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戰豐橋

字數:11867   加入書籤

A+A-


    <特別鳴謝:tijin的大神認證,特此加更!>
    不知過了多久,昏沉中,完顏菖蒲隻覺得身上覆蓋的油氈傳來一陣急促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拍打聲,冰冷的雨水透過縫隙濺在臉上,令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完顏菖蒲猛地睜開眼,黑暗中,隻見掃花遊正半跪在她身前,雙臂奮力撐開一張更大的毛氈,如同盾牌般擋在她上方,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毛氈上,發出沉悶的擂鼓般的聲響。
    天空依舊漆黑如墨,但東方天際已隱隱透出一線極淡的魚肚白。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氣,雨勢非但未停,反而更大了些,將整個山林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少夫人!馬上卯正了!”掃花遊的聲音穿透雨聲,低聲提醒。
    完顏菖蒲深吸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一把掀開身上的油氈,挺身而起。動作間,腹部的沉重感讓她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隨即被強大的意誌力穩住。
    完顏菖蒲目光如電,穿透雨幕,再次鎖定了山下那片燈格外刺眼的豐橋港。
    “胡青奴!”完顏菖蒲清越的聲音在風雨中陡然拔高,清晰地傳遍整個山坡,“整軍!出發!目標豐橋港!強攻奪船!”
    “末將得令!”胡青奴如同蟄伏的猛虎般從泥水中躍起,嗆啷一聲拔出腰間那柄沉重的金背砍山刀,刀鋒在微弱的晨光中劃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他聲如炸雷,瞬間點燃了所有忠孝軍將士壓抑已久的戰意:“全軍聽令!楔形鋒衝陣,目標豐橋,破閘奪路;過橋之後,變雙翅雁行陣,一隊死守橋尾,釘死倭狗反撲,二隊,隨老子奪船。”
    “殺!殺!殺!”一千條喉嚨同時爆發出壓抑到極限的怒吼,嗆啷啷的拔刀聲響成一片。
    “好!”胡青奴刀鋒前指,直指山下燈火,“殺!”
    “殺——!”
    完顏菖蒲早已翻身上馬,那匹通體赤紅的神駿戰馬感受到了主人的衝天殺氣,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嘶。
    完顏菖蒲一夾馬腹,人如離弦之箭,一人一馬,當先衝出了隱蔽的山坡,如同一道撕裂雨幕的紅色閃電,義無反顧地撲向山下那座燈火通明的巨港。
    豐橋港的倭兵守軍,做夢也想不到在這黎明前最黑暗、雨勢最大的時刻,會有一支如同地獄中殺出的騎兵,從他們視為天塹的赤山餘脈中狂飆而下。
    當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喊殺聲穿透雨幕,滾過港口之時,哨樓上的倭兵才茫然地循聲望去。
    視野所及,隻有白茫茫的雨幕和山下模糊晃動的黑影,如同鬼魅。
    “敵……敵襲?!”橋頭巡邏的倭兵小隊長第一個反應過來,驚恐的倭語尖叫劃破雨夜。
    忠孝軍的鋒矢陣衝擊,狠狠捅進了倭兵那看似嚴密實則反應遲鈍的防禦圈,楔形的最尖端,正是胡青奴和十餘名最悍勇的百夫長。
    他們根本無視兩側哨樓射下的零星箭矢,眼中隻有那座橫跨深澗的石橋。
    “放箭!壓製哨樓!”胡青奴咆哮下令。
    他身後的忠孝軍騎兵,在馬背上展現出令人膽寒的騎射功夫,無需勒停,數百張強弓同時仰角拋射,密集的箭雨帶著淒厲的尖嘯,逆著風雨,狠狠潑灑向兩側哨樓。
    “噗噗噗!”
