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淫雀殺士局(上)
字數:9605 加入書籤
<特別鳴謝:tijin的大神認證,特此加更!過了0點還有一章,保證兄弟們閱讀的連貫性!>
長安城四月的雨,不似江南煙雨的纏綿悱惻,倒似天河倒懸,扯天扯地地潑將下來。
那雨腳密匝匝、急惶惶,砸在太學青灰的屋瓦上,騰起一片蒙蒙白煙,又順著簷溜匯成粗大的水柱,轟然墜地,激起尺高的渾濁水花。
天地間唯餘一片混沌喧囂的嘩然水響,視線被這無邊的雨幕遮蔽,幾步之外,便隻餘模糊晃動的影廓。
太學厚重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洞開,休沐之日,一群青衫士子魚貫而出。
頃刻間,各色油紙傘次第撐開,橙黃、綠青、斑斕的色彩在灰暗的雨幕裏倔強地浮動著,如同狂風驟雨中飄搖的萍葉,迎風而動,好不壯觀。
傘下之人,皆是大華今科二甲進士,二十個寒門苦讀熬出的英才,此刻卻無心欣賞這雨中即景,更無暇彼此寒暄。
剛一出門,便各自裹緊了衣衫,低頭疾行,步履匆匆,方向竟出奇地一致的朝著城西而去。
傘麵被雨點砸得劈啪作響,急促的腳步踩踏著街麵深深的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打濕了嶄新的袍角也渾不在意,在那滂沱的雨簾中,隻留下二十道倉皇奔突的水痕。
湯臣與楊叔共擎著一把略顯陳舊的大油傘,勉力遮住風雨。
湯臣性子本就沉鬱,此刻眉頭更是鎖得死緊。
他望著那十幾道消失在城西雨幕中的同窗背影,腳步不由得緩了下來,眼中疑雲密布,低聲問身旁的楊叔:“怪哉!這般潑天大雨,不各自歸家溫書避雨,倒像約好了似的,一股腦兒朝那城西奔命?所為何事?”
楊叔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嘴角向下撇著,毫不掩飾其鄙夷:“還能為何?趕著去城西聽那蘇小雲彈琴唄!一群斯文種子,倒成了逐臭之夫!”
“蘇小雲?”湯臣聞言,眉頭蹙得更深。
他雖出身貧寒,但在長安日久,於這京華地麵上的風流人物、勾欄名角也算略知一二,可這蘇小雲之名卻從未聽聞。
“這是何方神聖?竟引得二十位新科進士趨之若鶩?是新來京的清倌人?”
“哼,不過是個操琴的!”楊叔啐了一口,仿佛沾了什麽醃臢,“外邊傳得神乎其神,說什麽琴藝通神,善解人意!可問過旁人,又說容貌平平,比之大公主殿下,何啻雲泥之別!”
湯臣瘦削的臉上顯出深深的厭惡,袍袖無意識地一拂:“荒唐!堂堂國家進士,功名在身,不思報效朝廷,反去追逐一個歌伎?成何體統!”
