼。
    顫西風、漫理殘芳。
    絳綃褪落知何似?昨夜雨,褪殘妝。
    一個時辰後……
    鄭秋玉手無力掐著楊炯腰間,眼波流轉間白眼不止。
    楊炯哪裏肯放過,輕聲調笑:“好夫子,這回可肯信我真心了?”
    “下流胚子!” 鄭秋啐道,媚眼如春水泛波。
    楊炯見她嘴硬,當即翻身作勢要鬧,唬得鄭秋驚呼:“你這蠻牛投胎的冤家!莫不是要我命?”
    “這會兒知道怕了?叫聲好夫君就放過你。” 楊炯得寸進尺。
    鄭秋見他小人得誌的模樣,冷哼道:“偏不叫!”
    楊炯眼眸微凜,作勢便要俯身,嚇得鄭秋忙不迭開口:“呀!好夫君!”
    “嗯?沒聽清。” 楊炯眼底閃過促狹,故意逗她。
    “休要得寸進尺!” 話未落,見他真要湊上來,隻得慌忙認輸,“好夫君!好夫君!”
    楊炯見這嘴硬的文青娘子終是服軟,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將人抱起來道:“可要起身了?”
    “你有事要做?” 鄭秋見他收了玩鬧,輕聲詢問。
    楊炯點頭:“今日要會見南國諸使臣,他們駐留京城日久,所求不過是個不開戰的承諾,及兵器、鹽鐵之援。
    此事於咱們家今後頗要緊,尤其吐蕃方向,關乎朱雀衛的牽製,還有蜀中大本營的安危。往大處想,若董氈真能統一東南,咱們進出西域也可暢通無阻。”
    “這麽說,你是想扶植董氈做傀儡?” 鄭秋皺眉沉思。
    楊炯將她抱至梳妝台前,拿起梳篦替她梳頭,道:“說是合作更貼切。董氈非庸才,與其留個未來噬主的隱患,不如先談妥條件。”
    鄭秋拿起妝筆,對鏡淺畫蛾眉,回應道:“怕是難談。咱們的底線是剛察、碌曲、馬爾康、稻城四地,尤其是剛察,地處青海,西北臨黃頭回紇,東北接西夏故地宣化府,東南便是青塘城,如此四通八達的要地,董氈豈會輕放?
    若咱們得不到這四地,便無需多談,可直接出兵占據馬爾康、稻城,以武力護商隊,另兩城再從長計議。”
    楊炯暗歎,鄭秋果不愧是聞名天下的奇女子,雖無軍旅履曆,可對戰略局勢的考量精準異常,單是這底線思維便非常人能及。
    這般想著,已將她長發挽成飛仙髻,接話道:“吐蕃部落眾多,大城池多在邏些城周圍,直麵孔雀國,時有衝突,咱們可談的人不少。隻要董氈有所求,便有轉圜餘地。”
    鄭秋點頭,說話間已化好淺妝,對鏡端詳無誤後,轉身替楊炯整理衣裳,道:“回城吧。這幾日荒廢不少事務,我須盡快回去料理中央銀行的事,免得李漟再生事端。”
    楊炯頷首,攜著她一同步出房門。
    未行幾步,便撞見楊然、庾信眉、令狐嬗三人。
    二人近前,隻見庾信眉與令狐嬗麵上雖敷了淺粉遮瑕,那眼下青黑卻仍鮮明,細觀眼底血絲密布,顯是徹夜未眠。
    庾、令二人此時亦尷尬望著楊炯與鄭秋,心中暗歎:鄭夫子竟比往日更添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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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才情冠絕、清冷如傲雪秋菊的女夫子,如今似被春日暖陽融了周身霜氣。她眉眼未改,通身氣韻卻如朝露潤過的紅菊,驟然綻出驚心動魄的穠豔。
    肌膚瑩潤似羊脂染霞,周身透著股深邃慵懶;昔日銳利如劍的雙眸,此刻眼波流轉水光瀲灩,少了鋒芒,多了柔媚;步履間少了端方筆挺,腰肢微軟,帶著初承雨露的酸軟與依賴,別添風流。
    最教二人不敢直視的,是她雪頸近衣領處幾處清晰紅痕,如雪地紅梅般刺目,無聲宣告著昨夜的纏綿。
    鄭秋整個人脫胎換骨,冷豔依舊卻裹了蜜糖光澤,那高不可攀的疏離感,化作被愛意滋養的嬌柔滿足。這份由情愛煥發出的慵懶嫵媚,比她的文采更具撼動人心的力量。
    庾信眉與令狐嬗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見了羞窘。
    她二人熬幹心血尋良人,眼前才女卻似生來被上天偏愛,在情愛裏美得驚心動魄,如吸盡晨露霞光,光芒萬丈。
    鄭秋似察覺她們的目光,尤其庾信眉落在她頸側的視線,飛霞瞬間染上雙頰。她不自在地側頭,下意識攏衣領,又強自鎮定維持端莊:“你這丫頭,還不早些回家溫書?若落了級,我可不替你說情。”
    楊然雖活潑,卻非愚鈍,自然瞧出嫂子的變化,卻隻恭敬應道:“嫂子放心,我這便回去。”
    令狐嬗望著楊炯與鄭秋交握的手,心下酸澀,忽一橫心看向楊炯:“謝侯爺昨夜提點,嬗兒本傾心探花郎,隻是文探花縱是優秀,卻……卻不敵文武雙全的探花郎更動人心。”
    此言一出,眾人皆怔。
    庾信眉暗驚令狐嬗平素溫婉如蘭,不想今日竟如此大膽唐突。鄭夫子便在眼前,這般直白言語,豈不是自討沒趣?