    箭矢穿透木板的悶響,倭兵臨死的慘嚎,瞬間壓過了雨聲。
    “衝!奪橋!”胡青奴一馬當先,砍山刀帶著萬鈞之力,狠狠劈向倉促關閉橋頭鐵閘的幾名倭兵。
    刀光過處,殘肢斷臂混合著血雨衝天而起,沉重的鐵閘隻關到一半,便被後續湧上的忠孝軍以血肉之軀死死卡住。
    “八嘎!攔住他們!”橋尾守衛的倭將終於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目眥欲裂,拔出太刀嘶聲狂吼。
    數百名倭兵挺著長矛竹槍,如同受驚的蟻群,嚎叫著湧上橋麵,試圖堵死這唯一的通道。
    狹窄的橋麵,瞬間成了血肉磨坊。
    忠孝軍騎兵的衝擊力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戰馬嘶鳴著撞入倭兵人群,沉重的馬蹄將矮小的倭兵踏翻踩爛。
    長刀、狼牙棒、骨朵等重兵器帶著恐怖的呼嘯橫掃豎劈,倭兵簡陋的竹甲藤甲如同紙糊,刀鋒過處,血肉橫飛。
    一名忠孝軍什長狂笑著揮舞長柄戰斧,一斧便將三名並排刺來的倭兵連人帶槍劈成兩截,滾燙的鮮血混著冰冷的雨水,瞬間染紅了整座石橋。
    倭兵的凶悍也被徹底激發,他們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發出野獸般的嚎叫,無視慘重的傷亡,前仆後繼。
    有人被戰馬撞飛,半空中仍將竹槍擲出;有人被斬斷雙腿,卻死死抱住金兵的馬蹄;更有甚者,如同猿猴般貼地滾入馬腹之下,手中短刀狠命上撩。
    “呃啊!”一名衝得太前的忠孝軍騎士被數根竹槍刺穿甲胄,慘叫著跌落馬下,瞬間被蜂擁而上的倭兵亂刀分屍。
    完顏菖蒲並未直接衝陣,她在楔形陣的中段,目光如冰,冷靜地指揮著全局。
    眼看前鋒已如尖刀般刺入橋尾,將倭兵的防線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她立刻大聲下令:“變陣!雙翅雁行!胡青奴奪船!巴圖守橋尾!”
    “得令!”胡青奴和另一名悍將巴圖齊聲怒吼。
    忠孝軍展現出驚人的紀律性和變陣速度,衝過橋頭的騎兵瞬間一分為二。
    胡青奴率領五百精銳,如同猛虎下山,直撲燈火通明、停泊著密密麻麻船隻的碼頭區域。
    巴圖則率領另外五百人,勒轉馬頭,在狹窄的橋尾空地上迅速展開,長刀向外,弓弩上弦,組成了一道鋼鐵防線,死死堵住從內城方向如潮水般湧來的倭兵援軍。
    “少夫人!船已在望!速速登船!”胡青奴在碼頭方向一邊砍殺著零星的守衛,一邊回頭朝著橋尾方向嘶聲大吼。
    留春令、占春魁等摘星處高手也焦急地看向完顏菖蒲,隻要她登船,他們便護著她立刻揚帆。
    然而,完顏菖蒲卻端坐馬上,雨水順著她絕美的臉頰流淌,打濕了鬢角,紋絲不動。
    她望著橋尾方向那慘烈至極的阻擊戰,望著巴圖率領的五百勇士在數倍於己、瘋狂反撲的倭兵浪潮中浴血搏殺,不斷有人中刀落馬,防線在衝擊下搖搖欲墜的場景,眼神卻變得異常堅定明亮。
    完顏菖蒲猛地一勒韁繩,赤紅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震天長嘶。
    她清越的聲音穿透震天的殺聲和風雨,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決絕,響徹整個橋尾:
    “胡青奴!你帶人先登船!楊家從無扔下袍澤弟兄、獨自逃命的孬種!”
    話音未落,她已拔出腰間那柄古樸長劍,劍光在雨中如秋水乍寒,纖足在馬鐙上一點,整個人已如一道驚鴻,從馬背上翩然而起,越過混亂的陣線,直撲橋尾最慘烈的鋒線。
    “公主不可!”