楊叔沉默了片時,雨水順著傘骨滑落,滴在他肩頭。他皺著眉,努力回想道:“具體如何,我也隻是道聽途說。前些日子,仿佛聽人提過一嘴,說這蘇小雲倒是個有忠義之心的奇女子。”
“哦?”湯臣眼中的厭惡被一絲訝異和好奇取代,“忠義?說來聽聽。”
“也是隨口聽來的閑篇,”楊叔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也帶著幾分市井傳聞的繪聲繪色,“說是前些時,有個臨安來的綢緞莊少東家,叫張繼業的,帶了家傳的絕品布帛入京,想搏個皇商的名頭。
這蘇小雲那時大約也在城西琴館操琴,不知怎的,與那張繼業結識了。嘖嘖,她那琴聲,據說真如仙樂一般,撫慰人心。
一來二去,張繼業便陷了進去,隻道覓得知音紅顏。蘇小雲也是溫柔小意,噓寒問暖,體貼入微。
誰曾想,禍事忽至。
京兆府尹梁師的親侄兒,那出了名的紈絝梁滿,不知怎的也瞧上了蘇小雲。
一日,竟在琴館欲行不軌,硬要強逼。
張繼業年輕氣盛,自然挺身護花,與梁滿扭打起來,一路撕扯扭送,竟鬧到了京兆府衙門。”
湯臣聽得入神,雨聲似乎也小了些。
楊叔繼續道:“到了堂上,梁府尹升堂問案。梁滿咬死了是張繼業尋釁滋事,誣告於他。府尹便問蘇小雲,那女子當時哭得梨花帶雨,隻道梁滿調戲是真,至於旁的,她一個弱女子,驚嚇過度,也記不清細節了。
府尹又問可有旁人目睹?偏生那日大雨,琴館冷清,竟無一個確鑿的人證。
府尹大人當堂便判了張繼業誣告,訓斥一番,放了梁滿。
張繼業悲憤交加回到寓所,推門一看,天都塌了。
他帶來競爭皇商的那批價值萬金的極品布帛,竟被人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張繼業萬念俱灰,當夜便投了護城河,撈上來時,人都泡脹了。”
湯臣倒吸一口冷氣,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上來。
楊叔歎息著,語氣裏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這事還沒完。那張繼業在長安舉目無親,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誰知那蘇小雲,竟披麻戴孝,素衣縞服,變賣了自己僅有的幾件首飾,雇了薄棺,親自將張繼業葬在了城外的亂葬崗。還日日在其墳前焚香祭奠,哀哭不止。
這‘忠義琴女’的名聲,就這麽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誰人不讚一聲‘奇女子’?”楊叔說完,自己也搖了搖頭,似乎對這傳奇故事的真偽也難下斷言。
湯臣默然,沉鬱的臉色在傘下愈發顯得晦暗。他總覺得這故事裏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別扭,像一件織工精巧卻紋路錯亂的錦緞,美則美矣,細究之下處處透著詭異。
然則線索紛亂,疑竇如這漫天雨絲,一時竟無從理清。
楊叔見他沉默不語,隻道他心緒不佳,便拍拍他肩膀,勸道:“罷了罷了,湯兄,這京城地麵,權貴如過江之鯽,哪年沒有幾樁冤沉海底的案子?咱們不過是些未授官的進士,功名還在半空懸著呢,自家門前雪尚且掃不淨,何苦去管他人瓦上霜?少操心,落得清淨!”
“楊兄此言差矣!”一聲清朗又帶著金石之氣的斷喝自身後傳來,蓋過了嘩嘩雨聲。
湯臣與楊叔回頭,隻見梁伯讚、梁叔讚兄弟二人撐傘並肩而來。
說話的正是兄長梁伯讚,他麵容方正,目光炯炯,透著一股凜然正氣,其弟梁叔讚緊隨其後,神情亦是肅穆端凝。
梁伯讚直視楊叔,朗聲道:“我輩讀書人,寒窗十載,所為何來?非為稻粱謀,非為富貴計,乃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見不平而不鳴,聞冤屈而袖手,與禽獸何異?此乃聖賢之教乎?此乃君子之道乎?
若人人皆如楊兄這般明哲保身,隻掃門前雪,這朗朗乾坤之下,公理何在?正義何存?匡扶社稷,激濁揚清,正在我輩,義不容辭!”