    楊然柳眉倒豎,一聲嗬斥到了唇邊,卻被鄭秋淡淡一眼輕輕壓下。
    鄭秋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目光如拂塵般在令狐嬗身上悠悠一掃便移開,仿佛方才驚心之語不過是簷下雀兒的無謂聒噪。
    她轉而對楊然開口,聲線清泠似碎玉投盤:“然丫頭,還不家去?昨兒夫子布置的《賢女論》疏義,可曾理清了?回頭考校起來,若答非所問,倒顯得我們楊家女兒不通禮節。”
    這話聽似家常叮囑,內裏卻含金石之音,“楊家女兒” 四字尤見分量。
    楊然會意,忙斂了怒容垂首應 “嫂子教訓的是”,又飛快剜了令狐嬗一眼,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怨懟,扭身疾步而去。
    鄭秋複又看向令狐嬗,眼神溫煦卻無端令人生寒:“令狐姑娘,女兒家心思最是玲瓏,卻也最忌懸在虛空、不著邊際。昨夜既得侯爺點撥,知曉文探花郎乃正途坦道,便該收拾心緒,描紅繡鳳以待佳音。怎的一夜過去,反生了旁逸斜出的枝節?”
    她微微一頓,目光在令狐嬗精心搭配卻難掩匠氣的衣飾上掠過。一眼便認出那是長安城 “雲裳記” 今歲春款,玉色蘇綢為底,袖口裙裾以細銀線繡纏枝蓮紋,外罩煙霞色輕容紗,腰間係一枚羊脂玉佩,水頭尚可卻形製張揚。
    鄭秋唇角弧度深了些,見對方不言語,冷笑一聲:“姑娘今日這身裝扮,心思是用了的。玉色清淺、紗衣朦朧,原欲效空穀幽蘭之態。隻是……”
    她輕搖螓首,鬢邊鳳頭步搖紋絲不動,“銀線纏枝鋒芒太露,輕容覆紗欲蓋彌彰,腰間佩玉質雖佳卻形流俗。處處透著‘雲裳記’的匠氣,生怕旁人不知是重金新樣。
    世家女兒穿衣,講究‘合時、合景、合身份’,衣料不必張揚出處,紋樣何須昭告價值?衣裳本為增色,而非人被衣累。令狐姑娘以為然否?”