    “少夫人!”
    胡青奴和摘星處五人同時駭然驚呼。
    但完顏菖蒲的身影已如穿花蝴蝶,投入了那片刀山血海,揮劍衝殺起來。
    “保護少夫人!”留春令目眥欲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五人再無任何猶豫,如同五支離弦的怒箭,爆發出全部功力,緊隨完顏菖蒲之後,悍然撞入敵群。
    完顏菖蒲的加入,瞬間改變了橋尾的局部戰局。她雖身懷六甲,身形卻靈動到了極致,步伐如踏北鬥,在密密麻麻的刀槍縫隙中穿行。手中長劍嗡鳴,施展的正是全真派玉女劍法。
    劍光點點,一如星河倒瀉,又似寒梅吐蕊,看似輕盈曼妙,實則殺機淩厲。
    “分花拂柳!”劍尖疾點,精準無比地刺入一名舉槍刺來的倭兵手腕,倭槍脫手,劍勢不停,順勢一撩,另一名倭兵咽喉綻開血花。
    “星河倒卷!”匹練般的劍光橫掃,三名倭兵被攔腰斬斷。
    完顏菖蒲左手袍袖微揚,數點肉眼難辨的銀芒無聲激射。
    “噗噗噗!”
    衝在最前的幾名倭兵眉心、咽喉瞬間多了一點紅痕,哼都未哼便栽倒在地。
    完顏菖蒲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倭兵瘋狂的仇恨。更多的倭兵嚎叫著,不顧一切地向她撲來。
    “妖女!受死!”一名倭將看出她是首領,挺著長槍,帶著數名親兵猛撲而至。
    “找死!”護在完顏菖蒲左側的掃花遊發出一聲怒叱。
    她不閃不避,沉腰立馬,雙拳如同兩柄重錘,帶著沉悶的風雷之聲轟然擊出。
    砰!哢嚓!
    倭將刺來的長槍槍杆被一拳砸得粉碎,拳勢不減,狠狠印在其胸膛。倭將胸前藤甲連同肋骨瞬間塌陷,口中鮮血狂噴,倒飛出去撞倒數人。
    “嚐嚐姑奶奶的毒!”長命女清冷的聲音響起。
    她身形飄忽,如同穿行在戰場上的鬼魅,纖手揮灑間,一片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淡黃色粉末隨風飄散。
    衝入粉末範圍的數名倭兵,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雙眼瞬間赤紅如血,如同瘋魔般互相撕咬起來,七竅之中流出黑血,狀極可怖。
    白鴿子則如同真正的影子,緊貼在完顏菖蒲身後,手中兩柄漆黑的短匕如同毒蛇的信子,每一次閃爍,必有一名試圖偷襲完顏菖蒲後背或側翼的倭兵捂著噴血的咽喉倒下。她的動作沒有多餘的花哨,隻有最直接、最高效的殺戮。
    留春令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他那雙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掌,此刻成了最恐怖的兵器。
    擒拿鎖扣,分筋錯骨。倭兵手中的長刀短槍,被他輕易奪下、扭斷。抓住手臂一抖,整條臂膀便如麵條般軟垂。捏住喉嚨,喉骨碎裂之聲清晰可聞。
    最令人膽寒的卻是外圍的占春魁。他並未衝入核心戰團,而是如同磐石般釘在一處稍高的石墩上。背後玄鐵大弓已然在手,弓弦如滿月。
    他眼神銳利如鷹,在混亂的戰場中精準捕捉著對完顏菖蒲威脅最大的敵軍。
    “嘣!嘣!嘣!”