他話語鏗鏘,字字如珠落玉盤,在這喧騰雨聲中竟也清晰可聞,引得近旁幾個匆匆路過的行人側目。
楊叔被這大義凜然的質問噎得麵皮微紅,正要反唇相譏。
湯臣卻一擺手,目光在梁氏兄弟堅毅的麵容和楊叔不忿的神色間掃過,又望向城西那一片被大雨模糊的屋宇輪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他沉聲道:“楊兄稍安,伯讚兄所言,亦非無理。我等既覺此事蹊蹺,與其在此憑空猜測,徒惹煩憂,不如……”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帶著一絲探詢,“索性趁此休沐,親往城西一探。看看那蘇小雲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引得二十位同窗如此神魂顛倒,冒雨趨奉。諸位以為如何?”
四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一瞬。
梁伯讚、梁叔讚眼中是“求真相、明是非”的執拗;楊叔眼中混雜著不屑與幾分被勾起的好奇;湯臣眼底深處,則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機會”的審慎掂量。
前日榜眼破獲黃金案,一步登天擢升刑部郎中的消息,此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眾人心底漾開了漣漪。
若能借此案扳倒京兆府尹梁師都,其聲名鵲起,青雲直上,豈非指日可待?
這念頭雖未宣之於口,卻在四人沉默的對視中,心照不宣。
片刻,楊叔撇撇嘴,算是默認;梁氏兄弟則肅然點頭。
四把油紙傘便轉了方向,不再踟躕,隨著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紛亂水跡,也投向了城西那片迷蒙的雨幕深處。
城西僻靜處,一座小小琴館悄然坐落,門楣上懸著一塊半舊的木匾,書著“問琴”二字,墨色已被雨水浸潤得有些模糊。
館門虛掩著,透出一線昏黃溫暖的光,與門外淒風冷雨仿佛兩個世界。
推門而入,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清雅線香和淡淡墨韻的氣息撲麵而來。館內布置極是雅致,處處可見匠心。
四壁懸著幾幅水墨蘭竹,筆意疏朗;窗下置一盆虯枝老梅假花,雖非花時,姿態卻極蒼勁;幾張矮幾散置,上鋪素色細麻布,置著粗陶茶具;地麵潔淨,隻中央設一琴台,台上橫放一張古琴,琴身烏黑油亮,似有暗光流動。
最是那角落處,一尊小巧的博山爐正嫋嫋吐出青煙,淡雅的沉香氣氤氳在空氣中,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這般清幽脫俗的格局,正正搔到了讀書人心尖最癢處,不奢華,卻處處透著主人的品味與用心。
剛一進門,琴音便如清泉般流淌入耳。
那琴聲初時如幽穀流泉,淙淙冷冷,帶著一股子出塵的意味。漸漸地,琴韻轉低,竟似嗚咽,絲絲縷縷的憤懣與淒楚纏繞其間,如同寒潭深水下的暗流,表麵平靜,內裏卻激蕩著不平的漩渦。
這悲憤之音,不似尋常閨怨,倒像壯士扼腕、俠客蒙塵,直聽得人心頭發緊,氣血為之翻湧。
湯臣、楊叔、梁氏兄弟四人雖各懷心思,卻都通曉音律,此刻立在門邊,心頭俱是一震。
這琴藝,絕非等閑。
僅憑此音,便不由得對那“忠義”之說又信了三分。
四人目光越過堂中或坐或立的十幾位青衫同窗,落在琴台之後。隻見蘇小雲一身素服端坐於蒲團之上,月白衫子外罩著粗麻孝衣,愈發顯得身形單薄伶仃。
她約莫十八九年紀,麵容確非傾國傾城,眉宇間帶著幾分清愁,卻也堪得上清秀二字。
此刻她螓首微垂,全副心神凝於指下琴弦,烏發隻用一根素銀簪鬆鬆綰著,幾縷青絲垂落頰邊,襯得那肌膚愈發蒼白如雪。
一身重孝,非但未損其顏色,反添了一種楚楚可憐、惹人無限憐惜的風致。她整個人便如這琴館中一株帶雨的素心蘭,於淒風苦雨中靜靜綻放,散發著幽怨而堅韌的氣息。