    令狐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被鄭秋這溫言軟語卻字字見血的評點刺得指尖發涼。她昨夜輾轉反側,自恃令狐家乃新貴,鄭秋不過滎陽鄭氏偏支,自己未必沒有機會。
    如今被戳破精心搭配的衣飾不過是 “匠氣”“流俗”,羞憤如藤蔓絞心,幾乎窒息。
    她強撐勇氣抬眸看向楊炯,眼底水光楚楚,聲音帶孤注一擲的微顫:“侯爺…… 夫人金玉良言,嬗兒受教。隻是……嬗兒一片癡心,天地可鑒。不敢奢望旁的,隻求能在夫人跟前執帚奉茶,做個使喚丫頭,朝夕侍奉……也是福分。”
    說罷盈盈拜倒,姿態卑微至極。
    庾信眉驚得目瞪口呆,看令狐嬗如看失心瘋之人。
    楊炯劍眉微蹙,眼底掠過不耐,正欲開口,鄭秋卻輕捏他掌心。
    “哦?” 鄭秋輕笑如珠玉相擊,清越中透著凜冽,“執帚奉茶?令狐姑娘好誌氣。隻是……”
    她話鋒陡轉,眼神如冰錐刺骨,“我弘農楊氏規矩,便是灑掃丫頭也須家生子、三代清白。姑娘乃令狐家千金,令尊官聲清正,豈能屈居人下?知道的說你癡心,不知道的道我楊家折辱官宦閨秀,這罪名我可擔不起。”
    她頓了頓,目光再掃過那身 “雲裳記” 春裝,語氣更柔卻更鋒利:“姑娘這身打扮,終究露了心跡。既想學世家的低調,又舍不下新貴‘富貴需人知’的心思。‘雲裳記’的標記雖藏暗處,懂行的一眼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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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世家綾羅,皆出自府中老織工之手,無半分鋪麵印記,穿的是底氣,而非金銀虛名。何時你明白‘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真意,脫了這‘名店’標識,由內而外透出底蘊,或許才夠得著世家門檻。”
    說著,她素手輕抬,拂過腰間一枚青白玉佩。玉佩形製古樸,雕著菊葉,玉質溫潤卻非極品,帶幾縷水線。
    “瞧這玉佩,街市幾十兩便可買相似的。可它卻珍貴非常,因是夫君去年在西夏九死一生時所獲,於萬軍之中帶回。我無需言明價值,見它便知心意,便覺心安。這便是‘底蘊’,是時光與心意淬出的光華,金銀買不得,店鋪沽不來。”
    玉佩靜靜垂落,晨曦中溫潤內斂,瞬間將令狐嬗腰間精雕的羊脂玉佩襯得浮誇廉價。
    令狐嬗隻覺麵上如遭無形耳光摑過,火辣辣燒至耳根脖頸。
    鄭秋的一言一語、一眼神一顧盼,皆似細針紮在她費心經營的自尊與幻想上。那枚普通的青白玉佩,此刻在她眼中比稀世珍寶更刺目。它承載的情意與底氣,是她 “雲裳記” 的華服與刻意的 “偶遇” 永遠難及的。
    她精心描畫的妝容掩不住血色盡褪,身子微晃幾欲傾倒,隻得攥緊帕子、指甲掐入掌心,勉強撐住體麵,未當場失態。
    鄭秋卻不再看她,側首望向楊炯,方才的淩厲霜寒盡消,眼波流轉間隻剩春水溫軟與一絲嬌嗔:“夫君,時辰不早,該去會南邊使臣了。正事要緊,莫為不相幹的閑話誤了國事。”
    說著抬手替他理衣襟,指尖拂過織錦,親昵姿態勝過千言萬語。
    楊炯唇角勾起,眼底盡是縱容欣賞,反手握住她的手裹在掌心,朗聲笑道:“夫人說的是。”
    話音未落,已攜她轉身而行。
    鄭秋步履從容,裙裾曳過青磚未起半分漣漪。行過令狐嬗身側時,連眼風也未掃過半分,恍若廊下從未有此人。
    晨風拂過,她鳳釵流蘇輕晃,依偎在楊炯身側,微微偏頭,輕聲嗔道:“下流胚子,盡會招蜂引蝶……”
    語氣三分薄惱,七分卻是化不開的親昵。
    楊炯朗笑出聲:“夫人這般威武,當真是讓人甘拜下風!”
    說罷握緊她的手,大步流星而去。兩道身影相攜,很快消失在回廊盡頭。
    廊下一片死寂。
    庾信眉看著麵無人色的令狐嬗,心中五味雜陳,既有物傷其類的憐憫,又有 “早知如此” 的喟歎。
    她張了張嘴,終是無言,唯有無聲歎氣,上前輕扶令狐嬗冰涼微顫的手臂。
    令狐嬗呆望回廊盡頭,晨光刺得眼生疼。
    鄭秋的玉佩、楊炯握她手的力度、那句 “下流胚子”,如燒紅烙鐵燙在心上。什麽華服玉佩、新貴體麵,在世家底蘊與情義麵前,俱成了笑話。
    巨大的羞恥感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猛地掙脫攙扶,踉蹌著朝相反方向逃去,留下庾信眉在空曠廊下,久久怔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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