    弓弦震響,三支雕翎長箭幾乎不分先後離弦而出,箭矢撕裂雨幕,帶起刺耳的尖嘯。
    一名躲在拒馬後正欲張弓的倭兵弓箭手,被一箭貫穿咽喉,釘死在木樁上。另一名高舉竹矛準備投擲的倭兵,被一箭穿心,長矛脫手,死不瞑目。
    第三箭更是神乎其技,竟將一名借著雨幕和屍體掩護,已潛行到完顏菖蒲側翼十步之內、正欲甩出手裏劍的倭人忍者,直接釘穿了太陽穴。
    摘星處五人各展所長,配合無間,硬生生在瘋狂反撲的倭兵浪潮中,為完顏菖蒲殺出了一片血腥的立足之地。
    然而,倭兵的數量實在太多。內城的援軍如同無窮無盡的潮水,踏著同伴的屍體,踩著沒過腳踝的血水泥漿,瘋狂地衝擊著橋尾。屍體層層疊疊,幾乎將橋麵墊高,忠孝軍的傷亡也在急劇增加。
    “放箭!放箭!射死他們!射死那個穿錦袍的女人!”內城方向,傳來倭軍主將氣急敗壞、近乎瘋狂的倭語嘶吼。
    他顯然認出了完顏菖蒲是這支可怕騎兵的首領,更看到了她隆起的腹部,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跳腳大吼。
    命下,倭兵後陣一陣騷動。原本被忠孝軍騎兵衝得七零八落的弓箭手隊伍,在督戰隊的刀鋒逼迫下,開始不顧一切地重新集結、張弓。
    “不好!小心箭矢!”留春令瞳孔驟縮,厲聲示警。
    話音未落,一片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顫聲響起。
    數百支箭矢,帶著倭國弓箭特有的尖銳破空聲,如同飛蝗般騰空而起,瞬間遮蔽了本就昏暗的雨空。
    箭矢的目標,赫然覆蓋了整個橋尾戰場,不分敵我。
    “舉盾!舉盾!”巴圖目眥欲裂,嘶聲狂吼。
    幸存的忠孝軍騎兵紛紛舉起隨身攜帶的圓盾護住頭臉。
    “噗噗噗噗!”
    箭矢如雨落下,穿透皮甲的悶響,射入肉體的撕裂聲,戰馬的悲鳴,倭兵被己方箭矢射中的慘嚎,瞬間交織成一片死亡的交響樂。橋尾陣地,瞬間化為人間地獄,血霧在雨中不斷爆開,升起道道血蓬。
    完顏菖蒲長劍舞動如輪,潑水不進,將射向自己的箭矢紛紛格飛。然而,這突如其來的、不分敵我的覆蓋攢射,瞬間打亂了她的防守節奏。
    連日奔波的疲憊,心神的高度消耗,腹中胎兒帶來的沉重感,在這一刻如同無形的枷鎖,讓她的動作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常人難以察覺的遲滯。
    就在這電光火石、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刹那。
    一支角度刁鑽、力道沉猛的狼牙箭,如同毒蛇般從混亂的箭雨中鑽出。它並非射向完顏菖蒲的要害,而是帶著一種陰險至極的怨毒,直取她錦袍之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少夫人——!!!”一直如同影子般緊貼在完顏菖蒲身後、負責應對所有近身偷襲的白鴿子,第一個發現了這致命的一箭。
    她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驚駭和恐懼所扭曲,沒有思考,沒有猶豫。
    白鴿子的身體爆發出超越極限的速度,她如同撲火的飛蛾,合身朝著那支箭矢撲了過去。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五指箕張,不顧一切地抓向那冰冷的狼牙箭簇。
    “嗤啦——!”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
    箭矢巨大的動能,瞬間撕裂了白鴿子手掌的皮肉,鮮血如同泉湧般噴濺而出。但她那纖細卻蘊含著可怕力量的手指,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箭杆。
    箭頭帶著滾燙的鮮血和碎肉,在距離完顏菖蒲小腹錦袍僅剩半寸的地方,硬生生被扼住,險之又險。
    劇烈的疼痛讓白鴿子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但她卻咬緊牙關,一聲未吭。
    完顏菖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心神劇震,動作徹底一滯。
    然而,倭兵的箭雨並未停歇。就在白鴿子抓住那支毒箭的瞬間,又有三支利箭,如同跗骨之蛆,帶著淒厲的尖嘯,分射白鴿子的後心和完顏菖蒲的胸腹。
    “小心!”完顏菖蒲鳳目圓睜,驚駭欲絕。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白鴿子染血的肩膀,猛地向自己懷中一帶。同時右手長劍奮力揮出,劍光如匹練,花劍格擋。
    “鐺!鐺!”