湯臣四人不動聲色,悄然尋了角落一處光線稍暗的位置坐下。梁伯讚、梁叔讚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審視著堂中一切;楊叔則抱著臂,嘴角依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湯臣最為沉靜,隻將目光低垂,仿佛在研究麵前矮幾上木紋的走向,實則耳聽八方,將堂內每一絲動靜都收入心底。
琴音正自哀婉處盤旋,如孤雁失群,徘徊無依。
堂下眾進士無不被這悲聲感染,或扼腕,或歎息,或麵帶激憤之色。
陳敬之緊盯著蘇小雲那纖弱的身影和孝服下若隱若現的頸項,喉結微動,眼中滿是癡迷與保護欲,恨不得立時上前將佳人攬入懷中撫慰。
趙伯遠雙拳緊握,指節發白,胸膛起伏,顯然那琴音中的“不平之氣”已將他嫉惡如仇的性子徹底點燃,京兆府尹梁師都包庇侄兒的醜行在他心中已是鐵案如山。
周景文則目光閃爍,不時與身旁幾位交好的同窗交換著眼色,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輕輕叩擊,盤算著如何借這“民怨”掀起一場足以震動朝野、讓自己名揚天下的風暴。
其餘進士,也大抵不出此三種心思,堂內氣氛凝重如鉛,隻待一個宣泄的出口。
恰在此時!
“錚——!”
一聲裂帛般刺耳銳響,驟然撕破了那纏綿悱惻的琴韻。
蘇小雲指下一根琴弦竟毫無征兆地崩斷。
琴音戛然而止,餘韻在死寂的空氣中震顫,顯得格外驚心。
蘇小雲渾身劇震,仿佛被這斷弦之聲抽走了魂魄。她猛地抬起頭,一張清秀的臉瞬間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隻剩下紙一樣的慘白。
那雙原本含著哀愁的眸子,此刻空洞地望著那根兀自顫動的斷弦,如同望著一個猝然終結的噩夢。
她呆呆地怔了片刻,隨即毫無征兆地,猛地撲倒在身前的古琴之上,肩膀劇烈地抽搐起來。
起初是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如同受傷小獸的哀鳴,繼而那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最終化作一片肝腸寸斷、撕心裂肺的號啕。
“張公子啊!是我……是我害了你啊!若非為了護我!你又怎會……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嗚嗚嗚,蒼天無眼!公道何在?叫我這苟活之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她伏在琴上,哭聲淒厲欲絕,字字泣血,伴隨著身體劇烈的顫抖,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哭出來一般。
“蘇姑娘!”陳敬之第一個按捺不住,霍然起身,一個箭步便搶到琴台前,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帶著十二萬分的憐惜與義憤,“快莫如此,快莫如此傷了身子!那張公子泉下有知,也必不忍見你如此自苦!這非你之過,全是那梁滿狗賊仗勢欺人,梁師都徇私枉法!此等冤屈,天理昭昭,豈能容他長久掩蓋?我等在此,斷不容你再受半分委屈!”
他聲音急切,情真意切,恨不得立時以身代之。
話音未落,趙伯遠早已按劍而起,他滿麵漲紅,須發幾乎戟張,聲若洪鍾,震得屋梁似有灰塵簌簌落下:“陳兄所言極是!蘇姑娘休哭!哭有何用?我輩讀書人,讀的是聖賢書,養的是浩然氣!路見不平,挺身相助,乃是本分!
京兆府尹梁師都,身為朝廷命官,天子腳下,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包庇親侄,草菅人命,顛倒黑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案不翻,公道不彰,我等愧對頭上這頂進賢冠,愧對胸中所學!此仇不報,我等枉自為人!”
聲震屋瓦,激憤之情溢於言表。
周景文亦隨之起身,他雖不如趙伯遠那般形於顏色,但目光灼灼,言辭同樣犀利,直指核心要害:“伯遠兄字字鏗鏘!蘇姑娘,你一身重孝,為張公子披麻送葬,此等忠義,感天動地!長安百姓,誰人不敬?