    兩支射向她的箭矢被長劍磕飛。
    但第三支箭卻是刁鑽異常,根本來不及應對。
    “呃——!”一股鑽心刺骨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完顏菖蒲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一個趔趄,長劍幾乎脫手。殷紅的鮮血瞬間浸透了錦繡華袍,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暈染開來。
    她左手下意識地緊緊護住了小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雪。
    “少夫人!!!”摘星處其餘四人目睹此景,如同五雷轟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暴怒和恐懼瞬間將他們吞噬。
    “倭狗!我操你祖宗!”掃花遊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咆哮,雙目赤紅如血。
    她徹底放棄了防禦,雙拳如同狂風暴雨般轟向周圍的倭兵。每一拳都蘊含著十二成的功力,骨斷筋折的爆響不絕於耳,硬生生用身體撞開一條血路。
    長命女眼中寒光爆射,雙手連揚,大把大把顏色詭異、氣味刺鼻的藥粉毒針如同天女散花般灑向倭兵最密集處。
    中者立斃,七竅流血,死狀恐怖,人不可見。
    留春令更是狀若瘋魔,他放棄了所有精妙的擒拿技巧,雙手成爪,如同瘋虎入羊群。抓住倭兵,便是最原始、最血腥的撕扯。斷臂、裂喉、掏心,周身三尺,血雨腥風,再無一個活物。
    占春魁的弓弦響成了死亡的連奏,他一次抽出七支長箭,弓開如霹靂,箭去似流星。
    七道寒光如同死神的請柬,瞬間清空了倭兵弓箭手陣列的一角。他眼中再無他物,隻有凝成實質的殺意。
    白鴿子被完顏菖蒲拉入懷中,驚魂未定,待看到完顏菖蒲肩頭那支兀自顫抖的箭杆和瞬間染紅半邊身子的鮮血時,她的眼睛瞬間赤紅。
    一股滔天的戾氣從這沉默的死士身上爆發,她猛地掙脫完顏菖蒲的懷抱,右手匕首寒光一閃。
    “哢嚓!”
    那支深深嵌入完顏菖蒲肩胛的箭杆被齊根削斷,斷口處,鮮血汩汩湧出。
    “掩護我!!!”白鴿子發出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尖嘯,聲音中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她根本不顧自己左手那深可見骨、血流如注的恐怖傷口,用還能活動的右臂,猛地環抱住完顏菖蒲因劇痛和失血而有些發軟的身體,將她緊緊護在自己相對完好的右側。
    白鴿子爆發出全部的力量,腳下發足狂奔,朝著碼頭船隻的方向亡命衝去,她的速度在這一刻快到了極致,在泥濘血泊中拖出一道道殘影。
    “快!全軍撤退!登船!登船!”正在碼頭指揮奪船的胡青奴,遠遠望見橋尾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支特製的竹筒,狠狠拉燃引信,一道刺眼的紅色焰火尖嘯著衝上雨幕籠罩的天空。
    “給老子扔轟天雷!炸死這幫倭狗!掩護公主和兄弟們撤退!”巴圖看到了那抹刺的焰火信號,朝著身邊僅存的百餘名渾身浴血、幾乎人人帶傷的忠孝軍死士狂吼。
    這百餘名死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聞得此令,毫不猶豫地從腰間皮囊中掏出一個個黑乎乎、拳頭大小得轟天雷,用火折子或直接在燃燒的火把上點燃引信。
    “去你娘的倭狗!嚐嚐爺爺的轟天雷!”一名斷臂的忠孝軍什長獰笑著,用僅存的左手奮力將點燃的轟天雷砸向橋麵倭兵最密集處。
    “轟!轟!轟!”