然則,梁師都叔侄一日逍遙法外,張公子便一日不得瞑目。此案沉冤莫白,非獨張公子一人之冤,更是我大華律法之恥,朝廷體麵之汙!今日天賜良機,我二十位同年進士皆聚於此,此乃天意昭昭!”
他環視眾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極具煽動性的力量,“諸位同窗!可還記得《大華律》明載:進士過十,遇地方冤假錯案,可聯名具狀,要求府衙重審!若過二十,則可直呈京兆府,要求再次開堂,徹查此案!此乃國法賦予我輩之權柄。此時不用,更待何時?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忠魂含冤,奸佞竊笑嗎?!”
“對!聯名上書!”
“重審此案!”
“還張公子公道!為蘇姑娘申冤!”
“揪出梁滿!扳倒梁師都!”
……
周景文一席話,如同點燃了幹柴烈火。堂內其餘進士早已被蘇小雲的悲泣和先前琴音中的不平之氣激得熱血沸騰,此刻紛紛振臂響應,群情激憤,人人臉上都寫滿了“義憤”與“擔當”,仿佛自己便是那手持青鋒、滌蕩乾坤的正義化身。
蘇小雲伏在琴上,哭聲漸漸轉為低低的抽噎,肩膀依舊微微聳動。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望向群情洶湧的眾人,眼中充滿了感激、依賴,以及一種近乎聖潔的脆弱。
她聲音細弱,帶著濃重的鼻音,斷斷續續道:“諸位……諸位相公高義,妾身感激涕零,隻是……隻是那梁家勢大,京兆府衙龍潭虎穴一般,妾身一介弱女子,隻求能守著張公子的墳塋了此殘生。實在不敢再奢望什麽公道。更不忍連累諸位相公為了我這薄命人去招惹權貴!”
這般說著,淚水又撲簌簌落下,那份隱忍與退縮,更激起了眾人的保護欲和“主持正義”的決心。
“蘇姑娘此言差矣!”趙伯遠厲聲打斷,他此刻如同怒目金剛,“此非你一人之事!此乃關乎朝廷法度,關乎天下公理!我輩豈能因奸佞勢大而退縮?豈能因前路險惡而畏葸不前?今日,這狀,非告不可!這京兆府,非闖不可!”
他猛地轉向旁邊一張置有筆墨的矮幾,“取紙筆來!”
早有熱血沸騰的進士奉上素箋與毛筆。
趙伯遠挽起袖管,飽蘸濃墨,揮毫如飛。筆鋒如刀,力透紙背,字字句句,控訴梁滿仗勢欺人、逼奸未遂、殺人奪財,梁師都徇私枉法、包庇親侄、草菅人命。
末尾,他大書特書二十位二甲進士聯名擔保,依據《大華律》,要求京兆府立時重審此案。
墨跡淋漓未幹,趙伯遠擲筆於案,率先提筆,在末尾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緊接著,陳敬之、周景文以及其餘十七位進士,如同赴死般決絕,紛紛上前,在那訴狀之上鄭重寫下自己的姓名。
二十個名字,龍飛鳳舞,墨色淋漓,仿佛二十把即將刺向奸佞的利劍。
“走!”趙伯遠一把抓起墨跡未幹的訴狀,另一隻手竟欲去攙扶那搖搖欲墜的蘇小雲。
“去京兆府!”
“討還公道!”
……
二十位青衫進士,如同眾星拱月,簇擁著那素衣縞服、悲泣不止的蘇小雲,如同簇擁著一麵象征忠義的旗幟,群情洶湧,義無反顧地衝出了“問琴館”,衝入了門外依舊滂沱的雨幕之中。
腳步聲、呼喊聲、蘇小雲壓抑的哭泣聲,混雜在嘩嘩的雨聲裏,向著京兆府衙的方向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