    震耳欲聾、地動山搖的爆炸聲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喊殺和風雨。一團團橘紅色的火球在擁擠的橋麵上猛烈炸開,火光衝天而起,映亮了整個雨幕。破碎的鐵片、碎石、倭兵的殘肢斷臂混合著滾燙的血肉泥漿,如同恐怖的噴泉般向四周瘋狂濺射。
    啊——!!!
    淒厲的慘嚎響徹雲霄,擁擠在橋麵上的倭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離爆炸點近的,瞬間被撕成碎片。
    稍遠的倭兵,被狂暴的衝擊波掀飛,如同破布娃娃般撞在橋欄、石墩上,筋斷骨折。
    更遠處的倭兵,被這從未見過、如同天罰般的恐怖景象徹底嚇破了膽。
    什麽武士道,什麽效忠家主,在粉身碎骨的死亡麵前,瞬間化為烏有。
    他們丟盔棄甲,發出絕望的哭嚎,如同沒頭的蒼蠅般,不顧一切地調頭,瘋狂地衝撞著身後的同伴,隻想逃離這片被天雷籠罩的煉獄。
    “八嘎!不許退!放箭!放箭射死那些潰兵!”倭軍主將氣急敗壞地嘶吼,試圖維持秩序。
    然而,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他的命令在驚天動地的爆炸和同袍臨死前淒厲的慘嚎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整個倭軍本陣,陷入了一片歇斯底裏的混亂。
    正是這用血肉和火藥換來的短暫混亂,為撤退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白鴿子抱著完顏菖蒲,在掃花遊、長命女、留春令、占春魁四人拚死殺出的血路護衛下,終於衝過了屍山血海的橋尾,踏上了碼頭堅實的木棧橋。
    胡青奴和巴圖率領殘存的忠孝軍將士,如同潮水般緊隨其後,湧向那些已被控製住的中型戰船。
    “快!上船!啟航!”胡青奴嘶吼著,指揮著士兵們迅速跳上船板。
    白鴿子抱著完顏菖蒲,在掃花遊的幫助下,飛身躍上最大的一艘商船的甲板。
    長命女立刻撲了上來,撕開完顏菖蒲肩頭的錦袍,露出那血肉模糊、箭簇深陷的傷口,她臉色凝重,飛快地從懷中掏出金瘡藥和銀針。
    “我……我沒事!孩子……孩子……”完顏菖蒲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卻強撐著意識,左手始終緊緊護著小腹,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慶幸。
    “少夫人放心!沒事!都會沒事!”長命女迅速清理傷口,手手上動作不停,止住鮮血後,抱起完顏菖蒲就朝船艙中衝去。
    “升帆!起錨!”胡青奴站在船頭,厲聲下令。
    巨大的船帆在風雨中艱難升起,絞盤轉動,沉重的鐵錨被緩緩提起。
    倭軍主將看著那幾艘正緩緩駛離碼頭的戰船,氣得幾乎吐血。
    他拔出太刀,瘋狂地指向海麵:“追!給我追!登船!追上去!殺了他們!把那女人給我抓回來碎屍萬段!”
    然而,當一群倭兵在督戰隊的刀鋒逼迫下,哭嚎著衝向碼頭邊停泊的幾艘大型關船時,眼前的景象隻令他們不知道該喜該憂。
    停在港口的三艘關船船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歪斜著沉入渾濁的海水中,隻留下幾個巨大的漩渦和漂浮的木板,顯然是船底已被利器鑿穿。
    “八嘎呀路 ——!” 倭將嘶吼,怨毒不甘。
    唯見海天一線,戰船鼓帆,破浪而行,沒於茫雨。